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兒

一
寒煙一個人坐在寂靜的校園。雖然天空有鳥鳴,純凈的藍、飄逸的白,甚至可以呼吸到一朵貼梗海棠的芬芳,但二月的陽光和風還有點涼,她捧《星星》詩刊的手指冰涼。
一月七日,星期四下午,寒煙正在上班,于主任突然通知她到會議室談話。一個學期又結束了,會不會選自己當優秀員工?這么多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輪,是不是也該輪到自己了?寒煙心里嘀咕,臉上神采飛揚。
于主任一臉嚴肅:“經過幾個領導研究決定,單位不再給你續簽勞動合同了。”
寒煙蒙了。前兩天,于主任不是讓她和另外一個同事填表,要簽五年勞動合同嗎?
“我工作出問題了嗎?”寒煙喃喃道。
“你工作做得很好。這是單位內部的精簡。”于主任微笑著,寒煙卻感覺渾身冰冷。
“為什么是我?”寒煙脫口而出之后就釋然了。自己的文憑最低,又是單位唯一的農民工。
寒煙只看到于主任的兩片嘴唇上下翻飛,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好一會兒,寒煙才輕飄飄地冒出一句:“不能夠改變了嗎?”
于主任用眼角的余光掃了寒煙一眼,沒有說話。
“不是說外聘員工工作十年之后,就轉成無限期勞動合同了嗎?”寒煙怯生生地問,似乎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們會按照相關規定給你補償。”于主任淡淡地說,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寒煙踉踉蹌蹌地跑出會議室,眼淚一下子洶涌而出。
整整十二年了!寒煙在網絡中心從做衛生開始,后來又在電話臺兼職,一天做兩次衛生,晚上守電話到十點半,沒有節假日,甚至生病了也不敢請假。還記得一次去醫院看病,醫生說必須連續輸三天液,否則病情會加重。沒辦法,她只好請一個同事的老婆到單位會議室幫她輸液。同事的老婆在一家醫院當護士。幾年之后,收費的小女子不堪忍受客戶的刁難辭職,于主任推薦她收費。她受寵若驚。她不敢馬虎,虛心請教同事,微笑對待客戶,從來沒有出現過差錯。這一干,就是六年!她以為自己可以這樣一直在網絡中心干下去,在D大學干下去,直到退休;她以為自己終于熬出了頭,觸摸到了城市的天空。
第二天移交工作的時候,寒煙才知道接替自己的是電話臺值班的阿珍,而不是想象中的新來的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要說文憑,阿珍也不過是高中生。阿珍的年齡也和她差不多,而且還比她大幾個月。至于相貌,阿珍一臉的雀斑,怎么看,也不比她更漂亮!寒煙是真的不甘心啊!可是,她知道自己有一樣比不上阿珍——阿珍的公公是D大學的退休教授。寒煙忘記自己是單位唯一的農民工了!
最初的幾天,寒煙足不出戶。上身一件幾年前買的棉開衫,一只口袋已經裂開了,好像在嘲笑她;下身是一條肥大的針織褲;腳上是在夜市上買的幾塊錢的紅黑相間的布鞋;頭發亂蓬蓬地也不梳洗。
D大學主樓后的草坪,寒煙將一根根白發排開,童年、少年、青年一字排開。而在午后的陽光下,臘梅花香的襯托下,蒼涼,也是如此的美。空蕩蕩的牙科門診,寒煙將自己交給躺椅和冰冷的器械,忍住酸痛和眼淚,吐出幾十年的污垢,和委曲求全;街頭理發店,明知染發劑有毒,寒煙卻任由瓢潑而下。這不是虛榮,而是一種自我安慰,青春的垂死掙扎。位于小區四樓的窗口,寒煙一個人靜靜地佇立。雪來得不是時候,正趕上她的悲傷,無法欣賞雪的舞蹈。不,雪來得正是時候,最好鋪天蓋地,白茫茫的一片,覆蓋她所有的迷茫與孤寂……
聽說D大學保衛科監控室的一個人不做了,妹夫連忙帶寒煙去見科長。科長說,四個人輪班,上一天休三天,除去買保險,一個月1700元。雖然工資低,要上夜班,但業余時間多,正好可以看書寫作,寒煙同意了。寒煙甚至還對這份工作展開了瑰麗的想象:這是多么遼闊的寂靜和深情!目不轉睛地注視東大門、西大門、食堂,學校的每一個角落,老師和同學們的一顰一笑。她的眸子晶瑩欲滴,即使是黑夜,也和路燈一起,溫潤地撫摸他們的臉……
這不,科長說星期一上午給寒煙打電話通知她上班,她一直坐在校園的椅子上等,直到中午十二點過了,還是沒有消息。
寒煙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讀的是什么詩。
“我是一只小小鳥,想要飛,卻飛不高……”手機鈴聲響起,是媽媽的電話:
“煙兒,梨花溪的梨花又開了,回來吧,我們一起開個農家樂!”
梨花溪是川西平原腹心地帶一片自然風景區,占地約600余萬平方米。每年春天,梨花溪的千萬棵梨樹一夜間幻化出冰清玉潔般的世界。山坡上、田野里、阡陌間、茅草竹林邊、青堂瓦舍周圍,含苞吐蕊的梨花如雪似霞,春風拂過花絮漫天飛舞。不用徜徉花海,只遠遠地望一眼,已心旌搖曳。那時那刻,時光停止,所有的煩惱與憂傷蕩然無存。不用寫詩,寒煙就在詩中,或者,寒煙就是一首雪白芬芳的詩。
寒煙笑了,在微信里發了一條朋友圈:
“不用找我了,我回梨花溪去了!”
“我是一只小小鳥,想要飛,卻飛不高……”又是手機鈴聲想起,老公的大嗓門幾乎炸破寒煙的耳膜:“沒有找到工作就不吃飯嗎?我在食堂門口等你。”寒煙老公是D大學學生食堂的維修工。
原來只是一個夢。寒煙老家是有梨花,但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形成規模。兩滴淚,從寒煙的眼角滑落。
后來才聽妹夫說,保衛科的科長嫌寒煙的年齡有點大。
二
寒煙站在二環路快速公交K1門口。車廂內,一男一女小聲交談著工作,惺忪的臉龐洋溢著微笑。車窗外,兩個女子在拍照,胸前的工作牌和路邊的花兒一樣燦爛。寒煙突然想擠過去,靠近他們的幸福。
寒煙思來想去,還是超市適合自己。而C城的大型超市,只有兩家——紅旗連鎖和舞東風。
寒煙先去了紅旗連鎖。紅旗連鎖畢竟成立更早,工資待遇要好一些。
迪康大道。紅旗連鎖總部。寒煙穿一件白色的呢子大衣,打底褲,高跟鞋,遠遠地站在那些女子的后面,好像有些清高,其實,是自卑。想不到這么多人來報名,而且,幾乎都比她年輕。
九點鐘,辦公室終于開門了,人們蜂擁而入。
好不容易輪到寒煙了,寒煙的手心里都是汗。
還好,這個三十多歲的女工作人員沒有問寒煙的年齡。寒煙差一歲就超過四十五歲了。
“你家住哪里?”女工作人員溫和地問。
“青龍場。”
“公司都是就近安排工作。對不起,青龍場現在沒有崗位。”
寒煙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臉:“老師,我可以先登記一下嗎?以后有崗位再通知我。”
女工作人員遞給寒煙一張表格,淡淡地說:“只怕三個月都沒有崗位。”
寒煙也感覺希望渺茫,所以今天又馬不停蹄地去舞東風超市總部應聘。
這次,寒煙是第一個到。她外面穿一件米黃色呢子大衣,里面是白色的長款打底衫,下面配棕色的長筒靴。她正在大廳東張西望,又來了一個穿紅色羽絨服,涂口紅的女子,以為她是工作人員。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你哪里的?”
“青龍場。”
“哎呀,我也是。”女子驚喜地叫道。
她們一起坐在樓梯旁邊的等候區閑聊。
女子叫明芬,三十二歲,初中沒有念完,原來和老公一直在外省的建筑工地打工,去年底老公回C城,說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建筑工地,非要叫她一起回來。其實,就是老公小肚雞腸,見不得工友們和她說說笑笑。她在建筑工地是開電梯的,人漂亮又活潑,工友們都喜歡她。她對C城不熟悉,找了好幾個工作都不適合。婆婆和他們住在一起,經常對她冷言冷語,好像她在吃閑飯。她白天送完孩子上學后,就一個人躲在她和老公的房間聽手機音樂,也不敢放電視。她老公在開出租車。早上,她還在睡覺老公就出門了。晚上,老公回到家她又睡覺了。就算有時候等到老公回來,她說不上兩句話,老公就嫌煩,和她吵。
“寒煙姐,你不知道,我都委屈憋悶壞了!”明芬苦笑道。
“我也一樣啊!雖然老公不說什么,但看得出他對我不滿。”寒煙緊緊握住明芬的手,俏皮地笑道,“想不到我們是一對難姐難妹啊!”
其中,DeviceID表示設備編號,StartTime表示兩設備間產生連接時的時間戳,EndTime表示兩設備連接斷開的時間戳.
走進培訓區,兩邊墻上各貼了一幅畫,綠樹、小船、一湖寧靜的水,畫的旁邊是標語:“大家一起過上好日子!”她這只漂泊的小船終于抵達溫暖的港灣!寒煙突然有一種家的感覺!她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當培訓老師在講臺上熱情洋溢地說:“……沒有年齡限制,我們會給大家均等的學習機會……只要你們有能力,我們就給你們展示的平臺……有個姐姐五十多歲了,原來電腦也不會開,現在已經當上了店長……”寒煙也是兩眼放光,心潮澎湃:好好干!先從導購做起,然后是收銀、助理,說不定你將來也可以當個店長!
寒煙分在714店,明芬分在719店。寒煙順路和明芬一起去一家詩刊編輯部取了自己的樣刊,這家詩刊發表了她的詩《磨刀匠》,編輯老師還另外送了她幾本詩集。當她們從編輯部出來,突然發現路邊的一棵桃樹上,桃花開了!難道她們的春天要來了嗎?她們相視一笑,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們一定會翩翩舞蹈。
上班的第一天下午,店長吳姐讓寒煙送貨。寒煙從來沒有推過推車,還是硬著頭皮答應。剛推出店門不遠,一瓶油就掉了下來。顧客是一個老太太。老太太驚抓抓地叫:“你怎么推的?這是吃的啊!我要投訴你!”
“對不起,對不起!”寒煙連忙放下推車,撿起油瓶在衣服上擦了擦,討好地說,“您看,沒有臟!”
老太太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好不容易推到老太太小區樓下,一個上坡,寒煙轉了半天才推上去,老太太又是一疊聲地驚叫:“你會不會推?!你會不會推?!想撞死我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新來的!”寒煙也是一疊聲地道歉。
電梯里,老太太掃了寒煙一眼:“你原來在哪里上班?”
“D大學。”
老太太說:“做衛生的吧?”
這分明是在嘲諷!寒煙愣了一下,甕聲甕氣地說:“收費。”似乎不那么理直氣壯。是的,就算是收費,也沒有什么技術含量。
老太太不再說話。
從老太太家出來走在大街上,明晃晃的陽光灑在寒煙身上,她依然感覺一種徹骨的冷。
第三天上午,店里搞活動,衛生紙賣完了,店長吳姐讓寒煙去一家分店借。寒煙騎電瓶車的技術不行,但店里沒有其他人,她沒有選擇的余地。
到了這家分店,一位大姐給她拿來十袋衛生紙,寒煙說:“只要五袋,我的電瓶車放不下。”
“我說大姐,這點活你也不會干嗎?夏天的時候,我們還要用電瓶車載啤酒呢!”大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
是自己沒有生活常識,缺乏鍛煉嗎?寒煙好慚愧,連忙紅著臉又放五袋衛生紙在電瓶車前面,兩腿夾著,戰戰兢兢地上路。好在路不遠,很快就到了。
下午,衛生紙又賣完了,寒煙自告奮勇地去另一家分店借。
另一家分店比上午那家分店遠,寒煙只知道大概的路線。也許是有了經驗,她東拐西拐,居然載著十袋衛生紙回來了。當寒煙穿著舞東風超市統一配發的紅背心,滿臉是汗地騎在公路上,一陣涼風吹來,竟有幾分欣喜地感嘆道:“看來,在舞東風上班,再弱小的女子也會逼成女漢子啊!”
每天下班,要交接錢,如果少了,就要賠。剛開始兩天,店長吳姐拿出一袋錢,讓寒煙到店后面亂糟糟的地上數錢,她暈頭轉向,感覺好煩,都有點不想做了。后來,寒煙才恍然明白:這就是生活,很多東西沒有人教你,你必須自己慢慢摸索。
寒煙慢慢喜歡上了導購這份工作。
寒煙感覺最愜意的時刻,是上午店里沒顧客,她一個人安靜地檢查生產日期。
寒煙告訴自己必須練就火眼金睛,不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過期食品,這可關系到人們的身體健康啊!而當她小心翼翼地擺放方便面,就像排列詩行,這些花花綠綠的詩行,飄出沁人心脾的馨香。云煙。寒煙的腦海里突然浮現一個云南文友紅黑的臉,中午十二點半到一點,D大學主樓后的廣場。綠樹掩映,所有的喧囂靜止,甚至,風兒也踮起腳尖,只為聆聽他的聲音。不,聆聽友情,一種真實的溫暖;而浙江瑞安的烤香腸機,則浮現瑞安一個十七歲的小男生。那張一本正經的臉,輕易地就凋謝她的初戀。不,只是默念“浙江”,就會響起“叮叮咚咚”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梔子花一樣明亮的笑。哦,她曾經代課的浙江潘山小學的寶貝學生……將這些產地一一串聯,陽光就會掀開門簾,悄無聲息地落在寒煙疲憊的臉。
三
半個月后的一個深夜,寒煙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你是寒煙嗎?”
“我是。請問你是誰?”寒煙穿著吊帶睡裙站在飄窗前迷迷糊糊地說。她已經和老公睡下了。
“我是周江!”
“鄒江?”寒煙以為是自己初中一年級的班主任,前不久聽說他被雙規了。
寒煙驚喜地叫道:“鄒老師,你回來了?”
“什么回來了?!我是周江,南部文學的,你忘記了?”對方提高了聲音說。
南部文學?寒煙這才恍然明白是南部文學論壇的散文編輯周江老師。周江老師曾經發表過她的一篇散文。
寒煙不好意思地笑道:“周老師,對不起!請問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南部文學要重組,編輯部要我推薦一個人,我推薦了你。不是聽說你在找工作嗎?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找了好幾個人,才問到你的電話。”
突如其來的驚喜和感動讓寒煙語無倫次:“……謝謝周老師還記得我……我真的可以嗎?……”
“在論壇的時候我已經關注你了!你真的很熱愛文學,為人又謙虛,這已經足夠。”
“謝謝周老師!可是,我還是沒有信心……”寒煙喃喃道。
周老師快人快語:“你只告訴我你想不想去!”
“當然想!”寒煙脫口而出。
“好!給你一個地址,你明天晚上來和各位老師見一面!”
放下手機,寒煙掩飾不住興奮地對老公說:“我還是希望能夠找一個和文字有關的工作……”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老公嘟囔了一句,轉過身又繼續打鼾。
這個晚上,寒煙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個夢:
她推開一棟大樓的506房間,一個年輕女子熱情地招呼:“你就是寒煙老師吧!我是南部文學的總編余蘭。”
余蘭招呼她在門邊的沙發坐下,又去給她倒了一杯水。
“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余蘭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很自然地問。
“我沒有上過大學……不過,我發表了一些文學作品……”她訕訕道,差點就落荒而逃。
余蘭愣了一下,接過她遞過來的幾本雜志隨意地翻了一下,笑道:“當然,我們還是看實際能力。對了,你以前做過編輯嗎?”
“沒有。”她老老實實地說,心里“咯噔”一下。
余蘭微微皺眉,繼而笑道:“寒煙老師,雖然你是周老師介紹的,我們還是要走一下流程,希望你不要介意。這樣,你明天過來先做兩張試卷,好嗎?你放心,既然是周老師介紹的,如果你考試下來不適合做編輯,我們會安排你做業務員的。”
這分明是不相信她啊!居然還說什么業務員,可憐她嗎?一種說不出的屈辱,她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好久,她才有些哽咽地說:“謝謝!不用了!突然想起我妹妹讓我到她的復印店幫忙。”
寒煙不知道這個夢是吉還是兇?
第二天晚上寒煙剛好不上班,她在網上百度了路線,黑風衣、白襯衫、牛仔褲、運動鞋,一身休閑打扮,坐公交車準時到了書院街的人民食堂。
寒煙第一次見周老師。周老師個子不高,微胖的身材,齊肩的頭發,晃眼看,有點像歌星劉歡。
寒煙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
“沒事,放松一點。”周老師拉著寒煙的手,朗聲為大家介紹,“這就是寒煙!寒煙最大的優點就是勤奮好學,對文學一往情深。”周老師又一本正經地補充了一句,“寒煙是個清純的女子,清純與年齡無關!”
“哇!很少見有這么長頭發的女子了!”有人竊竊私語。
寒煙笑笑,假裝沒有聽到。
周老師又一一為寒煙介紹:“這是袁總,我們的領導;這是袁總夫人,我們都叫她二妹,不喜歡文學,卻支持袁總的工作;這是安老師,最擅長寫小小說了;這是劉老師,詩歌寫得特別地棒……”
寒煙拘謹地說著:“您好!……您好!……”
飯桌上,氣氛很是熱烈。周老師和袁總夫人一邊喝酒,一邊暢談酒與文學的淵源;安老師和一位不知道名字的老師低聲交談著什么;劉老師顯然有些醉了,站立不穩地為大家朗誦自己最新寫的《土豆花》;原來袁總也寫詩,他興趣盎然地翻出手機里的詩給寒煙看……不知什么時候周老師坐到了寒煙身邊,突然捧住她的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笑道:“為了證明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寒煙“哎呀”一聲,捂住了臉。大家哄堂大笑。
如果以后能夠和這些老師們一起上班,該是多么大的榮幸啊!寒煙感覺自己像在做夢!“寒煙,你跟我出去一下!”周老師突然叫道。
周老師小心翼翼地護著寒煙穿過擁擠的人群,一種被寵愛的感覺差點潮濕寒煙的雙眸。來到人民食堂門口,周老師有些激動地說:“我已經和袁總說好了,過幾天你就上班,工作是統籌,朝九晚五,一周休息兩天,買保險,每個月2800元,行嗎?”
“太行了啊!可是,我不懂統籌啊!”寒煙大喜過望之后,又是一臉不安。
“不懂可以學啊!你還年輕,我相信你!”
“好吧!我努力學習,盡量不讓周老師失望!”
晚上回到家,寒煙馬上給店長吳姐打電話辭退了舞東風超市的工作。第二天上午,她又風風火火地騎電瓶車到D大學找認識的校報編輯學習統籌。一路上,陽光在樹梢捉迷藏,空氣中飄蕩著不知名的花香,她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
周老師發來手機短信的時候,寒煙正津津有味地閱讀從D大學校報編輯那里借來的有關《統籌》方面的書。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周老師的手機短信:“袁總上面還有領導,他們覺得你沒有經驗,還是用熟手好。寒煙,真的抱歉!以后有機會,我再推薦你!”
寒煙蒙著被子大哭了一場。她早就應該明白這是怎樣荒唐的夢!為什么這樣荒唐的夢她還做不夠?其實,不去也罷!后來周老師居然在飯桌下堂而皇之地握住她的一雙手反復揉搓,只是她當時有點蒙,沒有反應過來。分別的時候,周老師又拉住她的手,醉醺醺地說:“以后我們每個周末都出去,男士負責喝酒,女士負責攙扶……寒煙,你什么也不用想,只管開心……”她當時愣了一下,一笑而過。也許,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對,或者說,不允許任何人褻瀆文學圈的純凈,包括她自己。
舞東風超市是不好意思再回去了,而紅旗連鎖遲遲沒有消息。
在小區保潔大姐的指點下,寒煙興沖沖地去附近新開張的“富森美家居”應聘庫管。站在五花八門的招聘廣告欄前,寒煙微笑著,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打過去,人家的回復不是“對不起,你的年齡偏大”就是“對不起,我們招聘的是熟手”。
一時之間,寒煙真的不知道還有什么工作適合自己。
不過,寒煙不是太著急。孩子還有半年就上高中了,她剛好可以好好照顧孩子的生活。另外,她也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寫作。原來上班的時候,她的靈感不時被攔腰截斷,詩句支離破碎,她早就想擁有一段完整的時間。
有那么一瞬間,寒煙真想當一個家庭主婦了:睡一個懶覺,精心挑選食材,照著摘抄的菜譜烹煮美食;系上圍裙,將地板打造出一片霞光,讓房間的每一個縫隙都盛開歌聲與歡笑。然后,坐在飄窗,就著陽光和花香,鋪開文字,鋪開詩情畫意……
老公開始陰陽怪氣地說:“網絡中心補償你的錢,足夠一年不上班了!”后來,老公每天下班回來黑著一張臉,好像誰欠他的錢沒有還。再后來,老公給寒煙找工作。老公找的工作都是做衛生。寒煙已經做了六年的衛生,真的不想做了。上班做衛生,下班回到家還是做衛生,大男子主義的老公一點也不幫忙,寒煙感覺自己成天圍著衛生轉,簡直就是一個純粹的家庭婦女!寒煙真的不想這樣過一輩子!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還有一種隱隱的不甘心。
老公下班回家開始摔東西,有一天晚上,竟然對寒煙沖口而出:“你就是好吃懶做!”
“我好吃懶做?!我不過兩個月沒有上班,而且,你不要忘了我還有補償的錢!”寒煙捂住胸口。
老公坐在沙發上不說話,后來又惱羞成怒地冒出一句:“反正,我是不可能養你的!”
“這么多年我讓你養了嗎?我不過是想找一個自己相對喜歡的工作……”寒煙說不下去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難道,夫妻真的不能同患難嗎?漆黑的夜里,老公鼾聲如雷,寒煙輾轉反側,淚濕枕巾。
白天,寒煙一個人在家,腦海里一片空白,半天也寫不出一個字。聽到老公下班回來的腳步聲,她馬上關電腦,慌慌張張的,就像是做賊。
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實在不行,就去D大學的學生食堂上班。寒煙對自己說。她也知道老公的壓力,老公的工資只有三千多,每個月要還一千五百元的房貸,孩子馬上又要上高中。當初他們四處借錢,在C城的三環路買了這套不到四十平方的小房子,只是因為厭倦了租房,想要有一個暫時屬于自己的家。
正在這時,老公聽一哥們說D大學學生公寓有個值班員五月份不做了,心平氣和地對寒煙說:“學生食堂太辛苦,我覺得你還是適合在學生公寓值班。”
寒煙也覺得學生公寓值班是自己目前唯一的選擇。她原來在學生公寓值過班,因為孩子小,上夜班不方便,只上了半年。
寒煙又開始坐在飄窗寫詩:
挽起長發
拿起笤帚和抹布
我就是一個宿管阿姨
揮手之間
灰塵紛紛逃匿
愛與微笑散落房間
中午,坐在食堂
打開微信
打開一首首詩
或者,佇立食堂外的草坪
將白色的、紫色的玉蘭花分行排列藍天
我就是一個詩人
這天晚上,老公下班回來一進門就垂頭喪氣地說:“不用等了,學生公寓值班你干不成了!”
“為什么?”寒煙的笑僵在臉上。
“說是學生公寓的管理員木娟老師去網絡中心交費你沒有給她辦理。”
“木娟老師?我根本就不認識啊!我想想……最大的可能是需要提供證件,她沒有帶,我才沒有給她辦理。”寒煙莫名其妙。
老公一下子火了:“這下子好了!你把人都得罪完了!D大學一定會封殺你!”
寒煙也火了:“我按領導的要求辦事有錯嗎?我認真做事有錯嗎?”
“你就是一根筋!”老公怒氣沖沖地說。
“你……”寒煙的胸口又開始痛。
老公似乎更來勁了,變本加厲地吼道:“你當初就應該在地上撒潑打滾!如果你不簽字,網絡中心是不敢辭退你的!”
“我不是你!你知道我的性格是做不出來的!”寒煙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哈哈,你就是膽小鬼!你就是一個窩囊廢!……”老公的笑張牙舞爪,一步步向寒煙逼近。
寒煙似乎無路可退,就那樣絕望地站在客廳中間,像被孫悟空的金箍棒定住了!
為什么最親近的人也不理解她?也許,她和老公的人生觀不同,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她和老公的結合,只是緣于父母的壓力,人生的一種必然規律,只是為了傳宗接代?!
“哈哈,你認真又怎么樣?最后人家還不是不要你……”老公繼續叫囂道!
寒煙的眼淚滾滾而下。也許,這才是她心中的最痛吧!
有那么一瞬間,寒煙真想沖到窗口,從樓上跳下去。
老公終于醉醺醺地去睡了。寒煙收拾好家務來到孩子房間。孩子的房間不到四平方,原是生活陽臺,老公自己設計的床,像學生宿舍,上面睡人,下面是一個小衣柜和小電腦桌。
孩子驚慌地坐起來,寒煙一陣心酸,連忙含淚輕聲道:“不要害怕,我和你爸爸吵過就沒事了。你睡你的,媽媽用一下電腦。”
寒煙坐在電腦前發了一會兒呆,寫QQ說說:“天無絕人之路!再漫長的冬天之后也是春天。而痛苦和孤獨,正是文學創作的源泉!”
西風的頭像在晃動,寒煙連忙用鼠標點開:“丫頭,怎么啦?”
“哥哥,一言難盡。真的好想出去旅游!”
“丫頭,來S城吧!我一定請假好好陪你!”
“真的嗎?”
“真的。我們還可以去附近的張家界、鳳凰古城……”
剛開始失去工作的時候,寒煙就想出去旅游,老公不同意:“本來就沒有工作了,你還要花錢出去旅游!是不是錢多?”寒煙真的不想跟他吵。
寒煙動心了,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去S城。
寒煙和西風已經認識整整十四年了。十四年,幾乎和寒煙的婚姻一樣長了。十四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四年啊?從筆友到網友,他們走過了一段艱難的心路歷程,又有多少的無奈和心酸!西風指點寒煙詩歌,陪寒煙在文學的路上蹣跚學步,在生活上給寒煙安慰和鼓勵!西風富有磁性的聲音一次次在黑夜里如花兒綻放!西風,就是天邊那顆最亮的星,照亮寒煙前進的道路!
寒煙突然熱血沸騰。她要倒在西風的懷里,任憑西風的吻雨點般落在她雙唇、脖頸、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不,最好他們的肉體也合二為一,熊熊地燃燒,才能夠消融她此刻的痛苦和孤獨!今夜,就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吧,她要徹底地放縱一回!
第二天是星期六,上午十點,寒煙有些可憐巴巴地對坐在床頭的老公說:“我妹妹給了一千元贊助我出去旅游,等我旅游回來后,就去D大學的學生食堂上班,哪怕是做衛生。”寒煙說的是真心話。她原來不愿意去學生食堂上班,是擔心沒有時間看書寫作。其實仔細想想,還是有時間的,只要她有心。無論如何,生活還要繼續,不是嗎?
老公不說話,但他的臉色明顯陰轉晴。
“不說話就權當你默認了!”寒煙笑道,然后風一樣跑出門買了清明節后去S城的火車票。
在去S城的火車上,寒煙接到明芬的電話:“寒煙姐,我現在也沒有上班。唉!也是一個朋友說幫我找到了工作,結果,我從舞東風超市出來,朋友說的工作又泡湯了!”
四
找一個風景優美的公園坐下,泡兩杯清茶,暢談他們都酷愛的文學,或者什么也不說,就那么靜靜地凝望,任由思緒如蝴蝶飄飛;或者,漫步山間小路,看山花爛漫,聽溪流潺潺,她天真、嬌俏的笑語回蕩藍天白云,他寬容、寵愛的目光倒映青山綠水。華燈初上,他們攜手走進一家幽雅的KTV,聽她或哀怨或深情的歌聲,或者兩人翩翩起舞,沉醉優美的旋律……
寒煙曾經無數次想象過她和西風見面的場景。這次S城之行,她其實是很想抱住西風痛哭一場的。
一見面,西風定定地看了寒煙半天,冒出一句:“你胖了!”寒煙笑笑,沒有說話。其實,這段時間她整整瘦了十斤。當然,她還是比當年寄給西風照片上的寒煙胖了一點。
后來,他們一起去云湖游玩。云湖不大,天空灰蒙蒙的,隱約可見湖心島一片白色的蘆花。湖邊只有他們兩個人,西風卻東張西望,和寒煙保持一定的距離。幾乎都是寒煙的聲音,西風很少說話,到最后,寒煙也不得不沉默。其實,寒煙的腦海里一直跳動著這樣一幅畫:將駕駛員忽略,快艇只有她和西風,她的右手拉著西風的左手,她的微笑靠著西風的微笑,隨著快艇在湖面起起伏伏……萬頃碧波就是紅地毯,眾多島嶼就是證婚人。不問前世與來生,她隨西風浪跡天涯。
在云湖邊無聊地站了半個小時,寒煙提議離開。到公路有一段上坡路,寒煙很自然地抓住西風的手:“哥哥,拉我一把!”西風愣了片刻,很不情愿的樣子。
一到公路,西風馬上甩開寒煙的手,又冒出一句:“你真的長胖了!”
“沒有啊……”寒煙紅著臉說。
“怎么沒有?我都聽見你喘粗氣了!”西風犀利的目光射向寒煙,寒煙不由得慌亂,好像犯了什么錯誤似的。
“也許是坐火車累了吧……”寒煙喃喃道,眼淚差點掉下來。
當他們并肩走在公路上,西風側臉打量了寒煙一番,像是隨意地說:“女人要對自己好點,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寒煙“嗯”了一聲,眼淚在眼眶打轉。
寒煙里面穿一件黑色繡花的打底衫,花了160元,她第一次買這么貴的打底衫;外面是白色的風衣,去年過生日的時候,妹妹送她的禮物;下面是一條藍色牛仔褲,和妹妹在“雨純”買的。寒煙這樣的打扮也是在衣柜里精挑細選的,她以為沒有問題,甚至還有一點小小的得意。
晚上回到賓館。進門的時候,寒煙的心怦怦直跳,她害怕發生點什么,似乎又期待發生點什么。
“有點累了。”西風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拉開一把椅子,和寒煙面對面地喝茶、閑聊。
“我曾經喜歡過一個江南女子。她個子高挑,皮膚白凈,說話柔聲細語……”
“顯然,我不是那樣的女子。”寒煙自嘲地說。
“當然,你也不錯,各有各的美嘛。”西風有些尷尬地笑道,又裝作認真地打量了寒煙一番,說,“你還是當年的模樣,只是胖了那么一點點。”
“哥哥也沒有變。”寒煙也言不由衷地笑道。其實,剛見面的時候,寒煙還是大吃一驚,雖然她反復看過西風的照片,有心理準備。不過,她告訴自己:一個人的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內涵。
“呵,我老了!”西風眉開眼笑,突然一本正經地對寒煙說,“你應該多笑!這樣別人看了也開心!”
她現在多笑得出來嗎?寒煙沒有說話。
西風將茶杯放在圓桌上,瘦小的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言歸正傳地說:“寒煙,說說吧,最近怎么樣?”
寒煙的兩只手在胸前擰成麻花,苦惱地說:“有時候我真想離婚……”
“千萬別離!你想,我們一個在S城,一個在C城,真的太遙遠了。再說,我們的寫作風格不一樣,免不了會有矛盾,就像蕭紅和蕭軍……”西風打斷寒煙的話,滔滔不絕地說著,大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氣勢。
寒煙愣住了!她說了離婚之后和西風結婚嗎?其實,她只是想傾訴一下。
寒煙想說:“你想多了。”又忍住了。她偶爾點點頭,配合西風的長篇大論。
終于,西風站了起來:“寒煙,我走了,你早點休息。對了,我明后天有事不能夠陪你了。”
“好的。謝謝哥哥。”寒煙愣了一下,笑道。
自始至終,西風沒有叫過寒煙“丫頭”。
走到門口,西風突然轉過身張開雙臂:“寒煙,來,我們抱一下。”
寒煙很想拒絕,但還是慢慢走過去。西風緊緊地抱住寒煙,寒煙感覺自己的胸口好痛,差點失聲尖叫。西風還想再抱一下,寒煙連忙推開了他。
當西風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寒煙輕輕地吁出一口氣。
窗戶半掩,風“呼呼”地敲打窗外的樹木,“嘩嘩”的雨聲一陣緊似一陣,有的飄進窗戶,飄到寒煙的臉上。寒煙澡也不洗,將自己蜷縮在白色的被子里。
二O O一年八月的一天,在D大學學生公寓六幢做服務員的寒煙在一本 《打工知音》雜志上看到一首題為《鄉音》的詩,怦然心動,提筆給那位名叫“西風”的S城詩人寫了一封信,并附上一首自己寫的詩。
很快收到西風的回信。寒煙驚喜地一遍遍地讀著信中那幾句:“……你的那首詩我仔細看了,其實很不錯……你是個很有思想的女孩,樂觀點,努力點,一切都會好起來。如果可以,我們做個朋友吧,倘若有緣,或許今生我們還可以見面的,信嗎?……”
九月的一天早上,寒煙忍不住怯怯地撥通了西風的手機。當西風那聲輕柔地“喂”傳出,寒煙的心幾乎要跳出來。西風說,他沒有及時給寒煙回信,只是想等刊有寒煙詩歌的報刊到了一起寄出。經過西風的推薦,寒煙的一首小詩發表在《S城晚報》。西風還關心地詢問寒煙的工作情況。
西風成了寒煙唯一的精神寄托。她給西風寫信之后,便癡癡地盼望西風的回信,如果遲遲收不到西風的回信,她便像到了世界末日;她給西風打電話,如果西風的聲音里有一絲絲的不耐煩,她便誠惶誠恐,以為將失去西風!
慢慢地寒煙發現自己仿佛愛上了西風。她想知道西風的年齡,西風是否已結婚。西風對她的心意如何。但每次寫信、打電話她都問不出口,西風也總是閉口不談。在這期間,寒煙寫了許多詩,都是給西風的。詩中那哀怨纏綿、凄苦無助的心境像極了一位苦戀的情人。
十二月中旬西風給寒煙打來電話。這次電話是他們相識以來聊得最久,最開心的一次電話。他們談了很多,甚至很實際的問題:為寒煙另找工作。但也是這次電話讓寒煙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
寒煙先問西風的年齡,西風讓她猜,她說二十多歲吧!西風說差不多。接著西風又猜測寒煙的年齡。當西風說寒煙頂多二十一歲時,寒煙大笑。正是這“二十一歲”讓寒煙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對于她和西風之間的交往。寒煙不敢想象當有一天她出現在西風面前時,西風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一想到她這個已婚三十歲的女人竟癡心妄想得到年輕詩人的愛,她就覺得荒唐、可笑!
二O O二年五月的一天晚上,西風給寒煙打電話。那時,寒煙在D大學學生公寓十六幢值班。剛好寒煙有事離開,來探望她的老公很自然地接了這個電話。他們終于揭開那層面紗,完全袒露了彼此。原來西風比寒煙大兩歲,也已經結婚,并有一個七歲的兒子。原來西風對寒煙也有一份說不清的感覺。
寒煙到D大學網絡中心上班之后,她和西風很自然地從筆友變成了網友。
一次電子郵件中西風情不自禁地敲出“吻你”。
隨后,西風為寒煙寫下散文詩《風中的思念》:
“你的笑開在冬天,暗淡了一地的雪花,以及雪花下的瓣瓣落梅。整整一個冬天,都鋪滿了你笑容的顏色。
我不知道,我該把你的笑拾起來,讓她在塵埃里開成花朵,還是讓你的笑在西風里風干,凋零成一地的花瓣?
我小心翼翼地守護著所有關于冬天的細節,我害怕,一個冬天過去,下一個冬天不再來臨。”
如果沒有這次S城之行,西風就可以想象她亭亭玉立的身材、銀鈴般的笑;如果沒有這次S城之行,西風在她的記憶里永遠溫文爾雅、深情款款。他們就可以一直到老!永遠不變的童話!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癡心,不是嗎?
寒煙一夜未眠,反反復復地低吟著:“一座城市,浮著輕煙的氣息,浮著你的氣息,我的笑和淚……”
第二天上午,寒煙正一個人茫然地走在去鳳凰古城的路上,突然接到老公的電話:“趕快買車票回來,D大學學生公寓通知你明天去面試。”
坐在回C城的火車上,寒煙又收到兩條手機短信:
“你的散文《鮮香的記憶》已發今日《德陽日報》,上德陽網即可閱讀。你有文學功底,讀一讀這個時代文學先行者的作品才能文壇領先,讀多了等于沒讀,真心喜愛的對自己有益的書要反復讀。比方說塞壬、格致、閻連科的散文,文學的筆調和視角就會發生新生之變。鐘正林。”
“寒煙你好。擬發你的散文詩《等待春天》,請關注第五期《星星》詩刊目錄。(潘玉渠)”
火車緩緩行駛,雨珠在玻璃窗上歡快地奔跑,很快,寒煙看到很多小蝌蚪搖頭晃腦,而玻璃窗也成了池塘。寒煙突然想伸出手和這些小蝌蚪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