要警惕“百度版”讀書無用論

讀者來信

博覽群書編輯部：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很多人已經進化到“舍曰不欲而必為之辭”了，本來自己不想做某事就不做吧，但一定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僅用來撇清自己，還要用來說服別人。例如，為不讀書找各種借口，提各種主張。

常言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逆水”源自哪里？

有些源于讀書人自身，如慵懶怠惰，如三心二意，或心馳目眩于蠅頭微利，或意蕩神馳于蝸角虛名，另外還有就是上述那些借口所產生的阻力，這些錯誤的論調為不讀書吆喝鼓勁，為不讀書助威張目，在讀書人耳畔如鳴蟬聒噪，讓讀書更加難以堅持。

這些因素相互疊加，“逆水”就匯成“不讀書有理”的湯湯“逆流”了，倘若不加辯駁，讓“逆流”變成“主流”，養成“吃喝玩樂、打牌賭博乃是人之常情，抽空讀書則是無用的別名、孤僻的代號、自閉的象征”之勢，仿佛需要人人喊打、群起而攻的是讀書，而不是終日無所用心、游手好閑，到那時讀書都要偷偷摸摸，甚至戰戰兢兢了，仿佛是在做一件錯事和丑事，不讀書反而可以大大方方、堂堂正正，這就應該而且必須警惕了。

概言之，“讀書無用論”是諸種論調中最值得警惕的，因為它存活了很長時間，長存性給人一種合理性的錯覺，另外，它對于本來正確的“讀書有用論”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抗藥性”。

詳論之，“讀書無用論”一直活得很滋潤，沒有老去，更沒有死去。它像一種病毒，生長、繁殖、變異，有了各種各樣的變種或曰“升級版”；它整了容，化了妝，繼續四處招搖。

這不，最近幾年有一種說法就特別流行：“讀書有什么用啊，書上的東西都可以‘百度得到！”

簡直荒謬絕倫，荒唐透頂，本覺得不值一駁，大可付之一笑，但沒料到有那么多人為之心悅誠服，為之拳拳服膺，似乎那是毋庸置疑，更無須置喙的真理。

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讀書無用論”是完全錯誤的，不管他掛著怎樣的幌子，穿上了怎樣的新衣。

我們就來看看，“書上的東西都可以‘百度得到”真是這樣嗎？

我們姑且放它一馬，不摳字眼，且為“被告”開脫，將“百度”一詞進行有利于持這種主張者的擴大解釋，理解為“搜索”的同義語。

這種說法至少需要同時滿足三個前提才會成立。

第一，所有的書都上了網。

第二，所有上了網的書都搜得到。

第三，“網上搜到”的效果等于“書上讀到”的效果。

其實，為寫論文查找資料的人，想把某個問題研究透徹的人，習慣網上讀書的人，可能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很多書網上搜不到，用了“百度”“搜狗”“必應”“360搜索”甚至“谷歌”，換了無數關鍵詞，但就是搜不到，與出版社聯系，答曰：“我們的書沒有上網。”很多書出于技術和權利保留的原因，是沒有被放到網上的。古籍由于數量太過龐大尚未能夠全部上網、不少新書的作者也不同意將自己的書上網，大量出版社精心編輯、裝幀可視為藝術品和可供收藏的珍品的書籍，覺得紙質書具有不可替代的質感與美感，從而也不愿意將書上網。

有很多書根本沒有“上網”而妄想到網上搜到它，這不是爬到樹上去抓魚、登上山頂采珍珠嗎？或者“去機場等待一艘船”？

退一步說，古今中外的所有書（不僅是書名）都上了網，就能夠搜到？

不一定。這需要搜索引擎的功能無限強大，能把網上的東西都搜羅備至，同時還需要搜索引擎的使用者熟練掌握各種搜索技巧，具有足夠的耐心、充裕的時間、異常執著的精神、鍥而不舍的意志，因為網上不是只有書，還有無數和書無關的信息，如各種與書無關的網站、視頻、圖片等，所需要的書藏在這么多信息之中，可能把鼠標點穿一個洞，都搜不到。

好不容易在網上搜到了那本書的電子版，于是就得到了這本書里的信息嗎？沒有，只是得到了這本書的軀殼而已。“網上搜到”并不等于“書上讀到”。“網上搜到”這本書還只是第一步，要得到信息，還是得讀這本書，無論是跳讀、選讀、略讀、精讀，都逃不過“讀”。

于是，有人辯稱：我說“書上的東西都可以‘百度得到”，是指書上有的內容網上都有，并不是說紙質書在網上都找得到相應電子書。

那么，這說明此人既不懂網絡也不懂讀書。

除了前面闡述的，書上有的內容網上不一定有，還有幾個重要區別值得一提。

網上信息發布前的知識審核、編輯校對無法和出版社相提并論，前者的門檻要低很多，所以網上充斥著大量錯誤的或粗糙的信息，即使是同一個意思，網上的表述可能也沒有紙質書嚴謹、優美。

當需要某方面信息時再去搜索，得到的冗余信息、無效信息會非常多，“目標信息”則可能是支離破碎的，并且由于是臨時抱佛腳，沒有經過沉潛、玩味、咀嚼、反芻，對知識的掌握遠不如平時讀書系統、深刻。

當需要某方面信息時上網搜，也遠不如讀過書后直接從腦海中提取方便，因為后者不需要電腦、智能手機，也不需要信號。

最重要的一點是，“百度”的緣起是使用者想到一個問題，倘若使用者沒想到，就根本不會發生“百度”這個行為。而通過讀書，我們會發現，原來還有無數問題是我們做夢都沒想到的。“百度”，對知識的擴展是“從有到有”，而讀書，則可以讓我們某方面的思想和見識“從無到有”。“百度”給我們的只是一根釣竿，而讀書給我們的是整個海洋。

網上搜索也不如讀過書后直接脫口而出瀟灑。別人提起一個話頭他只知道“百度”，有工匠氣；讀破萬卷學富五車、憑借豐厚的知識儲備侃侃而談的人，才有大師范兒。

讓我們到書籍中去欣賞思想家、文學家和一切先知們窮盡他們的整個人生、傾盡全部力量創造的莊嚴的詞語和光輝的句子吧。

讓我們學會通過查閱權威工具書來解決問題吧。

“作詩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難摹。”讓我們學會捕捉腦中閃現的靈感，學會搜索自我心靈的奧秘吧。

甘正氣（中國民主促進會湖南省委員會參政議政處副處長，法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