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淳
深夜,長街。
已經是眾人酣眠之時了,原本繁華熱鬧的街市也變得鮮有行人。沿街的店面將沉重冰冷的卷簾門放下,于是外界所有的東西都被隔離,好似連繁華也拒之門外。
搖搖晃晃地從夜宵攤離開,能夠直接感受到身體的不適,這種不適清晰地記錄下體內酒精的沖擊。晚風由城外吹來,帶來了充分的滿足感和自由感。此時此刻,這座小城的全部,這天地間的一切,瞬間仿佛都被我主導著,任由我安排。
其實偶爾的娛樂不該放縱到這樣的地步的。我明白我身上承擔著所謂的希望,我也明白有些名為規則的枷鎖對我無形的約束。但內心的小獸總是壓抑不住對未知的向往、對自由的向往,想要掙脫而出,向著憧憬中的黑夜進發。
“要回去了嗎?”黑夜中,我聽到有人出聲詢問。
“還不急。”
“……好。”
今夜,歸途仿佛已在記憶的深處被淡忘。
去年九月,我得以如愿以償地踏入河池高中的大門。于我而言,這本身是既應該感到慶幸,又不容出現差池的一件事情。不知不覺中,我也愈來愈變得像母親所期盼的但我自身卻并不想成為的樣子了——聽話,乖巧,絕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
仔細想來,保持這樣的狀態也未嘗不可。既能夠討得父母歡心,又不需要其他人擔心,歲月也可以成功地如我所愿,在單調中穩定地輪回。雖然會偶爾聽到一些負面評論: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獨立性差的“媽寶男”——其實也未嘗不可。
只可惜憧憬自由的浪潮是不可阻擋的。這并不是受什么人影響,也并非所謂“青春叛逆”,而是一種必將降臨的渴望。我不知道是否會有些什么人和我擁有同樣的體會,對于未知總會充滿好奇,對于存在于別人的闡述中的一切感到新奇,也會在自己和同學的吹噓中變得異常期待。也因此,我嘗試著行動起來,去觸碰幻想中的夜色。取得父母的信任和出門的準許后,我偷偷摸摸地溜到了離家很遠的夜宵攤,和約好的朋友相會了。
“來了?”好友遠遠地朝我招手,我也隔著很遠就回應好友的招呼,朝那邊快步走去。看起來一切都是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沒有什么異常。坐在早已預訂好的位置上,和好友們相互調侃,吃、喝、玩、樂,在迷蒙中沉醉于這樣的片刻歡愉。剛到達夜宵攤時,外界還是燈火通明,車聲、人聲,構成了美妙的旋律;漸漸地,這座城市又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沉寂,如同一出好戲在緩緩謝幕。這正是黑夜中的金城獨有的魅力,大概只是一向深居簡出的我從未能感受過罷了。恍惚中,手表上的指針已經滴滴答答地走過了一圈又一圈,夜也愈加深邃。
“團長!你在干什么啊團長!”吃到半暖之時,聽到了好友們的一陣驚呼。號召大家今晚吃烤肉的組織者突然端來了一箱飲品,臉上得意的神色滿是不醉不歸的態度。每一個人都裝作不接受的樣子,卻沒有人拒絕這樣的“突如其來”。哪怕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濃度的酒精,第一次身處這樣的夜晚,也沒有人會退縮。從始至終,全都順理成章地順應自己的心。
天愈發地黑,由于陰雨天氣的影響,連月亮都難以看清。路邊的街燈被襯托得更為閃耀,我也得以欣賞到了屬于這小城的奇妙的夜色。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也逐漸疲憊,失去了最初的激情,沉默地在一旁觀望好友們的喧鬧。
這就是簡單而普通的快樂吧。后面回過頭想了想,其實也并非什么過于奇幻的事情。正如王家衛在《東邪西毒》中所說的,小時候總想知道沙漠那邊是什么,走過去,才知道沙漠那邊還是沙漠。當新鮮感和神秘感退去,我才意識到這一夜的歡愉只不過是我這個階段不該品嘗的“禁果”。但是夜晚已經開始,我們不免沉迷其中。
夜宵完畢,我們放棄了馬上回家的念頭,一行人與黑夜一起緩慢前進。每個人似乎都在試圖逃離日常的條條框框,將身體中的另一個“我”釋放出來。那夜同行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渴望著短暫的放縱,期待著未知的愉悅,但終究還是會回歸于生活,努力朝著自己想要的未來邁進。
夜已深。偶然路過時常經過的公園,少了孩子們在沙堆上的玩樂,整個公園已經是一片寂靜了,而我的心底也一片安靜。
責任編輯? ?藍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