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琪 湯明明 潘文捷 朱潔樹

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
北京時間10月10日19時,瑞典文學院宣布2018年和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波蘭的奧爾加·托卡爾丘克和奧地利的彼得·漢德克。
奧爾加·托卡爾丘克的作品生長在本土的歷史之中,一方面吸收著民俗傳說神話,具有鮮明的民間文學色彩,同時也令人想起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和福克納的家族敘事。諾獎授獎詞評價奧爾加的“敘事充滿百科全書式的激情,代表一種穿越界限的生命的藝術形式”。
她的作品《太古和其他的時間》最早在2006年由湖南文藝出版社引進,2017年,后浪出版公司譯介了《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并再版了《太古和其他的時間》。2018年,奧爾加的《云游》(Flights)摘得布克國際文學獎。
《太古和其他的時間》以及《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兩本書的責任編輯石虛清在采訪中提到,奧爾加的寫作十分風格化,但并不排斥大眾讀者,“她用一種娓娓道來的方式一小塊一小塊地展示她的世界”,以“非常女性化的思維和筆觸”寫的卻是“綿長的歷史和國家的故事”。
石虛清介紹說,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里,奧爾加把對夢境的記錄、從網絡上看到的別人的夢境、廣播里聽到的故事和民間傳說、街坊見聞甚至是菜譜融匯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非常龐大的,伏線千里的故事體系。讀者既可以在宏觀上把握它,從中感受作者微妙有趣的歷史觀,同時也可以在微觀層面進入,“讀短篇小說一樣隨意翻開去讀”。
浙江文藝出版社即將在2020年6月出版托卡爾丘克的另外兩部作品——長篇小說《糜骨之壤》(Drive Your Plow Over the Bones of the Dead)與小說集《怪異故事集》(Bizarre Stories)。責任編輯李燦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奧爾加的“時間觀念和對世界的理解非常迷人,很多東西其實與我們東方的世界觀十分接近”。
“在她的故事里,每一樣人物和物件都是中心,其非線性的時間感以及看待世界的方式也與我們常見的故事不同,甚至有點玄幻詭異的色彩。”李燦提到,“其實奧爾加有很多新作品,但是大部分都沒有被翻譯成英文。我們選的兩本書,其一曾被改編為電影《糜骨之壤》并入圍柏林金熊獎,是一部講犯罪心理的純文學小說,奧爾加寫故事的方式非常有趣,從動物寫到人,再編織出了一整個村落的關系網,另一本《怪異故事集》也是具有實驗性先鋒性的小說。”據介紹,浙江文藝社這兩本奧爾加作品都是從波蘭語直接翻譯的。
中國作家于是也正在為后浪出版公司從英文版翻譯奧爾加的布克國際文學獎獲獎作品《云游》。于是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在國內很難找到和奧爾加風格相近的作家,她的寫作中“關于云游的內容十分大膽,在翻譯過程中能和她產生強烈的共鳴”。這種大膽首先體現在文體上,“她運用了大量的拼貼手法,虛構和非虛構混雜。”于是還提到,奧爾加在描寫全世界各地的旅行故事的時候,不僅涉及到了人在地球表面的旅行,更將這種旅行延展到了人體內部,而這種意識極具先鋒性,非常可貴。
針對諾獎頒獎詞對奧爾加的評價——她代表了“一種穿越界限的生命的藝術形式”,于是回應認為,所謂界限感的消除,的確是奧爾加作品中的重要因素,“這不僅在于旅行故事對國家界線的打破,更是全球化背景下的一種回應;另一方面,奧爾加對界限的消除還體現在對不同專業領域的打破上,比如文學、醫學、藝術。”
彼得·漢德克的作品包括《罵觀眾》《緩慢的歸鄉》《試論疲倦》,其系列作品中文版已由世紀文景引進出版。
彼得·漢德克1942年生于奧地利克爾滕州格里芬,1966年憑長篇小說《大黃蜂》嶄露頭角。他因在文學作家團體“四七社”會議上發表講話批評戰后德語文學而聞名,后又因充滿冒犯性與顛覆性的劇作《罵觀眾》而為更多人所知。瑞典文學院稱漢德克“充滿影響力的作品具備語言上的獨特性,探討了人類體驗的邊緣與特殊性”。
上海外國語大學德語系教授梁錫江是漢德克《罵觀眾》和《圣山啟示錄》的譯者。他在接受采訪時提到,《罵觀眾》雖然很有名,但是漢德克真正好的作品反而是《卡斯帕》。《卡斯帕》的靈感來自德國歷史上一樁軼事——19世紀末,小鎮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青年,說自己從小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長大,出來之前三個月才學會了說話。漢德克受此刺激寫作《卡斯帕》,講一個人受到另一個聲音和語言的調控和操縱而寫出了一部作品。梁錫江稱,漢德克二十幾歲寫《罵觀眾》,年少時的作品帶著銳氣,從成熟度來看《卡斯帕》更勝一籌,“非常完整而經典”。
漢德克曾經和梁錫江開玩笑說,在上世紀60年代,他比1999年獲諾獎的君特·格拉斯更加出名,格拉斯甚至有些嫉妒他。梁錫江認為,漢德克一直都是最有名望的作家之一,獲得了一系列德國重要的文學獎項。“從早期的語言批判、語言游戲,到中期的新主體性的尋求自我、擺脫生存困境的敘述手法,再到后期的沉湎于在內心深處發掘藝術世界的風格,漢德克的作品風格一直很多變。他本人對藝術的追求也一直都在,其實就是他最早的那句話——‘我想牽你的手,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傳達給讀者。”這句話來源于披頭士的作品《I want to hold your hand》(我想牽你的手),梁錫江評價稱,“牽著你的手把這個事情告訴你,這種互動是非常古典的,也許他采用的一些形式受到了維特根斯坦等人的影響,內容上可能有挑釁性,但他的自我定位是承接了歐洲幾千年文學傳統的作家。作家說什么和外界的觀點可以是兩回事,也都可能是對的。這兩者也恰恰顯示了他本人的矛盾性。”
在梁錫江看來,漢德克早就該得諾獎了。“他比奧地利女作家埃爾弗里德·耶利內克(2004年諾獎得主)更應該得。我覺得在藝術成就和語言把握上,托馬斯·伯恩哈德和漢德克都比耶利內克好一些。但是文無第一,諾獎給誰不給誰不能說明什么問題。”
北京外國語大學德語系教授、彼得·漢德克作品系列主編韓瑞祥也為漢德克拿諾獎太遲而抱不平。“漢德克早就該得諾獎了。在德語文學的圈子里,我發現他完全是與眾不同的,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他這么多年不管是什么時期的作品,都產生了不小的影響。”他說,“這樣的作家不被諾貝爾文學獎認可是很不公平的。”
在讀了漢德克的南斯拉夫游記之后,韓瑞祥對他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我認為他是一位非常正直的作家,是地地道道能夠關心這個世界的作家。他的作品關心他的親人、關心周圍環境、社會事務,都非常用心。”
除了三篇南斯拉夫游記之外,文景出版的漢德克作品九卷本幾乎都是上世紀90年代以前的作品。在讀過他前年發表的長篇小說《偷蘋果的女人》之后,韓瑞祥感到他“還是在不斷觀察的基礎上描寫人心理的深層狀態”,他也希望文景可以把這一系列繼續做下去。

奧爾加·托卡爾丘克的作品《太古和其他的時間》《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