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國旗

周國平

這是陳九先生講的一個真實的故事。

小鎮只有一所大學，面積不大，但哪個國家的學生都有。中國來的一共有五名，巧了，全是女生，名副其實的五朵金花。珍妮是她們的頭兒。五朵金花一同吃住、一同進出，像一家子出來的。其實就是一家子。

每年春天，學校都要搞一次隆重的“國際街坊節”。在小鎮的主要街道、廣場上，讓各國來的師生穿上自己的民族服裝載歌載舞，當街展示自己國家的食品和工藝品。到那天，各界名流與方圓多少里的男女老幼都會來湊熱鬧，在此歡歌笑語。

五朵金花耐不住好奇，頭天就跑上街頭，看“街坊節”的準備情況。她們要挑選有利地形，準備穿旗袍、炸春卷，外加毛筆字，這夠中國的吧？幾個姑娘這兒走走，那兒看看，嘻嘻哈哈，躊躇滿志。

突然，一個姑娘說，好像，我好像沒有看到中國國旗。

是啊，廣場上空飄滿各色國旗，赤橙黃綠青藍紫，她們一面面數過，就沒中國的，怎么回事？

姑娘們一下子懵了，她們此刻感到國旗對自己竟如此重要。

尤其是珍妮的臉，漲得通紅，就像國旗那么紅。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找校長當面問清楚。

找校長？對！珍妮拔腿要走。等等，咱們一塊去。

姑娘們組成團，碧草藍天，斜陽映著她們匆匆的背影。

白發蒼蒼的校長先生面對為何別的國旗都有，卻偏沒中國國旗的提問，很顯窘迫。

“是嗎？讓我了解一下，保證盡快答復你們。”

“好，”珍妮說，“明天是‘街坊節，我們就在這兒等。”五朵金花走出辦公室，在門前的草坪上坐下來。天角漸漸泛紅。

春日黃昏那么短暫，像臉盆里的水，灑灑就沒了。當校長走出辦公室時，夕陽已在天邊閃爍。

校長對姑娘們說：“校董們大都同意懸掛中國國旗，并為這個疏忽向中國同學道歉。明天一早，你們會在廣場上看到中國國旗的?！?/p>

“真的嗎？”

“真的。”

那本該是個安詳的夜晚，人在心愿滿足后睡得最甜。

萬萬沒想到，珍妮她們突然接到校長秘書的電話。秘書說：“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一面中國國旗——我只是說，我找不到中國國旗?！?/p>

“如果我借你一面，你會掛嗎？”珍妮問。

“你有？”

“對，我有。”

“當然，當然掛。”

“好，一言為定，明天一早廣場上等我?！?/p>

“你有國旗？”姑娘們把珍妮圍起來，“咋不早說？害我們緊張了半天，死多少腦細胞！”

珍妮紅著臉低下頭，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對不起，我沒有，可我不信就找不到一面國旗！”

姑娘們立刻打電話到北京，到紐約，到所有可能有國旗的地方，最后終于聯系上位于波士頓郊外的哈佛大學中國同學會。

“怎么給你們？”電話里的人問珍妮。

“麻煩你把國旗放在你家門前的信箱里，我這就去取?！?/p>

“珍妮，你瘋了？”姑娘們驚訝地問。

珍妮笑笑，做好了盤算——開車單程五小時，爭取九小時趕回來。

珍妮說：“你們明兒一早直接在廣場上等我，別忘了幫我帶上旗袍和化妝盒兒，咱廣場見?！?/p>

不知那一夜姑娘們是如何度過的。特別是珍妮，迷過路嗎？吃沒吃罰單？餓不餓？打盹兒了沒有？可以確定的是，太陽升起時，廣場上的中國姑娘是五名，一個也不少。

珍妮把鮮紅的中國國旗交到校長手里。就在校長秘書升旗的瞬間，姑娘們一字排開，請校長為她們在國旗下合影。

“一，二……”校長喊著。

“等等！”珍妮挽起身旁兩位姑娘的手臂。

接著，她們每個人都相互挽起手臂。

“現在可以了，校長先生?！?/p>

清晨很美，像一支悠揚的奏鳴曲;天空很藍，鮮艷的五星紅旗在隨風飄揚;年輕的姑娘們迎著初升的太陽，熱愛祖國的心也在冉冉升起。

（文字有刪減）

提問：

讀了全文，請你想一想：為什么題目叫做“年輕的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