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謝謝”

韋美貞

我有一個重男輕女的奶奶，但現在她已是天上的一顆星，一顆明亮、閃爍的星。她一直認為男孩永遠比女孩重要，因為男孩可以傳宗接代，而女孩卻是給別人養的，長大了就嫁出去。奶奶不喜歡我，就因為我是個女孩子。但奶奶并不是討厭所有的女孩，她很喜歡我堂姐，真的很疼我堂姐。

村里的很多人見到我，都會對我說：“今天你奶奶帶你大姐去河邊抓魚了，沒帶你去嗎？”“大妹，你奶奶給你吃過糖嗎？”“你奶奶抱過你嗎？”抱過我？我已經記不清了，我每次都只能從她的眼里看到她對我的討厭，我感覺村里的很多人都在為我嘆息著，當然也有諷刺我的。

由于我的緣故，奶奶也不喜歡媽媽。奶奶的這一思想導致我也不喜歡她。有時我總會想：為什么奶奶是個重男輕女的人呢？難道她不也是一個女人嗎？為什么奶奶要看不起與自己同性的女孩呢？可人生哪會有那么多“為什么”？只是“什么”都已落地歸根罷了。

在我六歲那年，因為家里窮，一年四季都看不見什么肉。別說，若不是那天的一只雞，想必我都忘了肉是何物了。那天是大年三十夜，一般過年都應該吃上些許肉、喝些小酒、聊聊家常什么的。那天奶奶把她養了一年左右，用來下蛋的母雞給殺了。而我們最后吃到的不過是幾個地瓜、一碗米飯和一小碗雞湯，雞湯里是肉少還難啃的雞脖子。那可是三十夜啊！我們幾人就吃這些。當時我甚至想讓爸爸回家，至少爸爸在家的時候，我還可以吃到一些雞肉，為什么爸爸連過年都不回來？錢難道比家人更重要嗎？

也許是天太冷了，媽媽懷里熟睡的弟弟開始大哭起來。聽到哭聲的奶奶拿著一碗白粥走進來說：“來，我剛煮了一些粥，給你們盛了些。”說實話，那碗不大也不小，可盛的粥不過只有一半。

“謝謝媽！”媽媽邊安撫著哭鬧的弟弟，邊回答道。

“嗯，今晚讓昌昌和我一起睡了，你休息一下。”奶奶說著，抱著還在哭的弟弟走了出去。我看著她的背影，心想：奶奶今天怎么了，這么反常？難道是她良心發現了？可是當我看到門外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雞腿的堂弟之后，才明白這不過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一天，奶奶要到縣城去喝喜酒，她也把我帶去。可這一去，她是被救護車送回來的。奶奶中風了，全身無法動彈，手指歪曲，嘴角也往一邊歪著。她病了，真病了。本以為會開心的自己，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悅。這一次是因為我，若不是奶奶帶我一起去，也許她也就不會中風。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奶奶的溫暖。但我愧疚不已，因為奶奶是為了我，下矮墻時摔了一跤才導致中風的。

自從奶奶生病后，家里熱鬧了不少。那一年，媽媽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建了兩間平房，我們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小房子。也是那一年，我們搬出去了。叔伯與爸媽商量奶奶的贍養問題，最后決定每一家養一年，從我們家開始。奶奶住在我家的那一年，媽媽每天細心照料，為奶奶擦身、按摩，可奶奶卻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奶奶也沒有感受到媽媽的孝順，態度依然如初。

時間如流水般飛逝，我又成長了一歲。那一年，奶奶依然住在我家，還是我媽媽照料，因為大伯家里出了點事。也是這一年，奶奶永遠告別了這個世界。那天，媽媽早早地回了家，因為奶奶洗澡的時間到了。媽媽放好熱水，在姑姑的幫助下，給奶奶洗了一次舒服的澡。洗好后，兩人為奶奶換上新衣，抬回床上。我竟聽到躺在床上的奶奶對媽媽說了一聲“謝謝”。很簡單的兩個字卻把媽媽給聽哭了，我也流淚了，是為媽媽而感到高興，高興她這么長時間的付出終于有了收獲。

夜半，奶奶走了。她臉上還掛著一絲微笑。我想：若是時光可以倒流，奶奶應該會選擇對媽媽好一些吧！

責任編輯? ?藍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