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認知視角下的作文教學設計與實施

陳茜茜

法國身體現象學的代表人物梅洛·龐蒂曾說過，“世界的問題，可以從身體開始”。其代表作《直覺現象學》提出了具身哲學的思想，其中“具身的主體性”這個概念，為克服“笛卡爾的二元論”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它既不把人視為離身的心智，也不把人看作復雜的機器，而是視人為活生生的、積極的創造物，其主體性是通過身體與世界的物理性互動實現的。換言之，人是通過身體與世界的互動，通過身體對客觀世界的作用而產生知覺和認識世界的。環境是認知發生的先決條件，也是呈現知識的隱喻載體，只有在與環境進行相互作用的過程中，心智才會不斷成熟;身體不僅是承載心智成長的載體，還與大腦、環境融為一體，缺一不可，共同促進學習的發生。因此，基于具身認知視角下的作文教學設計與實施，強調的是環境的創設對學習者認知的影響，以及調動學習者基于身體各感知器官加工信息的能力對寫作活動的促進作用。

【設計靈感】

今年二月份筆者在漳平一中高三年級借班上一節《我和我的家鄉》作文課，漳平的永福有“大陸阿里山”之稱，臺灣茶農在綠色的高山茶園栽種不同花色的櫻花，早春盛開，吸引了無數游客，《中國國家地理雜志》將有關它的攝影作品作為封面，并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不遠處的東湖村梨花盛放如雪，漫山遍野，與尚存的古村落群相互映襯，美不勝收。現在這些古厝還保存著大量的清代窗花斗拱和壁畫，是中國著名的油畫寫生基地。更有意思的是，東湖村所屬的溪南鎮歷史上被稱為“感化古里”，尊師重教蔚然成風，其中的“官坑”原名是“長坑”，就是因為家家戶戶的孩子讀書求功名皆高中，于是改名為“官坑”。2017年福建省高考理科狀元和2016年龍巖高考狀元都出自這個村。其中有一個細節令人難忘，該村村民如果家有讀書考學成功的孩子，都會請全村人看電影，而村委會則在每年春節邀請所有在外求學或學成立業的孩子回來座談，每人100元紅包。引為佳話的還有東湖村的張光新、張光輝兄弟，兩家10子，6名太學生、2名貢生、1名庠生、1名監生，其中下林村還保存有目前最大的書院——南洲書院。

【活動過程】

活動一：圍繞一個關鍵詞，講述“我和我的家鄉”

這節課以“我的家鄉”為輻射軸設計活動，引導學生面對自己熟悉的生活，喚起已有的生活經驗和感受，講述關于家鄉的故事。我以自己在東湖村拍攝的一張梨花照片導人這節課：看著這張照片你能想起什么？是岑參在《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寫的“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還是白居易在《長恨歌》里寫的“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宋代晏殊有詩“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其實關于梨花還有一個傳統，古代清明前后人們喜歡在梨花下歡聚，雅稱為“洗妝”。這跟《蘭亭集序》中的“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一樣有意趣。你們生于斯長于斯，肯定有很多關于家鄉的故事和感受，請圍繞某一個關鍵詞，跟同學們講述你家鄉的故事。

生：（以“山里的杜鵑花”為關鍵詞講述他的故鄉永福鎮）這里曾風景樸素自然，杜鵑花漫山開放，它們各有各的姿態，枝條舒展，枝干曲折，甚是惹人喜愛。山里這些獨特的杜鵑花，往往都生長了幾十甚至上百年。然而，當地的農民肆意挖取，外面的商人也爭相購買，把價格抬到了新的高度，也把杜鵑花推到了在此絕種的邊緣。以生態環境為代價帶來的經濟發展是迅速的，也是短暫的。永福的人們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那些被送到全國各地的杜鵑花，卻再也回不來了。

生：（以“路”為關鍵詞講述漳平城區道路的變化）上小學時，我走在上學路上是膽戰心驚的，路上經常有水洼，深一腳淺一腳，人車不分流，很沒有安全感。現在，我上高中，騎自行車上學，見證了“漳平道路歷史的變遷”。過去，全縣僅有一個紅綠燈，現在，漳平是全國紅綠燈間距最短的城市;過去，水泥路坑洼不平，現在，柏油路鋪遍漳平;過去，行人不得以走在馬路上，現在，人行道、吸水地磚、自行車道、江邊棧道都在為我們的出行保障安全，提供便利。路好，人民的生活更好！

基于具身認知視角下的作文教學，首先是教學環境的設計。一方面，教學環境的設計必須是生活的，流動的，符合學生“身體—大腦”的要求，只有貼近學生的生活實際，學生才會感到熟悉、友好、親切，進而產生思想、情感的共鳴。另一方面，環境作為呈現知識的隱喻載體，知識是變動不居的，它必然在碎片性的瞬間獲得，教學中適當地呈現整體性的微環境，學生主體的完整性才得以產生。因此，在這個活動環節，除了讓學生從自己熟悉的環境來講述自己對家鄉的體驗和感受，還要結合更多的背景材料，讓學生對家鄉的環境有更全面、客觀的認知。作為課前的閱讀材料，我收集了“百度百科”上關于漳平的歷史沿革概況，以及奇和洞遺址對分析海峽兩岸古人群遷徙與文化交流的重要意義的材料。另外在查閱《漳平地方志》時我發現，王景弘作為鄭和七次下西洋的左右手，二人都是當時船隊的最高領導者“正使太監”。宣德八年（1433年）正月，鄭和卒于古里（今印度的科澤科德），后三個多月的時間里，王景弘作為船隊的最高統帥，完成了最后一次遠航。他晚年在南京編著的《赴西洋水程》成為明清航海人員出海的導航“秘本”。當然也有近期的社會新聞和時事，比如《東南網》2018年10月11日訊：27年前，漳平東湖村團支部發動村里青年成立為村民尤其是老人義務辦事的“跑腿社”，從此風雨無阻，接力傳承至今;還有一篇題為《三最美冠全國》的新聞：早年臺農的“無心插柳”及后來政府的“有意栽培”，成就了永福櫻花今日的飄芳萬里。

活動二：運用思考工具“九宮格”，豐富和深化講述的內容

豐富和深化自己講述內容的關鍵在于發散思維，在原初體驗和感受的基礎上拓展、深化、反思，概括、提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

“九宮格”是一種有利于發散性思維的思考工具，它利用一幅九宮格圖，將思考的主題放在中心位置，然后把由主題所引發的各種事物、聯想、思考等分別置于周圍的八個空格中。它可以用來激發思考，找到分析問題的各種可能，也可以用來厘清較復雜的問題，發散思維，分析原因并找出解決方案。

比如，有學生以“清風在懷，茶香遠引”為關鍵詞講述“南洋茶鄉”的前世今生時，有意識地從茶農、地方政府和產業文化等多個角度來進行講述：

一個以種茶、制茶、售茶為主的傳統村落，在改革開放的助推下，正一步步揭開她古樸而神秘的面紗，將“茶文化”推廣到各地，在發展和融合中促進茶文化的傳承。政府修建旅游公路，為茶文化的“走出去”打通了第一條路;生態茶園的建立也讓南洋的茶香遠飄四方;當地開展的“斗茶”主題系列活動，激發茶農們的內在積極性，同時也豐富了南洋鄉百姓的日常生活……

還有學生以“變與不變”為關鍵詞講述家鄉的人們在物質和精神方面的信仰：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育茶、采茶、烘茶、制茶的工藝不斷改進，人們對茶文化的傳承之心從未動搖。為謀求縣市的經濟發展，人們興建高速公路、高鐵，政府引進資金興辦工廠等，但我們對自然的敬仰和生態環境建設的初心沒變。今日之漳平，我們看到它的成長、巨變，但在這變的背后.是人們不變的信仰……

具身認知理論認為，身體、心智與環境是認知過程中的有機統一體，身體與環境的互動為認識客觀世界提供了最原始的概念，同時身體也為認知提供了對象。在這個過程中，“學生的主體體驗”是個體獲取知識的必經途徑，而認知體系的建構也源于主體自身的感知、體驗以及經過認知加工后獲得的對外在事物的解釋。如果說經驗有其靜態、固化的一面，那么體驗則是動態、鮮活的。學生在講述自己對家鄉的感受和認識時，不是個人“自我”的羅列，而是與同學之間的分享交流，同時也是對客體，對另外一個主體的凝視與體察;學生的主體體驗在分享交流和反思回饋中不斷內化生成，不斷獲得動態和鮮活的體驗，于是“自我一世界”這個范疇豐沛起來，學生主體的完整性得以產生。

活動三：運用“六頂思考帽”，靈活呈現講述方式

人們在思考一件事情時，經常會陷入顧此失彼的尷尬境地，既要觀照事實，又要考慮其中的邏輯關系，還不能忽略感情因素，最終卻往往無法作出正確判斷。六頂帽子思考法，是指將人的思考模式分為六種，并用六頂顏色不同的帽子分別代表六種思維模式，它是一種平行思維工具。綠色帽子以追求創新、突破為焦點，象征改變、創新;黃色帽子以利益、價值、前景為焦點，象征希望;黑色帽子以結果評測為焦點，象征冷靜、沉著;紅色帽子以情緒、情感、直覺、預感等感性信息為焦點;藍色帽子以指揮、監控、組織職能為焦點，強調宏觀和組織協調;白色帽子以數字、事實等為焦點，象征理性、客觀。首先要注意區分六頂帽子的特點和功能，思考時每次只用一種顏色的帽子。六頂帽子的使用沒有時間限制，也沒有順序限制，可以靈活安排。

示例1：

為彰顯民營企業“中國制造”的獨具匠心，宣講中，程宏還用了不少青年人都感興趣的小故事。

北極新奧爾松的極端嚴寒被描述為“非地球”般的存在，一眾世界大牌通信裝備到此紛紛敗下陣來。然而，法國北極科考隊員驚奇地發現，幾部中國制造的衛星電話仍可正常使用，這幾部“救命神器”成了整個科考隊18天魔鬼之旅的唯一希望。《速度與激情6》是中新兩國青年耳熟能詳的影視作品，電影中巨石強森手握的對講機、特種兵使用的專網通信設備，都是深圳一家民營企業自主研發的高科技產品……

——摘引自《這群清華大學的“90后”，大聲向世界講述可愛中國》（《光明日報》2019年2月17日）"

示例2：

“作為青年人，沒有什么比用自己的切身體會更有說服力的了。”張宇婷索性拿掉了學術論文中常用的圖表，改用自己家鄉環境的變化展開宣講的觀點：“從小，我的家鄉就和‘沙塵暴這樣的字眼聯系在一起，每天的天空都是霧蒙蒙一片，‘霧霾更是成了每一個中國人都認識的環境名詞。但此后中國把生態環境建設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2018年京津冀區域PM2.5濃度為51微克/立方米，比2013年整整下降了52%，而同期中國國內生產總值還保持著6.6%以上的增長率。”生動講述中，一張PM2.5濃度變化圖勾起了荷蘭青年的好奇心：中國是如何應對的？張宇婷講述了中國的做法和階段性成績：“長了牙齒”的新環保法、“誰污染、誰治理”的環保稅費、中央環保督查重拳出擊、透明的環境信息公開……

——摘引自《這群清華大學的“90后”，大聲向世界講述可愛中國》（《光明日報》2019年2月17日）

上述兩則示例，綜合運用不同顏色的思考帽，靈活呈現自己的講述方式，以利益、價值、前景為焦點的黃色帽子作出理性的價值判斷，結合以數字、事實為焦點的白色帽子則更具客觀和真實性，而以情緒、情感等感性信息為焦點的紅色帽子極具感染力，適合文以載道，抒發情感。當然，如果我們要把“講述我的家鄉故事”當作反映鄉村社會現實的載體，那么它除了情懷之外，還需要有更多的數據支撐、更科學的調查設計和更廣泛的代表性。以追求創新突破為焦點的綠色帽子、以結果測評為焦點的黑色帽子和以指揮組織職能為焦點的藍色帽子也同樣重要。唯其如此，我們方能在田野村落中，腳踩鄉間泥土，讀懂真實的家鄉。

那么，我們該如何選擇恰切的講述方式呢？一方面取決于自己的表達需要和習慣，另一方面則取決于不同寫作任務的設計。比如同樣是講述家鄉的故事，在以下不同的寫作情境下，講述的方式和內容也會有較大的不同：在學校的畢業典禮上發表講話，向外地的友人介紹自己的家鄉;給《創業者》雜志供稿。

西倫（E·Thelen）曾這樣說道：“人的認知發端于身體與世界的相互作用，心智發展依賴有機體的多種經驗，這些經驗來自具有獨特知覺和運動能力的身體，它們之間不可分離、彼此相連，共同形成包含記憶、情緒、語言和生命等方面在內的完整有機體。”學習的產生正是人、內容與環境在以問題為中心的活動中，通過相互作用建立有機聯系進而概念化的過程，是學生主體以自身的言語、行動和經驗為載體進行表征的心智過程。因此，具身認知視角下自主成長的學習方式，重在學習過程中的體驗。一方面，教師需要注重引導學生體驗學習過程中的豐富情感，體驗積極的思維活動;另一方面，學生能夠自如面對來自現實中的各種真實情境和問題，從生活中獲取靈感，從問題的初始狀態轉向目標狀態，在知識與實踐相互作用的親歷踐行中，完善認知結構，培養和發展自身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始終具有創造性和生成性，在體驗中學會知識的理解與表達，逐漸成為精神飽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