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子

李小雨

李小雨：湖南科技學院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

責任編輯：蔣國江

時 間: 當代

地 點: 貧困戶李明亮家

人 物: 陳 政 35歲 新任扶貧隊隊長

李明亮 45歲 盲人 性格執拗 村里的“頑固貧困”分子

李玉芬 40歲 李明亮的妻子

張村長 50歲 村長

［幕 啟：土坯房里樸素的裝飾，土磚墻上貼著各種學生獎狀。正對著門的地方掛著一張算命圖。屋里正中放著一張老舊的木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本《珍珠雞養殖技術》，墻壁上掛著一頂草帽子。

［李明亮赤腳挽著褲腳，躺在藤椅上，拿著蒲扇扇著風。

［李玉芬從里屋走了出來，解下圍裙，撣了撣身上的灰，用毛巾拍了拍頭上的灰塵。

李玉芬 哎，我說你怎么這躺著，時間快來不及了，你快收拾收拾。

［李明亮假裝沒聽見，繼續扇風躺著。

李玉芬 （提高嗓音）別再躺尸了，快起來。

［李明亮背過身去，依舊不搭理李玉芬。

［李玉芬過去拉李明亮起身。

李玉芬 你這人還是這么犟，孩子上學的問題，戶口的問題還得求人家領導呢？現在是關鍵時期，可不能得罪領導啊。

［李明亮坐起來，擺擺手。

李明亮 （慪氣）我就不去。來了這么多個扶貧隊長，村子還是這么窮，倒把他們一個個都扶上去了。還想讓我去迎接他們，想的倒美。

李玉芬 不去，這戶口問題怎么辦？ 麗麗還上不上學了？你看著娃娃天天哭著鬧著要去上學，你不心疼？你想孩子跟你一樣，一輩子大字不識一籮筐，土里刨食嗎？

李明亮 （囁喏）我，我，……哎！

李玉芬 你倒是說句話啊！

［陳政拎著一包禮物走上前來。

陳 政 （敲了敲門）請問，是李大哥家嗎？

［李明亮抬頭循著聲音望去，李玉芬急忙迎上前。李玉芬 你是？

陳 政 我是從縣里來的，專程來找李大哥算算命。

李玉芬 喔，請進屋吧。

陳 政 （走到屋內）哎喲，這就是李大哥嗎，我可見到您了。（邊說著，陳政走上前握著李明亮的手）

李明亮 （激動地站起，雙腳摸索鞋子）是，我就是李明亮。玉芬你趕緊給客人倒茶。

［李明亮牽著陳政的手，將其引到椅子上。二人坐下。

李玉芬 （搖頭，無奈地）又來了。我說老李，你就不能找份正經事干干。（對著陳政）還有你這個小伙子也是，自己的事自己都不知道，還指望別人給你們指點迷津呢？

陳 政 大姐，你這……

李明亮 去去去，你去迎接你的新隊長吧。別打擾我做生意。

［李玉芬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走了出去。

李明亮 沒事，沒事，老娘們頭發長見識短，不用管她。來，您是算事業呢，還是算健康？

陳 政 我啊，算一算心病。

李明亮 哦，心病？

陳 政 對，就是心病。

［李明亮一只手握著陳政的脈搏，另一只手不停地掐算著，嘴里面喃喃自語。

李明亮 古人云：上相之相審聲，中相之相察色，下相看骨。人大聲雄，俱要深遠，丹田所出，此富貴綿遠之相也。這位兄弟，你這是富貴之相啊，所謂心事，可能是庸人之擾。你大可放寬心，一切自有定數。

陳 政 那你看，這心事在我，還是在他？

李明亮 你聲響如雷灌耳，或如銅鐘玉韻，或如金聲，俱要清潤，主富貴之相。這心事自然在他人，倘有轉機，他人自變，你的心事也就能夠不化而解。

陳 政 老哥，果然算得好，我今天也正是為此而來。

李明亮 哈哈，那是自然，我天生慧眼，本想闖出一番事業，無奈人到中年，突發意外，雙眼殘障，卻發現自己對命格推理頗有研究。這些年，日子過的也還不差。

［陳政環顧四周，一副家徒四壁的模樣，露出了狐疑的笑容。

陳 政 哦，是嗎？

李明亮 怎么，你不信我的能力。告訴你，算不準，我今天就不收錢。

陳 政 那老哥，你再算一算我的事業？

［李明亮握著陳政的脈搏，過一會，換了一只手繼續把握著。

李明亮 （驚訝地）不好，小兄弟。你雖是富貴之命，但是從脈象上來看，你最近卻一直在走下坡路。人常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這可就怪了，好像是你自己選擇走下坡路。

［陳政哈哈大笑，站了起來。

陳 政 老哥，你又錯了。

李明亮 （爭辯著）別，別，我再給你算算。我不信今天還栽在你身上了，來來，我今天非要把你算明白不可。

［陳政走到桌子前，拿起桌上的書，一字一句的念到。

陳 政 《珍珠雞養殖技術》，老哥，這書是你的？

李明亮 怎么，你也感興趣？

陳 政 是啊，我剛好有意養雞，就是不太了解，老哥你跟我說說唄。

［李明亮站起來，湊近，略顯激動地說。

李明亮 我跟你說啊，我們村里的土地富含曬元素，特別適合搞養殖。這養雞可是門學問，上午喂雞不能喂得太飽。平時要喂些青菜和魚腥草，它們和我們人一樣，也怕熱，時不時地要給他們清熱解毒。

陳 政 （伸出大拇指）嘿，老哥，還是你懂行。

李明亮 還可不，剛才不是說了嘛，我年輕時也想在家鄉搞出一番動靜來。只是……我這……，嗨，現在也是有心無力了。

［陳政上前緊緊握著李明亮的手。

陳 政 老哥，現在政策好，精準扶貧到戶呀，你可以向扶貧隊申請這個養殖補貼。

［李明亮推開了陳政的手。

李明亮 快別說了。人家哪里會關心我這一戶人家。孩子的戶口問題到現在都沒解決。層層拖著，把我們當做皮球踢，根本沒人理。同齡小孩都上學了，就我們家麗麗還沒戶口上不了學。

陳 政 那你們村干部呢？

李明亮 村干部說我們家情況復雜特殊，各種證明都需要審核。一句話，就是要我們等著唄。可是孩子等不及啊，你說是不是？

陳 政 那怎么行，孩子上學可耽誤不得。這脫貧還得靠多讀書。

李明亮 我這又窮又瞎，沒送禮又行動不便。誰想管我們。哎。啥扶貧，都是搞搞形式主義，時間一到扔下個爛攤子就走了。誰還管的了我這號人？

陳 政 你們村不是新搞了一個經濟扶貧項目，聽說成果不錯？

李明亮 這幾年搞的經濟項目，村里好多人是富了。可我眼睛看不見弄不了，一心想要養的珍珠雞上面也不給支持啊。我這窮的照樣窮。這不又新來了個扶貧隊長，村里人都去村口迎接去了。你看這陣仗，可不就是形式主義嗎？

［村長大步走了進來，李玉芬跟在后面。

村 長 （吃驚地）哎喲，陳隊長，原來你在這里啊，群眾們都在村口迎你呢？

陳 政 張村長，這次我是來扶貧的，不是來走紅毯的，更不是搞虛的。

［李明亮震驚，身體僵在那。

李玉芬 （詫異）村長，你說他是誰？

村 長 玉芬，你是高興糊涂了，陳隊長不是在你們家嗎？

［李玉芬兩手扯了扯衣角，不知所措。

［李明亮渾身顫抖著，臉上冒出怒氣。

村 長 還不快請陳隊長坐下。

［李玉芬走上前，搬了兩把椅子。

李玉芬 陳隊長，你快請坐，村長你也坐，我去給你們倒茶。

李明亮 （憤怒）倒什么倒，我們家的茶，人家是大人物瞧不上。

李玉芬 老李，快別瞎說。陳隊長，你別介意，我們家老李就是心直口快的。

陳 政 是的，老李大哥確實快人快語。剛剛我倆可真是推心置腹的好好聊了一通。

李明亮 （譏諷）是啊，陳隊長大老遠來做個騙子，第一步竟然試探我這個老瞎子。

村 長 老李，這說的是什么話？李明亮 實話。

村 長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陳 政 老哥，我真不是這意思。我這次特意隱瞞身份，就是來聽實話、真話。

李明亮 別，陳隊長。我一個瞎子能有什么見識？

［陳政從包里拿出了幾張證明。陳 政 （地上前去）老哥，嫂子，你們看這是什么？我把麗麗上戶口的證明帶來了。

李玉芬 什么，什么證明？

［李玉芬走上前，接過證明，仔細地讀著。

李明亮 快，快給我看看，麗麗是不是能夠上學了？

陳 政 是的，這是我前幾天從縣里跑下來的一些相關證明，明天老哥你就能帶著麗麗去把戶口上了，秋里就能把娃娃送到學校念書去。［李明亮激動上前。

李玉芬 （含著熱淚）老李！真是證明哎，都辦好了。（把證明遞給李明亮）

［李明亮剛想接，手收了回去。

李玉芬 陳隊長你真是個好人，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謝您。李明亮 這是他們該做的。

村 長 老李，你就別犟了。

陳 政 村長，李老哥說的對。娃娃的戶口早該辦好了，這是我們工作的失誤。老哥有點怨氣也是應該的。

村 長 陳隊長，老李家情況實在是特殊。不是不給他辦，而是……

陳 政 算了，村長，這事情解決了就不要再提了。我們都是干部，更是黨員。我們應該處處為村民，為群眾著想，辦實事，實辦事。事情難辦，難道說我們就不辦了？那不行，這扶貧還是得扶智。

村 長 是是是，陳隊長說的是。

陳 政 村長老哥，我知道你也是個實在人。咱們啊，今后也別搞什么形式主義。你說今天讓鄉親們到村口迎我，這大陣仗，讓鄉親們怎么想？我是來扶貧，和鄉親們是一家人，不是來做秀聽好話的。

村 長 陳隊長，這事是我不對。我也是……哎，怎么說好呢……

［陳政走上前，面對著眾人。

陳 政 （鄭重地）之前我們的工作的確是有許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扶貧工作也沒經驗，走了不少彎路，忽視個別特殊家庭。在這里我代表扶貧隊給各位村民和李老哥道個歉。（深深地鞠了一躬）黨中央習書記說了，精準扶貧就是“對不同貧困區域環境、不同貧困農戶狀況，運用科學有效程序對扶貧對象實施精確識別、精確幫扶、精確管理的治貧方式”。簡單來說，就是誰貧困就扶持誰，精準扶貧一定要落實到戶。像李老哥這樣情況特殊的，我們更是要特殊對待，精確識別，才能更好地幫助李老哥一家人脫貧致富。

［村長和李玉芬認真地聽陳政講解政策。

［李明亮氣鼓鼓地坐在藤椅上，一言不發。

［陳政看了一眼李明亮，繼續說道。

陳 政 我呢，作為扶貧隊長，就有責任帶領大家一起摘掉咱貧困村的帽子。說句老實話，我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我對農村是有感情的，是真心希望把農村給建設好。村長，到時候可少不了你的幫忙。

村 長 好，好。我一定帶著全體村民踏踏實實的奮斗，爭取早日摘掉這頂窮帽子。

［陳政走到李明亮跟前，背著身子，提高了聲音說。

陳 政 （故意地）張村長，剛剛你在村口有沒有看見一輛大車，拉著一些雞仔和香菇菌種。

李明亮 （按捺不住） 陳隊長，你剛說什么裝雞仔的車？

陳 政 （轉過身）老哥，我啊，就知道你感興趣。珍珠雞養殖，我們剛聊的，你不記得啦？還有幾位從從省農科所請的養殖專家一塊都來了。這一次我們準備搞一場脫貧攻堅戰，爭取把我們村里的貧困帽給摘了。

李明亮 （驚喜）你說的可是真的？

陳 政 那還會有假？來這里前，我就做了詳細的調研工作，不然你說我怎么一下子就摸到了你的門上呢？

李明亮 （不好意思地）嘿嘿，我還真以為你是來算命的呢？

陳 政 村長，下午你組織大家開個會，有意向養殖珍珠雞的村民來登記一下，黨的政策好，給每家每戶提供了產業扶植補貼，到時候鄉親們可申請這個補貼款。尤其是像李老哥這樣的家庭，一個都不能落下。香菇種植嘛，我們可以搞村集體種植，產量生產，到時候賣到大城市區。

李明亮 小陳，真是太好了。我終于可以養雞了。（激動地流下了眼淚）我，我，我瞎子也能干點大事了。

［李明亮，李玉芬上前拿著毛巾給丈夫擦去眼淚。

陳 政 （上前，緊緊握住李明亮雙手）老哥，咱農村可是好地方，有的是好山好水，更有我們這一幫愿意扎根農村、服務農村的人，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啊！

李玉芬 可不是嘛，有了政府的支持，還有專家的指導，我們農民再勤勞一些，這日子啊只會越過越美的。

陳 政 老哥，我從縣城到咱村里搞扶貧，那可不是您說的走下坡路，我這是在走上坡路！

李明亮 慚愧，一派胡言，讓陳隊長笑話了，人走正道才是理。

村 長 是啊，人勤地不懶。有了黨的好政策，我們村的生活肯定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陳政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八卦圖。

陳 政 （指著八卦圖）還有啊，老哥，這命可不是算出來的，而是干出來的， 美好生活是奮斗出來的。我們要相信我們的黨，擼起袖子加油干！你說，這命還算不算啦？

［李明亮尷尬的笑笑了笑。

李明亮 （尷尬的） 算，算，算球了。不算了。還是養我的珍珠雞，富得快。（上前摸索著把算命圖拿下，扔到一旁）

［李玉芬手里拿著證明文件，走上前，拉起李明亮的手，夫妻二人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畫外音：陳隊長，專家和雞仔都到村口了。

李明亮 （驚喜）走，我們大家跟著陳隊長一起把雞仔接回來。

村 長 把幸福接回家。

陳 政 奮斗，美好生活，我們來了。

［陳政和李玉芬攙著李明亮向門口走，走了兩步，李明亮停住了，揮手指了指墻壁上掛著的草帽子。

李玉芬 （取下草帽）老李，你的帽子。

李明亮 不用了，讓我們好好享受陽光吧。

［四個人神情激動，精神飽滿地朝門外走去。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