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瑩,米建平,曾 欽,李慧樂,陳新林,莫傳偉,李先濤△
(1.廣州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廣州 511400;2.廣東省中醫院,廣州 510000)
慢性濕疹(CE)臨床常表現為患者皮膚浸潤肥厚變硬,表面粗糙,有較多鱗屑或苔蘚樣變,肌膚甲錯,呈暗紅色,有色素沉著,常伴抓痕、血痂,患處皮膚受到刺激后局部有糜爛、滲液等[1]。該病慢性頑固遷延,長達數月乃至數年,治療棘手。
米建平教授從醫近30年,是全國名老中醫專家學術經驗繼承人,在中醫皮膚病等疑難雜癥方面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在治療CE方面有獨特見解。在努力挖掘歷代中醫文獻中,在有關CE記述的基礎上,如清·景日珍《嵩崖尊生》的“升陽解毒”法、王好古“陰證”論等,并結合現代臨床特點,認為CE的病理變化多本虛標實,本虛為氣陽兩虛,標實為血瘀濕毒,提倡“升陽活血、宣發透毒”法治療CE,效果甚佳。為制定合理的理法方藥臨床路徑,筆者選擇基于數據挖掘方法,探討其治療CE的用藥規律。
廣東省中醫院米建平門診治療CE患者的155首治驗處方。
參照《中國臨床皮膚病學》[2],納入明確診斷為CE的治療處方。剔除對象:糖尿病及合并其他皮膚病者;心、肝、腎等嚴重原發疾病患者;1個月內服用過腎上腺皮質激素及抗組胺藥者;妊娠、哺乳期婦女;數據收集不準確者。
采用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提供的“中醫傳承輔助平臺系統”(V2.5)軟件。
將方藥信息由專人錄入中醫傳承輔助系統,錄入完成后再由雙人負責錄入數據源的審核,確保數據源的準確。
參考《中藥學》《中藥大辭典》,將數據庫中的中藥藥名及藥性規范化,如陳皮、橘皮統一為陳皮等。
采用“中醫傳承輔助平臺”(V2.5)軟件的“處方統計”和“處方分析”功能,進行中藥頻次統計和組方規律分析(包括聚類分析、提取組合、網絡化展示等)[3-4]。
符合納入標準的方劑共155條,共包含54味中藥進行“頻次統計”。表1顯示,頻次在10次以上的有27味中藥,由高到低依次為附子、炙麻黃、細辛、炙甘草、當歸、白術、黃芪、烏梢蛇等。

表1 中藥使用情況比較(頻次≥10)
表2顯示,對治療CE 155首方劑中的54味中藥歸經,四氣五味進行頻次統計,歸經使用頻次前3位的分別是脾、心、肺,四氣使用頻次第1位的是溫性藥688次,熱、寒、平分別為217、190、166次。五味使用頻次前2位的分別是辛773次,甘718次,苦、咸、酸分別為390、27、23次。
表3、4圖1顯示,運用關聯規則將支持度設為45%,置信度設為0.95,得到常用中藥組合共103個,按頻次由高到低進行排序。為進一步提取核心中藥、藥對及中藥組合,將支持度設為55%,置信度設為0.97。

表2 中藥歸經分布

表3 處方中使用頻次>65次的中藥組合(置信度≥0.95)
2.4.1 基于改進的互信息法中藥間關聯度分析 表5顯示,根據方劑數量,結合經驗判斷和不同參數提取數據的預讀,設置相關度為8、懲罰度為2進行聚類分析,得到方劑中兩兩中藥間的關聯度,將關聯系數為0.018以上的藥對列表。

表4 處方中中藥組合關聯規則分析比較(置信度>0.97)

圖1 中藥組合關聯規則的網絡展示(支持度為55%)

表5 基于改進的互信息法中藥間關聯度分析
2.4.2 中藥核心組合分析 表6顯示,基于復雜系統熵聚類,以改進互信息法的中藥關聯度分析結果為基礎,結合相關度和懲罰度約束得出3~4味藥的核心組合。

表6 基于復雜系統熵聚類的中藥核心組合
2.4.3 新處方分析 表7顯示,在以上核心組合提取的基礎上,運用無監督熵層次聚類算法得到5首新處方。
米建平認為對于CE應重視陰陽辨證,“久病為陰”,認為CE的病理變化多為本虛標實、虛實夾雜,其本虛為氣陽兩虛,標實為血瘀濕毒。應標本同治,補氣溫陽固其本,活血祛濕透疹毒治其標。基于《素問·至真要大論篇》云:“諸濕腫滿,皆屬于脾。”《素問·至真要大論篇》:“諸痛癢瘡,皆屬于心。”《諸病源候論》云:“浸淫瘡,是心家有風熱,發于肌膚。[5]”結合CE的臨床發病特點,從脾、心、肺三臟出發,提倡“升陽活血、宣發透毒”法治療CE,并初步構建“心火脾虛-陽虛不運-濕毒蘊積-毒損絡脈-氣血瘀滯-賊邪襲肺”的CE發病模型,以及溫陽、滲濕、化瘀、行氣通滯、透疹毒、宣發“六位一體”的CE綜合性治療網絡。

表7 基于熵層次聚類的新處方
經關聯算法分析,米建平治療CE常用中藥有附子、炙麻黃、細辛、炙甘草、當歸、白術、黃芪、烏梢蛇、茯苓、干姜、赤芍、蟬蛻、桂枝、法半夏、防風等,這些中藥主入脾、心、肺經,以溫性、辛甘味為主,主要包括發汗解表類、淡滲利濕類、溫陽散寒類、活血化瘀類、健脾益氣類等中藥。這與CE濕、瘀、滯、虛、毒混雜交結而成的病機相符。如黃芪味甘、性溫,歸脾肺經,為“瘡家之圣藥”,能健脾補中、益衛固表、升陽舉陷、托毒生肌和利尿;當歸味甘、辛、性溫,歸肝、心、脾經,能補血活血、潤腸通便。《日華子本草》強調,當歸“主治一切風,一切血,補一切勞,破惡血,養新血及主癥癖”[6],兩藥同用,“氣行則血行,血行風自滅”,能行氣通滯、養血活血、祛風止癢。現代藥理研究表明,當歸、黃芪能抑制遲發性變態反應,調節免疫,當歸可清除自由基,改善微循環[7];川芎味辛、性溫,能活血行氣祛風,為“血中之氣藥”,善于“下調經水,中開郁結”;紅花味辛、性溫,《本草匯言》:“紅花,破血、行血、和血、調血之藥也。[8]”桃仁味甘、苦,能活血祛瘀、潤腸通便。現代研究表明,川芎、紅花、桃仁能改善微循環,增強機體免疫功能[7],與米建平以升陽活血、宣發透毒法治療CE相符。
3.2.1 用藥以辛甘溫為主 從頻次統計分析來看,溫性藥和辛甘味藥頻次最高,體現出用藥以溫性和辛甘味中藥為主。米建平認為CE本虛為氣陽兩虛,標實為血瘀濕毒。基于“脾胃氣虛,陽氣不升”,李杲創立了“以辛甘溫之劑,補其中而升其陽”的益氣升陽法。辛味藥多具有發散、行氣活血之功,如細辛、桂枝、蒼術、川芎等;甘味藥有補益和中的功效,如當歸、黃芪、茯苓、白術等。二者一散行一補益,與CE本虛標實的病理變化相對應,故治療用藥常以辛甘溫類中藥為主。
3.2.2 擅用“附子-炙麻黃-細辛” 高頻次中藥組合有細辛、附子-炙麻黃、附子-炙麻黃、細辛-炙麻黃、細辛、附子等。置信度為0.97的關聯規則包括“細辛,烏梢蛇->炙麻黃”“當歸,細辛->附子”“細辛,烏梢蛇->附子”等。所得核心組合“附子-炙麻黃-細辛”為其最常用的組合,源于漢·張仲景《傷寒論》中的麻黃附子細辛湯,方中麻黃、附子、細辛溫陽化水、辛溫散寒,附子溫補腎陽,麻黃解表散寒,細辛氣味辛溫雄烈而走竄,既佐附子溫補腎陽,又佐麻黃解表散寒,三藥相伍溫陽兼發散,解表兼補虛,有表里雙治之功[9]。
3.2.3 溫陽藥與宣發解表藥合用以升陽宣發透疹毒 在用藥規則、關聯度分析中發現,有兩類中藥合用關聯度較高,一類如附子、干姜、肉桂等溫陽藥,一類如麻黃、細辛、桂枝、升麻、柴胡、防風等宣發解表藥。米建平認為CE本虛標實,本虛為氣陽兩虛,標實為血瘀濕毒。遣方用藥時,一方面重視溫運陽氣,使瘀滯的氣血津液在陽氣溫煦下產生“動”的效應,解其怫郁,即李杲謂“甘溫之劑生陽,陽生則陰長”;另一方面針對CE正氣虛、易感外邪,如風、濕、寒等引動蟄伏于體內的陰毒,致急性復發或加重,則以麻黃、細辛、桂枝、升麻、柴胡、防風等宣發解表藥御邪安內。正如李杲《脾胃論·脾胃盛衰論》謂:“以諸風藥升發陽氣。[10]”升、柴、風引陽氣達諸府九竅,則陰毒蕩然無存。
3.2.4 溫陽藥與健脾益氣藥合用化濕濁、生發陽氣 從中藥使用頻率、關聯度分析中發現,附子、干姜等溫陽藥與黃芪、白術、茯苓等健脾益氣藥關聯度較高。米建平認為,導致CE頑固遷延不愈的關鍵原因是氣陽兩虛、水濕不化。水濕為陰邪,耗傷陽氣、遏制陽氣生發,則需用黃芪、白術、茯苓等健脾益氣之品,使陽氣生發不受水濕濁邪所遏。
3.2.5 巧用蟲類藥祛風透疹止癢 經熵聚類的方劑組方規律分析可見,蟲類藥的使用頻率較高,如烏梢蛇、蟬蛻、僵蠶等。CE頑固遷延、瘙癢無度的特點給患者帶來頗重的負擔和痛楚。《諸病源候論·風瘙癢候》所謂:“風瘙癢者,是體虛受風,風入腠理,與血氣相搏,而俱往來在于皮膚之間。邪氣微,不能沖擊為痛,故但瘙癢也。[5]”米建平認為CE反復發作、頑固遷延、瘙癢無度的形成多因正虛邪氣湊之,如風、濕、寒等或氣液不暢、血虛生風等導致。而蟲類藥性散行,可入絡搜風、直達病所,收提蟄伏之邪,清除陰毒邪氣源頭,有較強的祛風通絡止癢之力。如烏梢蛇味甘、咸,性走竄,能搜風邪,《開寶本草》謂烏梢蛇“主諸風瘙癮疹,疥癬,皮膚不仁,頑痹。[11]”現代藥理研究表明,烏梢蛇有鎮靜、鎮痛、抗炎、抗驚作用[12]。蟬蛻味甘,質輕上浮,具有宣散透發、疏散風熱、透疹止癢作用。《醫學衷中參西錄》所云:“蟬蛻善托隱疹外出,有以皮達皮之力,故又為治隱疹要藥。[13]”現代研究表明,蟬蛻、僵蠶可鎮靜催眠,將二者用于治療瘙癢,與西醫運用鎮靜劑治療瘙癢之法奇妙的相似[14]。
3.2.6 化濕濁、透疹毒的同時給邪以出路 從中藥使用頻率、用藥規則、關聯度分析可看出,有兩類中藥常合用關聯度較高,一類為麻黃、細辛、桂枝、蟬蛻、荊芥穗等藥物,發汗解表、宣發透疹以開宣腠理,使水濕毒邪由玄府而出;另一類為茯苓、豬苓、澤瀉、白術等藥物,淡滲利濕,通利小便,使體內水濕濁氣由小便而走,二者結合給水濕毒邪以出路。
綜上,運用“中醫傳承輔助平臺系統”(V2.5)可較準確地挖掘米建平治療CE的臨床用藥規律,與臨床辨證診療思路相符,數據挖掘結果也為進一步研究CE臨床常見證候的理法方藥診療路徑,提供了有益的思路和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