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晶晶,石運寶
(1.石家莊鐵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河北 石家莊 050043; 2.湘潭大學 哲學系, 湖南 湘潭 411105)
人們在進行語言交際的過程中,通常會使用預設這一手段表達已知的信息。預設客觀存在于人們的言語交際行為中,它對語言的連貫以及交際雙方的相互理解都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對預設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德國數學家、邏輯學家弗雷格。弗雷格指出:“如果人們陳述某些東西,當然總要有一個預設,即所用的簡單的或復合的專名有一個意謂。因此當人們說‘開普勒死于貧困之中’時,就已預設‘開普勒’這個名字表示某物。”[1]在弗雷格之后,羅素闡述了著名的摹狀詞理論,通過分析摹狀詞的特性,他指出當一個摹狀詞沒有指稱時(也即預設為假時),含有這個摹狀詞的語句仍然有真假值[2]。在某種意義上,羅素的摹狀詞理論可以視為對弗雷格預設理論的一種挑戰。斯特勞森對羅素有關預設的看法進行了批評,他在《邏輯理論導論》中指出,在自然語言中出現預設失敗的情況是常有的,預設為真是談論語句有真假的前提條件[3]。弗雷格、羅素和斯特勞森對預設問題的闡述,使得預設與語句的意義、語句的真值以及語境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他們對預設的研究深刻影響了學者們考察語言的方式。
從20世紀50年代起,語言學界也開始對預設進行研究,為了對預設的性質和行為做出客觀而科學的描述,語言學家尋找各種研究進路。然而,由于自然語言紛繁多樣,學者們在諸多問題上存在爭議,比如:預設的定義是什么?預設到底是語義現象還是語用現象?如何看待預設在語篇更新中的取消現象,以及如何處理預設在復合表達式中的投射現象?在這些問題中,子句預設的投射問題(the projection problem of presupposition)邏輯味道最濃,也是預設研究中最具爭議的話題。
預設投射問題最初由吉帕斯基夫婦以預設投射假說的形式提出。他們分析了英語中事實動詞補語(factive verb complement)的主要特征,將語句中事實動詞之后的補語提煉出來,作為整個復合表達式的預設[4]。語言學家蘭根道和塞爾文提出了較為完整的預設投射理論,他們首次使用“投射問題”這一概念,并將復合表達式的預設與構成它的簡單句的預設之間的關系稱為投射問題。具體來說,投射問題指的是當一個簡單句成為復合表達式的組成部分時,這個簡單句原來的預設能否繼續保留并上升成為整個復合表達式的預設的問題。蘭根道和塞爾文指出,復合表達式的預設也與復合表達式的意義一樣具有組合性,復合表達式的預設是其各組成部分的預設之和[5]。兩人關于復合表達式預設的這一思想被稱為“累積假設”。
蘭根道和塞爾文開啟了預設投射問題研究的先河,但他們提出的累積假設理論在應用過程中遇到了反例。此后,眾多學者嘗試從語言學、邏輯學和認知科學角度對投射問題進行多方位研究,并且提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比較代表性的有塞詞-漏詞-濾詞模式、潛在預設說、多值邏輯解釋等。然而,這些方案都存在各自的問題。
塞詞-漏詞-濾詞模式由卡圖南提出,他從預設的觸發語著手,探討哪些觸發語能讓子句的預設投射到整個復合表達式,哪些觸發語的投射過程不能實現。卡圖南把能夠觸發預設的謂語動詞分為3類,即塞詞、漏詞和濾詞,并依次討論這3類詞的投射情況[6]。這一解釋模式最初深得語言學家的擁護,然而不久就遭遇反例的沖擊。英國語言學家蓋士達提出潛在預設說,他充分考慮語境因素的影響,根據與特定語境是否一致的原則,從子句的潛在預設中淘汰那些不一致的預設,選取適合于該語境的預設,使之升格為復合表達式的預設[7]。總體來說,蓋士達的理論符合我們理性思維探討問題的模式。但之后的研究者找出這種理論無法解釋的情形后,這一理論頓時失去了它炫目的光彩。由于預設的投射問題是預設研究中邏輯味道最濃的一個問題,所以邏輯學家嘗試利用多值邏輯給出技術上的解釋。博奇瓦爾和克里尼分別給出三值和四值邏輯系統,畫出幾類復合命題的真值表以及子句預設與復合表達式預設的真值情況,用復合命題的真值來刻畫復合命題的預設[8]。經過分析發現,多值邏輯這種思路實際上混淆了復合命題的預設與復合命題在何種情況下有確切真值這兩種情況,因此用多值邏輯到底能否解釋投射問題存在爭議。
總體來說,學界關于預設投射問題還沒有形成普遍的共識。塞詞-漏詞-濾詞模式、潛在預設說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雖有不完美之處,但都在解決投射問題,更為接近問題的答案。而目前持多值邏輯看法的學者對預設投射問題的處理,似乎有些偏離主題,還不能算是對這一問題真正的解決。自然語言和預設本身的復雜性,要求研究者在不同層次上運用不同的視角加以解釋分析。邏輯學家克里普克獨辟蹊徑,從語言學和邏輯學交叉視域,分析預設的投射與代詞指代照應的關系,給予解釋投射問題新的啟發。
從“你停止打你老婆了嗎?”這一經典的實例開始,人們熟悉了預設的直觀概念。雖然最開始討論時,人們可能說不出預設到底是什么,然而在交往和認知活動中人們能夠很快辨認出對方話語中是否含有預設信息。語言學家索姆斯(Scott Soames)在《談話者預設的投射問題》和《預設如何被繼承:有關投射問題的一個解決方案》兩篇文章中討論了有關預設理論和預設投射問題[9-10],引起了克里普克很大的研究興趣。克里普克引用索姆斯文章中的實例,并用Presupposition的首字母P來表示句子的預設,分析如下:
(1) 比爾后悔對他父母說謊了。 (事實動詞)
P:比爾對他父母說了謊。
(2) 伊凡已經停止打他老婆了。 (體動詞)
P:伊凡曾經打他老婆。
(3) 安迪今天再次會見了巴勒斯坦解放組織。 (迭代詞)
P:安迪以前會見過巴勒斯坦組織。
(4) 我們八月離開的康涅狄格州。 (強調句)
P:我們離開了康涅狄格州。
(5) 比利也是有罪的。 (副詞)
P:除了比利,其他還有人是有罪的。
(6) 約翰所有的孩子們都睡著了。 (量詞)
P:約翰有孩子。
(7) 法國國王躲藏了起來。 (指稱詞)
P:法國有一位國王。
以上實例列舉了學界普遍認同的預設種類,其中,例(7)是弗雷格的經典例子。弗雷格認為,當存在一個真值間隙時,預設失敗。對他來說,預設失敗來源于指稱的問題。克里普克經過詳細研究后指出,某些詞類如副詞、動詞等能夠觸發預設,這些詞在體現預設信息時,就像代詞在語篇中向前尋找它的先行語一樣,或許可以參照代詞回指照應的方法來分析預設。他還指出,如果量詞與預設互動,那么復合表達式的預設情況將會變得更加復雜[11]。
克里普克的思想為研究預設投射問題帶來新的生機與活力,或許能從他這里找到解釋投射問題的新突破口。由于克里普克的分析是在一定的語言學背景下進行的,因而需要了解他所謂的回指照應指什么。回指照應是自然語言常見的語言現象,指的是語篇中的一個語言單位(詞或者短語)與上下文中出現的語言單位之間存在的特殊語義關聯。在語言學中,用于指代的語言單位被稱作回指詞或照應語;回指詞所指向的語言單位(也即對象)稱為先行語。回指照應對于銜接上下文、簡化表述和意義連貫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只有當回指詞同先行語之間建立聯系時,我們才能理解回指詞所指的語義信息,才能更好地理解整個語句乃至語篇的信息。比如:
(8)If Angela owns a donkey,then she beats it.(如果安吉拉有頭驢子,那她鞭打它。)
例(8)是回指照應現象的典型實例,要想真正理解這一復合語句,需要明白“她”和“它”分別指代什么。此時,“她”和“它”被稱為回指詞,需要向前尋找它們指代的個體。“她”這一代詞回指“安吉拉”,“它”回指“驢子”, “安吉拉”和“驢子”被稱為先行語。回指詞與先行語建立了良好的聯系,才能真正理解復合語句表達的涵義。
克里普克正是注意到自然語言中回指照應現象的作用,才將預設問題與回指照應結合起來研究。然而,他的探討停留在基本哲學直觀層面,并沒有給出形式化的系統,也沒有給出嚴格的刻畫和詳細的說明;因此必須循著他的研究軌跡重新溯源查找文獻,著重從回指照應與預設的關系這一角度著手,嘗試為解決預設投射問題提出一些新思考。
1992年,范德森特(Van der Sandt)提出了“預設作為回指詞”的理論。他指出,在某種程度上說,預設在語篇中表現為一種回指詞,預設的投射問題可以被歸約為解決代詞回指照應的問題[12]。范德森特的這一思想和克里普克有關預設及代詞回指的思考不謀而合。
關于預設能否被看作是回指詞,范德森特作了實例分析。以下實例表明在同一個位置上的代詞回指表達式和預設表達式擁有相同的真值條件。例句a中都有一個代詞回指表達形式,并且這個回指表達式被句內的先行語所約束;而b句和a句的涵義相同,不同之處在于b句有一個預設表達式,觸發的預設沒有投射出來。
(9) a.如果有人打亂了我們的計劃的話,那么是瓊斯打亂了它。
b.如果有人打亂了我們的計劃的話,那么是瓊斯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10) a.法國有一位國王,并且他是禿子。
b.法國有一位國王,并且這位法國國王是禿子。
范德森特認為,之所以b句中觸發的預設沒有投射出來,是因為這些信息被語句前半部分的信息約束了;這類似于語句a中的回指表達式被它們的先行語所約束一樣。正是基于這種類似性,范德森特指出,所有觸發的預設都具有回指照應性,都能以代詞消解的方式得到處理。眾所周知,語篇表示理論(Discourse Representation Theory,DRT)作為一種動態描述自然語言意義的形式語義學理論,是處理回指照應問題的最佳理論。DRT的創始人漢斯·坎普曾經提到,語篇表示理論最重要的兩個目標是解決“驢子句”的回指照應問題和描述語句系列的時間特征[13]。
通常,在一階謂詞邏輯中會將如下“驢子句”:
(11) If Angela owns a donkey,then she beats it.(如果安吉拉有頭驢子,那她鞭打它。)理解為式(1):
?x(donkey(x)∧own(Angela,x)→ beat(Angela,x))
(1)
“a donkey”這樣的不定名詞短語常被看作為具有存在意義的量詞。根據這一觀點,以上驢子句又可被理解為:
?x((donkey(x)∧own(Angela,x))→ beat(Angela,x))
(2)
式(2)其實并不能真正表達驢子句的內涵,于是傳統形式語義學又采用了另一種處理方法:
?x(donkey(x)∧own(Angela,x))→ beat(Angela,x)
(3)

圖1 語義表現框架圖
在式(3)中,后件“beat(Angela,x)”的“x”是不被前件中的存在量詞所約束的,因而驢子句所要求的“it”和“a donkey”之間的回指照應關系就無法體現。傳統形式語義學在處理這個問題上所顯示出來的局限性,使得語篇表示理論DRT的優勢逐漸顯露。DRT并不著急將驢子句翻譯為一階謂詞邏輯的公式,而是首先畫出驢子句的句法分析樹,在句法樹的基礎上采用條件句的構造規則,獲得它的語義表現框架圖(圖1),也即DRS:
DRT對驢子句的這種處理方法,不涉及量詞問題。在語篇表示結構DRS中引入兩個等式條件,將前件中的名詞與后件的代詞之間的指代照應關系體現在框架圖中,一目了然。同時,還避免了傳統形式語義學對自然語言量化表達式一般性處理的責難。DRT的分析結果也表明,像“a donkey”這樣的不定名詞短語,它本身并沒有一成不變的量化特征,它的語義特征應該隨著上下文的語境以及具體的指代照應關系而變化[14]。所以,要想在DRS框架圖中分析代詞的回指照應問題,首先需要找到回指表達式,回指表達式只有和先行語結合起來才能完整地理解語句的信息。一般情況下,回指表達式是各類代詞,要想理解代詞指代的信息,通常需要在向前可及的DRS中搜索,找到與它匹配的先行語。如果回指表達式能夠找到合適的先行語,范德森特就認為這個指代消解成功,并稱這個過程為約束操作(binding)。“約束”這一概念并非我們通常理解的“限制”,這里指回指表達式找到它對應的先行語的位置,從而使得整個語篇的信息融洽。同理,有關預設的分析也是如此,如果DRS中包含預設信息,那么就要在向之前可及的DRS結構中進行搜索,如果在上一級的DRS中找到了預設信息,就稱約束操作成功,也即預設信息被約束在上一級DRS中。
很多時候,我們在先前的語篇表示結構中找不到預設的信息,也就是說在搜尋了所有可及的語篇表示結構后找不到預設的先行語,此時就無法將預設信息約束起來。 比如,當我們聽到有人說:
(12) 柴老師的汽車昨天丟了。
例(12)的預設是“柴老師有輛汽車”。如果我們都知道柴老師并沒有汽車,就會拒絕接受這句話。但在我們不知道柴老師到底有沒有汽車時,對這句話可能就有兩種不同的處理辦法:一是拒絕接受這個話語,因為它的預設不受語境的支持;另一種是接受這個預設,將預設信息加入到語境中,然后再對整句話進行解讀。哲學家大衛·劉易斯最先注意到這種情況,并將預設加入到語境中分析的過程稱為“接納”(accommodation)[12]。“接納”為人們理解語篇提供了一個先行成分,幫助改變當前的語境來滿足預設信息。范德森特采納了劉易斯的做法,并在語篇表示理論中表達了這個思想。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可以將接納看作是一種修補策略,談話者在說話時可以表現出某個命題是語境或者共同知識的一部分,強迫聽話者接受這個命題被預設,并且調整其共同知識的結構將這個預設信息納入進去。
克拉默(Emiel Krahmer)非常推崇范德森特的工作,為了更好地闡述預設作為回指詞理論,他將DRT進行擴充,在原有的DRT句法和語義基礎上增加一個預設信息。這個預設信息會呈現在語篇表示結構DRS的條件集中,擴充后的理論稱為預設語篇表示理論,加入了新的預設信息的DRS框架圖被稱作S-DRS[15]。這一新理論一方面繼承了漢斯·坎普、海默等語言學家動態分析的優點,另一方面還吸收了范德森特預設作為回指詞理論的精華。看一個經典的實例:

圖2 語篇表示結構SDRS1
(13) If France has a king,then the king of France is bald.(如果法國有一位國王,那么這位國王是禿子。)
例(13)的語篇表示結構為SDRS1,從圖2中可以看到,后件DRS包含了一個預設DRS,預設是“法國有一位國王”,這個預設是由限定摹狀詞觸發的。
克拉默利用預設語篇表示理論來分析預設的投射情況,以條件句為例,他給出了具體的預設消解算法。基本思路如下:
根據之前的假定,將預設看作是一種回指詞,首先需要尋找一個合適的、可及的先行語。通常情況下,可及關系是由相關DRS的結構決定的,因而可以查看可及的先行語集合來獲得哪些話語所指之間是可及的。在SDRS1中,為了消解預設DRS,先尋找一個可及的先行語,顯然前件DRS中由不定詞king of France(x)所引入的話語所指是最理想的選擇。因此,預設DRS實際上是被約束的。約束的具體操作步驟是:將預設的DRS從它所產生的DRS(簡稱“源DRS”)中移出來,在這個實例中,它從后件DRS中移出;并且移入那個先行語被引入以及預設被約束的DRS中(簡稱“目標DRS”),這個實例中,移入前件DRS中。在整個過程中,y的所有自由出現都被它新找到的先行語x所替代。回指詞以這樣的方式被先行語所“吸收”,經過約束操作產生了下面的DRS(圖3):

圖3 語篇表示結構DRS2
例(13)中,由于SDRS1只有一個可及的先行語,因而非常容易找到它,并且將預設進行約束,預設被約束了,那它就不能投射到復合表達式中了。日常語言中,情況會復雜很多。如果一個預設的先行語多于一個,會偏好約束最低位的先行語。也就是說,如果發現兩個可及的先行語都具有恰當的性質,就將預設約束到距離最近的那個先行語上面,這里的“距離”遠近,是根據源DRS和目標DRS之間的子DRSs數量而定的。當觀察每一個可及的DRS時,很有可能為預設信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先行語,甚至在主DRS中也不能為其找到先行語。此時,就應該進入預設消解算法的下一個步驟:
嘗試接納一個預設DRS時,我們再一次遵循投射路線,此時從相反的方向來做:首先嘗試在主DRS中接納預設信息,也即全局接納;若全局接納導致DRS結構不一致,再考慮在可及關系路徑中低一層次的子DRS中接納預設信息,稱作局部接納。若預設信息被成功接納,即為投射成功。如下例:
(14) If a farmer owns a donkey,he gives it to the king of France.(如果一位農夫擁有一頭驢子,那么他將它獻給法國國王。)
帶預設結構的框架圖見圖4。
確切地說,這個DRS已經被部分消解了;代詞he和it的表述已經分別被約束到先行語a farmer和a donkey了。一個預設DRS仍然保留在后件中,表達了“法國有一位國王”這一初級預設。顯然,約束這個預設信息是不可能了,因為沒有可及的話語所指滿足“它是一位法國國王”這一條件;因此嘗試接納這個預設。也就是說,從后件中移出預設DRS[z∣king of France(z)],將它與SDRS3左面的前件進行分析,再進行全局接納就可以得到DRS4。由圖5可以看到,“法國有一位國王”這一子句預設成功投射到了主DRS中,成為復合表達式的預設。

圖4 語篇表示結構SDRS3
接納是一種非常強的作用機制,接納后所得的結果必須滿足特定的限制條件:首先,接納操作后變元不再是自由的;其次,接納必須滿足信息性和一致性條件。信息性條件指對語境中的預設進行接納后,應當提供新的信息。一致性條件指接納預設后不能導致語篇上下文出現矛盾。另外,全局接納應當優先于局部接納,盡可能從高位接納預設信息的這種優先性來自于預設的投射傾向性。如果局部接納一個預設信息違背了信息性和一致性條件,那就說明約束操作和接納操作都不可行,此時就要進入消解算法的最后一步。
約束和接納都失敗的情形可能會出現在像例(15)這樣的語句中:
(15) There is no king of France.# The king of France is bald.(法國沒有國王。#法國國王是禿子。)
如果人們在頭腦中為這個例子構建一個DRS,就會很容易地發現,約束由第二個句子中的限定摹狀詞所觸發的“法國有一位國王”這一預設是不成功的,因為不存在可及的先行語;同時,任何的接納操作都違背了一致性條件。
綜上分析可見,克拉默實際上給出了條件句預設投射問題的具體解決路徑。利用代詞回指照應的消解方法來分析預設,在條件句中,當子句的預設被成功約束時,子句預設不能投射到整個復合表達式;而子句的預設被接納時則可以成功投射,成為復合表達式預設的一部分。自然語言豐富多彩,范德森特和克拉默的分析未詳細說明聯言句、選言句等情況,給今后的深入研究提供了探討空間。
DRT處理自然語言中的預設問題似乎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用處理代詞回指照應的方法來分析預設,這種視角使得范德森特的理論極具吸引力,也使得克拉默的工作變得更加有價值。可以看出,預設的投射與語言學中代詞指代消解確實有類似的機制,都要向前尋求一個“前件”且要通過約束前件來實現投射和回指詞消解,這是二者相似之處。
然而,我們在關注二者相似之處時,仍要注意到差別。在實際的語言表達中,預設擁有更多的語篇功能。代詞在向前尋找先行語的過程中,如果未找到可及的先行語,整個語篇的理解就會受到影響。而預設信息則不同,如果在一個語句系列中,預設表達式找不到先行語,那么它會通過接納操作為自身創造一個先行語,使得語篇能夠得到完整的理解,這是預設獨特的地方,也是可能存在更多爭議之處。無論子句的預設被全局接納,抑或被局部接納,都存在被接納的預設與語篇中斷定部分無法區分開來的問題。另外,接納操作將預設信息從它引入的結構中移出,這種牽涉到移位的操作在回歸語言表層結構方面也存在問題,正是這些問題激勵著筆者深入學習和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