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漏月光

戴志敏

讓我們同手同腳地走下去

是夜。

商商徒手解決了十七道導數壓軸題后，左手邊的熊同桌正在復習所有以“a”開頭的單詞。商商按捺住內心“兩腿一瞪，世界與我無關”的沖動，一頭扎進從四川都江堰到南非開普敦的地理奇幻之旅。熊“噗”地吐了個泡泡，之后很久都沒了聲響。

大概是溺死了，商商想。

夏夜的寧靜沁人心脾，空中的小飛蛾們在歡快地追逐，可商商只能捏斷筆桿繼續研究都江堰寶瓶口與外江的水量分配問題。蚊子這個不省心的小吸血鬼，左右腳八個包叮得商商嗷嗷大哭。前桌灰狗舉起花露水妄圖拯救身體內近乎危亡的儲血量，桌上攤開的高中歷史教程上，張自忠將軍眉目俊朗。

鮮衣怒馬，熱血未涼。這是剛進入高三的一段很奇異的過渡期。一夜之間身份的更新和眾多目光的聚焦的確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但這段日子，熊已經很久沒在數學課上睡過覺，商商也將那些用一罐七喜消磨掉一個黃昏的日子從身上剝離。畢竟人在高三，身不由己。

在這座很南的南方小城的普通高中，榮登雅學堂的心愿光芒閃爍，邊緣耀眼。大家都妄圖逆轉邏輯，使客觀符合主觀，現實對應理想，卻也因此而容易用力過猛、內外高壓、肝膽俱裂。

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商商還是和她的前后左右桌小伙伴們一起往高考這條不歸路上，同手同腳地走下去。

數學復習哪家強

講臺上，頂著南孚加持的智慧光環的數學老師阿拉丁大筆一揮，將導數最后的總復習劃分為兩個板塊。

“事情不會這么簡單。”商商接過熊同桌遞過的小餅干，波瀾不驚地靜待下文。

果不其然，充滿智慧的阿拉丁又將大板塊輕輕松松地細化為了十九個小板塊。熊茫然地往嘴里塞著掉渣的蘇打餅，見狀白眼一翻，噎死過去。

“要飲得下對手敬來的烈酒。”商商苦笑著接受現實，抄下了整整三頁半的大綱，然后往奄奄一息的熊嘴里塞了一顆速效救心丸。三好同桌存在的意義是什么？當然是為了在此時此刻，發光發亮啊。

這次導數復習即將結束，再復習是明年三月后的事了。可許多題目依舊在商商“這也要解，這也能解”的眼神下張牙舞爪，面目猙獰。而高考是一件十年磨一劍的事，如果亮劍的那一刻做不到鋒芒畢露，那就意味著這十幾年的風雪載途都是一場笑話。

于是商商舉止端莊，絲毫不慌，自信地抱住了人民教師阿拉丁的大腿。數學復習哪家強？阿拉丁神燈來幫忙！

十七歲的小同學路還很長

這個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拼盡全力后還不成功的呢？

還是有的。

連續幾次大考失利將商商堅如夏威夷果殼的心理防線挫骨揚灰。班主任的中途離場像抽走了每個人的一根肋骨。現實從來不是貝加爾湖冰藍清透的天空，只會像龍卷風過境后的無垠海洋。

商商抱著表情純良的布偶豬總趴在走廊上思考了一會兒人生，覺得人生真是艱難，還是先蹲著一下比較好。

“我知道高三是片泥潭，可這片泥潭怎么跟千層糕似的啊？”商商泫然欲泣。熊很安靜不說話，只是走過來陪商商一起蹲下。

頭頂的光打下來，搖曳開一片漂亮的光暈。

十七歲的小同學路還很長，衰神只是走錯了片場。

樹下漏月光

教室里撕卷子做錯題本的聲音此起彼伏，還是會有人因為聽不懂的課和做不起的題紅了眼眶，這是五十多個人的兵荒馬亂，也是一場圣戰。

墻上被同學們趴在梯子上以各種艱難而崎嶇的姿勢貼上了老掉牙的勵志標語，可說不定哪次與柏拉圖和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探討哲學時，同學們抬頭干了這一碗老雞湯，就有繼續生存下去的動力了呢？

連掛鐘旁都被貼上了兩支翅膀，滑稽又可笑，卻仍想著要載夢想起航。

每個小同學都將被高考脫一層皮，連著肉帶著筋，卻也因為連著十里長安花而甘之如飴，他們舉起筆誓要破開混沌，眼含熱淚，昂頭挺胸，與往日的懶怠與怯懦擦肩而過。

原來，十七歲是一棵樹，樹下漏月光。

責任編輯? ?劉燕妮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