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利銘 張茜 陳宇婷
1951年農歷3月,東北大地剛有一絲綠意。一聲響亮的啼哭,響徹吉林省公主嶺市一個偏遠的小村莊。
“老王家又生了個小子,聽這動靜兒,將來興許是個人物。”公主嶺市懷德縣香水鎮四合村分水嶺屯的村民們,在初春的太陽底下,饒有興趣地閑談著。
多年后,當年的村民們大多已經忘了那個初春午后的閑談,但老王家這個3月里出生排行老三的男孩,最后真的成了村民們眼中的“人物”。
王文生初中文憑起步,一路考取法學博士,最終成為博士生導師;他當過20年法院院長,8年司法局局長,7年檢察院檢察長,3年工廠保衛處干事,幾乎把所有和法律沾邊的崗位干了個遍;他60歲從國家檢察官學院吉林分院院長的位子上退休,本可以盡享天倫之樂,但他卻開啟了律師生涯,在長春創辦了北京冠衡(長春)律師事務所。
2019年10月,我們在長春市南關區綠地中央廣場23樓見到了王文生。
1959年,8歲的王文生走進了香水鎮四合小學,開始了求學之路。今年已經68歲的王文生,依然還能清晰地說出第一位老師的名字。“我的第一位老師叫王樹仁,是位長相和藹的男老師。”
王樹仁老師在開學第一課,給王文生和全班四十多個孩子講了一個故事。故事說的是一個人去飯店吃飯,點菜需要寫在紙上。這個人本來想點一個“刀切羊肉”,可是落筆卻寫成了“刁功美內”。飯店廚師拿著紙看了半天,也做不出這個菜,鬧了個大笑話。
從這個故事里,8歲的王文生懂得了正確書寫的重要性,年幼的心里種下了嚴謹認真、求真務實的種子。在他此后的人生中,兒時第一位老師講的這個故事,成了他做人做事的原則和準繩,無論是當法院院長還是司法局局長,無論是當檢察長還是做律師,求真務實、事事較真的性格從未改變。
王文生19歲參加工作,第一份工作是在鋼鐵廠的車間當鼓風工。兩年后,王文生被調到保衛科當干事,開始和法律結下了不解之緣。
配合警方辦案,是王文生作為保衛科干事的日常工作。一天下午,一名鋼鐵廠職工家屬匆忙跑到保衛科報案,說家里有個10多歲的孩子被人帶走,已經奔火車站去了。王文生一聽,來不及等公安局的同志,只身一人直奔火車站。到了火車站候車室,王文生一眼就看到被帶走的那個男孩,正跟一個20多歲的社會青年在一起。王文生一臉平靜地走上前,一把攥住男孩的手腕,不動聲色地把兩個人全部帶了回去。后來王文生才知道,那個社會青年是一個特別囂張的盜竊慣犯。
還有一次,保衛科派王文生配合法院復查一起殺妻案。被告人殺死妻子后,自己投井自殺卻沒有死。復查時,警方發現被告人臉上有傷痕,他自稱是爭斗中被老婆用木棒打的,企圖在死無對證的情況下減輕罪行。后經法醫鑒定,被告男子臉上的傷痕不是鈍器所傷,而是銳器導致。經過反復審問,被告人終于交待,臉上的傷是跳井時被井壁突起的石頭劃傷的。
這兩件事,讓王文生長了見識,也學到了知識,同時對法律工作產生了深厚興趣。
1975年,王文生因工作升遷,從東豐鋼鐵廠調派到四平地區公交辦。此時的他,正在和一個姑娘談戀愛,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最后時刻。
本來是一個好消息,王文生卻隱瞞了下來。他告訴家人和熱戀中的女朋友,他被廠里下派到礦區“下井”了,估計從此就只能干這個。家里人聽了這個消息,反應很平靜,媽媽告訴他沒什么,什么工作只要認真干就不丟人。
女朋友知道這個消息后,反應就沒這么平靜了,臉上現出了失望和遺憾的神情,半天沒和王文生說話。經過幾天的猶豫和思考,女朋友找到王文生說:“下井就下井吧,雖然這個工作我不太滿意,但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我想好了,愿意和你結婚。”
王文生聽了戀人這句發自肺腑的表白,臉上沒動聲色,心里卻樂開了花。第二年,兩個人就正式登記結婚,到今年已經一起走過了43載春秋。
1980年,王文生調任四平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始了他長達20年的法官生涯。20年里,他前后兩次槍下留人。
1983年嚴打期間,基層法院報送了兩起因強奸判處死刑案件。身為法院院長的王文生,認真審閱案宗,發現一起強奸案雖然有指紋證據,但當事人是否穿黃膠鞋,是否背黃色書包,并沒有相關證據支持,存在證據不足的問題。本著對法律負責,對生命負責的態度,王文生最終沒有判處當事人死刑。

在審閱另一件強奸案時,王文生發現被告人和指控強奸的女子之前有過來往。經了解得知,被告人經常半夜到女子家中,第二天早上走;被告人還答應給這個女子找工作;許多村民經常看見兩人同時出入……種種跡象表明,這不是一件強奸案。王文生用證據說話,又救了一條人命。
王文生說,當司法局局長的8年,是他人生最好的年華,也是他最辛苦的8年。這8年的大年三十,他都是在監獄里和服刑犯人們一起度過的。每年大年三十,作為司法局局長的他,都要和服刑人員一起包餃子,吃年夜飯,檢查監獄值班情況。
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王文生照例沒有回家。和一位即將出獄的服刑人員聊天時得知,他大年初一就刑滿釋放了,可大年三十卻還要在監獄里度過。王文生一看表,大年初一還有幾個小時就到了。“為什么不能提前讓犯人回家和親人們過年呢?法律不應該只有威嚴,也應該有溫度。”想到這兒,王文生召集司法局的領導,在監獄開了個現場碰頭會,決定提前釋放這個還有幾小時就刑期結束的服刑人員,讓他趕在零點鐘聲前回家過年。如果出了問題,由他這個司法局長負責。
王文生說,老伴是他一生的賢內助。年輕時忙事業,家里的鎖事兒、兒女的教育培養,全都甩給了愛人。退休后辦起律師事務所,操勞一輩子的老伴,又給他當會計管理財務,做后勤部長。“這些年我從法院院長到司法局局長,再到檢察院檢察長,能一路平平安安地走過來,和有一個心地善良不貪財的老伴有絕對關系。”王文生說。
當了7年律師,王文生接觸過形形色色的商人,在他看來商人和律師最應該是“情人”關系。“因為商人只有和律師像‘情人一樣密切來往,互相愛慕欣賞,才能真正規避法律風險,保障合法權益。一個企業家能走多遠,要看他身邊的律師朋友水平有多高,企業家找一個靠譜的律師很重要。無數事實證明,律師是可以為企業創造價值的。我建議中國的企業們應該把購買奢侈品的錢,用來購買法律服務這條‘金腰帶。”王文生說。
退休后的王文生很忙,用他的話說“比之前還要忙好幾倍,可是我忙、累并快樂著”。除了律師事務所的事務,王文生還成立了“文生法律大講堂”,每個月為企業家講“企業家犯罪與防范”,每年組織吉林省企業家刑事法律風險與防范高端論壇,下班后還要準備全國各地法律雜志的約稿,常常要晚上十點多才能回家。
68歲的王文生對自己目前的狀態非常滿意,他認為,人生的價值在于利他,幫助更多的人。
“當律師是我一生的夢想,這是我退休后才實現的。我現在精力還很旺盛,打算再干20年。”說起律師的話題,王文生滔滔不絕,“律師已經成為終生職業,上海有36位80歲以上的執業律師,內蒙有一位執業律師已經96歲,他們是我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