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生命的河流跳舞（組詩）

黃巍平

孤獨者的晚年

月亮升起，萬馬跪伏

時間穿入日食陰影，沸騰的人群

和披頭散發的古樹

那些彎曲的山風經過

留下粗糙的腳印在人間被照亮

一個人在世間的晚年比火車還長

一個人的溫度比爐膛燃燒還熱

他費著勁，總點不著廟堂的煙火

門縫里一個現代人的驚訝表情

回頭張望

一個人在晚年擁有微亮的燈光

照亮身邊草原一樣遼闊的后園

那里長滿青藤的緘默

堆砌著厚度與年齡重疊的肉身

活在兩個朝代更替的荒誕里

深邃的目光在時令里

躍出苦澀歲月的波濤

此時才想起重建愛情堡壘，和精神家園

在這個冬天，墮落成天使

既不悲也不喜，隨遇而安

充滿返老還童的快感

穿過黑色激蕩的夜晚

在生銹的水磨石地板上

落滿時局對煙蒂的悲愴談論

一個個不眠之夜，成了夜的販子

昨夜東風催白了頭發

在晚年和煙絲糾纏，在接下來的所有時間里

吐出一個個荒涼的煙圈之后

便倒頭睡在了王的國度

荷以為自己是寂靜的

你以為你是寂靜的

你擁有戀愛般的優雅時光

擁有花園小徑的一路芬芳

然后在月光下把蓮角伸進淤泥

在潮濕的空氣中，靈魂再次萌發鵝黃色的嫩芽

像你刻意的每一次回頭微笑

都擁有斷句一樣優美的詩意

從此，我不再感到卑微，沮喪

不再背負虛度光陰的罵名

誤入和別人的口舌之爭

一只蜻蜓把游人的目光引向半空

然后落在一個穿著考究的姑娘身上

然后從她的唇齒間發出的笑聲

象征著幸福的波光消失在身后的坡頂

一條小溪

這些年，我緊隨你

遠離故鄉

走過很多陌生的地方

在那里，沒了流淌的根

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遠在村莊之外還是村莊

那時，記憶中沒有現在這般悶熱

隨處都有清涼的水洼可以解渴

可以洗去污濁，

那時你慷慨地幫助每一個路過的人

現如今，只有靜默的鵝卵石

和滿地枯黃的水草滿腹心事

而此時我從遠方歸來

經過不夠險峻的高山

經過我更鐘情的那片海

這些年，你都在專注于一件事情

如果還不夠，那么是誰

在刻意去挽留？

我己經沒有更多可以拋棄的頭顱

包括一條小溪里殘存的美好的詩意

我更愿意，陪你渡過那些厄運

像陪一只鹿找到的水源一樣的幸福

老榕樹

臺風經過，白云飄過

死亡和再生同樣地寂靜

敗退的舞臺上空

綬帶和經幡如同瞎子歸來

替缺香火的觀音抹掉尷尬的經歷

把名字，和牌位安裝在復活者的臉上

去引領月光，在滿是泥濘的路口

我突然記起，一個老人說過的那句話

走出村子的后生，莫思念再回頭

那時我不懂它有多少含意

但是今夜，我在入夜的榕樹上

發現了神秘的燈光

和稀疏狗吠

一些零散的星光? 同樣布滿了疲憊

守門的鐵鎖鎖不住

榕樹的根須

我看見它正悄悄地往前移動

榕樹老了，只留下一個鳥窩

和滿樹白花花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