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學霸

唐池子

我們班一大特色是學霸扎堆，數起來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誰誰誰，誰誰誰，各個門類都有人尖，自帶光環，多足鼎立，自成一霸，誰也不服誰，簡直就是一個新春秋時代。

可是，歷史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果然，三年級，我們班居然出現了一位鄭“孔子”，此神人一言不發，大筆一揮，穩穩坐上了一號學霸的寶座，讓眾學霸心服口服，唯他馬首是瞻耶！

鄭“孔子”，何許人也？祖籍河南，雖然他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但他的發音帶著原汁原味的河南腔，有股玉米棒子的味道。因為他話少，能聞見這股子味道的機會并不多。他本人長著一張白凈的豆莢臉，小米粒的牙齒，因此牙齒間帶小縫，笑起來嗤嗤嗤的，好像嘴巴里藏了一個電動牙刷在工作。身體細長的，腿和脖子尤其見長，這樣看過去，他的腦袋也變成特別的非球狀，像肩膀上豎著一個長方形的頭。他性格又特別內向，下課絕不會像男娃子那樣想法子去樓道橫沖直闖，他只是文文靜靜地坐在最后一個位置，那個長方形的頭低下去，舉著個探照燈似的，別人湊過去一看，哎呀，他正在起勁地看少兒版《三國演義》呢。磚一樣厚的書放在精瘦的膝蓋上，好像那里藏著一個秘密舞臺。就是上能讓人忘乎所以的體育課，鄭“孔子”同學也是一瞅空，就躲進角落里，一個人讀書讀得津津有味，直到體育老師把哨子在他耳邊吹得像臺風他才醒過來。只見他戀戀不舍地合上書，邁著慢吞吞的步子走進隊列，每個動作都像慢鏡頭。期末人人才藝大展現的時候，他也是一個默默的觀眾，一不小心，他就自個兒看他的書，隨便旁邊的人群笑得前俯后仰，他自巋然不動。

正因為他這些特點，慢慢地，誰也沒法拿多余的精力去關注他，于是他游離于所有人之外，幾乎覺察不到他的存在。真的，看起來他毫無學霸氣質，凡事慢吞吞，怎么看，都感覺他像一個扭扭捏捏的“機器”人，還是那種不算機靈的“機器”人。因為他經常捧著什么《論語》《國語》那些難死人的古書看，反正橫豎我們也看不懂，我們便認為他也搞不懂的，班里好事者就給他取了鄭“孔子”的綽號，至于他的大名鄭悠遠，漸漸被人忘了。

鄭“孔子”聰明的才華像尖錐冒出袋子，是一次奧數考核比賽。全校選拔奧數尖子參加全區比賽，主要選手都是五年級的大哥哥大姐姐，數學老師只是想測試一下大家的潛能，讓我們三年級（當時）也測試一套五年級奧數試卷，大部分同學都被測得云里霧里，鄭“孔子”二十分鐘就交卷。數學老師以為他早交卷是因為不會做題，掃一眼他的考卷，驚訝地發現他的試卷全寫滿了。細看，居然答案全對了。數學老師暗暗心驚。她又拿出了一套模擬奧數試卷，這次讓鄭“孔子”和五年級選手一起真槍實戰，結果出來，鄭“孔子”居然考第一，令人震驚。數學老師瞇著眼睛說，這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第一。索性，她抱著冒險一試的心態，讓鄭“孔子”代表全校去區里參加奧數競賽，猜到結果了嗎？鄭“孔子”又莫名其妙地拿回了第一。這回鄭“孔子”讓全區震驚！

接著學校要選拔優秀學生參加詩詞大賽，這次鄭“孔子”的媽媽第一個替他報了名。很快比賽結果出來，又是大吃一驚，鄭“孔子”居然考了全區第五。作為一個從來不冒尖的三年級沉默男，這種情況怎么不讓人好奇呢？于是，鄭“孔子”的父母很快被校長請到了學校座談。鄭媽媽很忐忑，她說千萬別誤把她兒子當成什么天才，所有都是陰差陽錯的結果。兒子從小喜歡讀經典背古詩，是因為他們家附近有家古籍書店，小時候孩子實在太皮，鄭媽媽就把他放在書店玩，真是奇怪，只要讀到那些看起來艱澀的文言文，兒子就不再到處走動，好像被那些難字黏住了，認真讀起來。至于去學奧數，純粹因為兒子性格太內向，她趕著兒子和小區一群大哥哥一起上課，希望他能打開其他的世界，只是沒料到小小年紀的他竟成了奧數學得最好的一個。

聽著鄭媽媽的介紹，校長先皺起了鼻子，又瞪大了眼睛，最后簡直不安起來，難道天才培養的模式都如此無法捉摸？一群老師瞪著鄭“孔子”同學瞧，他倒好，隨便一群大人大眼瞪小眼瞧，他只是端坐如山，不露聲色，眼珠子一動不動盯著校長辦公室墻壁上的一個黑點，好像那是蓋世名畫。

不管怎樣，我們班的一號學霸就這樣浮出了水面。為什么期末考試他從來沒考過第一名？因為他覺得這些考題太容易，沒有挑戰難度，他不愿認真考。他在外面拿獎牌拿到手軟，至今還沒拿過全班考試總分第一，這是一號學霸的第一軟肋；第二，如果要他上臺表演，所有節目立即變成了啞劇表演，哎呀，如果舞蹈表演就更慘，他的大象步完全踏出了一號學霸的正常水準，能夠讓全場笑塌屋頂。這也是一號學霸的殺手锏。沒辦法，這號杰出的競賽天才總是如此讓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