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利軍 馬云霄 何曉清 劉海濤 張靜宇
相對熟悉度和同音線索在諧音型歇后語理解中的作用*
馬利軍1馬云霄1何曉清2劉海濤2張靜宇3,4
(1廣州中醫藥大學心理學系, 廣州 510006) (2廣州大學教育學院, 廣州 510006) (3廣東食品藥品職業學院國際交流學院, 廣州 510520) (4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高級翻譯學院, 廣州 510420)
諧音型歇后語是漢語特殊的語匯表達形式, 對其加工常常需要通達后一語節的同音線索來完成語音、語義隱喻映射。本研究通過2個實驗探討相對熟悉度和同音線索類型對諧音型歇后語加工的作用。實驗1結果表明, 在高熟悉度條件下, 被試對語匯的加工策略取決于歇后語的同音線索類型。當后一語節為同音字時, 加工較為快速; 當后一語節為諧音字時, 通達歇后語隱喻意義的路徑受阻。對熟悉度較高的諧音型歇后語進行加工, 語義通達表現出預存性; 在缺乏同音線索的條件下, 語料加工時間較長, 反應準確率較低, 支持概念隱喻模型和概念合成假說。而對熟悉度較低的歇后語進行加工, 被試更傾向于采用即時(on-line)策略, 支持概念合成理論和基于心理模型的語用推理假說。實驗2結果表明, 呈現“錯誤同音”線索對歇后語的加工形成干擾, 不支持概念合成理論和基于心理模型的語用推理理論。總的結果表明, 相對熟悉度和同音線索類型影響諧音型歇后語的通達, 諧音歇后語加工需要同時激活語音和語義兩條通道。
諧音型歇后語; 眼動; 概念隱喻理論; 概念合成理論; 語用推理理論
語言是文化的產物和載體。作為漢語語匯的一種, 歇后語內在地反映了人類社會的各類常識, 顯示了客觀事物之間的邏輯關系, 具有民族性和地域性的特點(馬利軍, 梁俊煜, 2019)。它的前一語節是對目標事物的具象描述, 后一語節闡明抽象概念語義, 基于前、后語節的語義建構方式, 可將其分為兩類: 一類通過隱喻映射構建, 一類通過語音映射構建。如Lai (2008)依據歇后語的語義結構特點, 將其分為喻意型和諧音型兩類。因此, 前、后語節是否通過“語音映射”進行雙關建構是對歇后語進行分類的重要標準。同時, 束定芳(2017)隨機抽樣了100條歇后語, 發現30%是諧音型歇后語, 表明此類語料是歇后語的重要組成部分。
語言始于語音, 由于漢語音節數量少, 而漢字數量多, 使得同音異形現象較為普遍(屈青青, 劉維玲, 李興珊, 2018)。諧音型歇后語正是通過同音異形方式來構建后一語節, 借助同音或近音的字(詞)來表達語義, 它常被認為是一種“借音指意”、“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轉喻或隱喻表達。Lai (2008)和束定芳(2008)指出, 歇后語的語義通過隱喻和轉喻的思維手段進行構建。馬利軍和張積家(2016a)研究認為, 由于諧音型歇后語的語義單位和音位單位不可分離, 語音隱喻不是簡單的音位字體轉換, 前、后語節之間還存在“語義映照性”的關系。諧音型歇后語的后一語節蘊含了不同的語義信息, 要想通達整個語料, 被試需要理解前一語節和同音字間的語義關系, 并在此基礎上借由語音連接語義系統。因此, 在歇后語加工中可能同時存在語音和語義的中介過程。另外, 在歇后語語義結構的形成機制方面, 陳長書(2016)將諧音型歇后語定性為雙層結構, 提出了F/C (超常搭配/常規搭配)-S1(表層意義)-S2(深層意義)的加工過程。如:外甥打燈籠——照舅(舊)。外甥打著燈籠(F/C), 燈籠光照到了舅舅(S1), 進而借助諧音通達“照舅 = 照舊(S2)”, 理解到“照著以前一樣”的言外之意, S1發揮語義中介的作用, S2借助語音中介通達同音字。該加工過程同樣指出諧音型歇后語理解的語音和語義通道, 暗示語匯理解需要在線激活兩個系統的內容。
當前, 對歇后語的研究多集中在語言結構闡釋, 缺乏認知機理探索, 對諧音型歇后語認知機制的研究則更少(張輝, 2016)。何愛晶(2011)指出, 對語言加工的認識應基于認知主體的心智活動, 人類隱喻思維的本質是闡釋歇后語前、后語節作用關系的基石。當前, 對歇后語的加工機制, 存在三種主要的“認知?解釋論”取向的理論。概念隱喻理論認為, 歇后語前、后語節語義關系的通達是將具體的、已熟識領域投射到另一個抽象的、未知領域的加工過程。映射受不變原則制約, 依賴于人們頭腦中的意象圖式。該理論強調概念的預存性, 通過聯系目標和基體的屬性, 個體直接提取已儲存的抽象意義圖式, 從記憶中超量學習形成的結構中提取相應意義(Rossetti, Brambilla, & Papagno, 2018)。鄒春玲和張維偉(2016)指出, 歇后語的本質是借用喻體概念作為意向性表意基礎, 引申、激發成另一概念, 構建本體來解讀喻體, 前、后語節具有拓撲屬性, 同于表征, 異于表述。同時, Monetta, Plamondon和Joanette (2007)發現, 在同等條件下, 人們更傾向于選擇詞匯的隱喻意義。對概念隱喻的通達并不會隨著年齡增長呈現衰退趨勢, 但是, 不同干擾因素(加工時間要求)對年輕人的影響超過對老年人的影響。因此, 概念隱喻具有心理現實性, 而且, 個體對其加工能力較為穩定。Yang, Fuller, Khodaparasta和Krawczyka (2010)發現, 腦創傷病人和健康人在加工概念隱喻時, 激活了不同的腦區, 而且與新奇隱喻激活的腦區不同, 證實概念隱喻有其獨特的生理基礎。不同研究者在行為層面、神經心理學層面和個體發育層面證實了概念隱喻的心理現實性(江桂英, 李恒, 2011; 張輝, 2016)。但是, 概念隱喻理論缺乏對概念映射內在過程的闡述, 僅僅是從較為宏觀的層面探討兩個不同語義域之間的內涵對應。
由于概念隱喻理論較為籠統, 缺乏語義映射的細節和路徑描述, Fauconnier (1994)提出了概念合成理論。該理論認為, 心理空間是概念理解和合成的關鍵。它是人們在認知過程中, 為了達到局部理解目標而構建的“概念集合”, 是在穩定知識基礎上對目標概念建構的臨時表征結構。認知是將即時在線的若干互相關聯的心理空間的特征整合為合成空間, 構建為概念。概念整合基于個體的系統分析能力, 個體在感知、理解和記憶等層次上產生意義建構, 形成新意義、整體洞察和概念壓縮。整個合成過程構成概念合成網絡, 輸入空間、類屬空間和合成空間共享成為一個組織框架。概念合成理論在支持隱喻具有映射過程的同時, 強調概念加工的即時性, 凸顯在線加工的特點。在理解過程中, 語音、語義、字形均可以成為概念合成的線索, 個體通過在線比較基體和目標概念特質之間的相似程度, 識別意義。張輝(2016)對漢語成語的研究表明, 熟悉成語的非字面義(心理空間)更容易合成, 語義整合敏感; 而不熟悉成語無法形成適合于語境的心理空間, 語義整合困難。
徐盛桓(2005)認為, 上述兩類理論均未能將歇后語前、后語節的關系闡釋清晰。事實上, 概念整合還要考量關于世界的、邏輯的知識體系。例如, 在所有具備“能被騎”特征的動物中, “驢”特有的對應著“走”這一行為。因此, “走著瞧”只能在“騎驢看唱本”所創設的語境下被有效激活。基于上述語料證據, 徐盛桓提出基于心理模型語用推理理論。該理論認為, 存在一個龐大復雜、具有類層級特性的結構網絡, 個體對一切事物的認識都恰當地存在于結構網絡中, 類層級結構是人們認識事物的基礎。事物之間的關系通過類層級結構形成層次網絡, 其結構和功能類似于語義網絡, 個體頭腦中儲存的類層級結構具有指向性, 類屬一致性是其構架結構的核心。歇后語是人們頭腦中心理模型的類層級結構在線加工的結果, 對其理解是心理模型結構的“自然推理”, 而無需以“相似”為基礎的內容映射。
綜上, 概念隱喻理論從拓撲的角度闡釋了歇后語理解的過程, 概念合成理論在宏觀模型的基礎上, 提出映射“輸入”和“輸出”空間的互動機制, 基于心理模型的語用推理理論也未能闡釋清楚加工的具體進路, 僅僅是將“語義映射”轉換為“結構推演”。這就否認了語義中介過程的存在, 也未體現出語音線索在歇后語加工中的作用。即歇后語的加工過程是認知域之間的“投射”、“合成”, 抑或是類層級結構的“推演”, 其中所牽涉的中介是什么還不大清楚。 “投射”基于相似性, 是概念之間的直接激活, 而“合成”和“推演”更依賴在線加工, 需要“不同概念”互相之間的整合, 兩類路徑加工機制不同, 反映在加工時間和加工激活的信息(如語音信息)上存在差異。具體而言, 概念隱喻理論強調投射的結果, 概念合成理論和語用推理理論則關心通達的具體機制, 這其中, 概念合成理論預測語音線索將發揮作用, 但是, 語用推理理論認為是“邏輯結構”而不是“語音、語義線索”影響歇后語的理解。
另外, 熟悉度是影響人們加工理解非直義性語言的重要因素。Libben和Titone (2008)認為, 熟悉度是在不同任務條件下影響慣用語理解的恒常穩定的因素。Balconi和Amenta (2010)對固定隱喻和新奇(熟悉性低)隱喻的研究指出, 新奇隱喻誘發更大的N400效應, 加工需要更多的認知資源。即在對非直義性語言的加工中, 高熟悉度的語料加工速度更快。Mashal (2013)也發現, 在句子分類任務中, 高熟悉度的非直義性語言的加工速度更快。Zhang, Jiang, Gu, & Yang (2013)研究表明, 低熟悉度的歇后語比高熟悉度歇后語所形成的N170程度更深。高熟悉度的歇后語已是語言知識的一部分, 無需通過語義整合形成意義, 而低熟悉度的歇后語卻需要消耗心理資源來進行在線加工。同時, 張輝(2016)對成語的研究也表明熟悉度對成語加工影響較大, 熟悉度高的成語引起較小的N400和P600波幅, 證實語匯的非字面義與啟動句的語義存在較小的期待差異。另外, 張輝(2016)發現, 熟悉度高的喻意型歇后語的前一語節發揮語境作用, 被試對后一語節存在期待效應; 但是不熟悉的歇后語的前一語節創設的新奇語境無法為后一語節提供期待支持。因此, 相對熟悉度影響個體對歇后語的加工。同時, 概念隱喻理論和概念合成理論均預測熟悉度較高將加快對語料的理解, 但是語用推理理論卻并未提出相同的預測。
本研究將采用眼動技術對不同熟悉度的諧音型歇后語進行研究。實驗1探討熟悉度與同音線索類型對歇后語加工的作用; 實驗2通過呈現不同類型的諧音字來檢驗同音線索在語匯加工中的作用。眼動技術可以明確的將歇后語的加工時間區分為前、后語節兩個興趣區, 使得研究者能夠識別兩個語節認知負荷的消耗程度。本研究假設, 若諧音型歇后語受熟悉度影響, 相對熟悉度高的歇后語加工速度較快; 若同音線索僅僅發揮語音的連接作用, 那么不同類型的同音字均會易化諧音歇后語的理解。
29名漢族大學生, 均為右利手, 平均年齡為20.23 ± 0.89歲, 女15人, 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 雙眼無散光, 實驗結束后給予一定報酬。
以熟悉度、同音線索類型為自變量, 采用2(熟悉度高、低) × 2(同音字、諧音字)被試內設計。從《中國歇后語大辭典》(溫端政, 2011)、《歇后語9000條》(吳可, 2002)選取諧音型歇后語152條, 360 名大學生對歇后語各語義性質進行評定。其中, 預測度評定采用給出前一語節、填寫后一語節的方法(計算比例); 其余語義性質評定采用7點計分, 從低到高遵循從1~7的順序。其中, 熟悉度指語匯在文本或口語表述中出現頻次的主觀判斷; 表象度指依據前一語節是否容易形成表象“畫面”; 前、后語節語義一致度指兩個語節語義指向趨向一致的程度。將152條歇后語打亂順序后分為5組, 前4組各30條歇后語, 第5組32條歇后語。按照歇后語的測試性質匯編成10個分問卷, 每個問卷分別由36名被試對兩個語義性質進行評定, 每份問卷的歇后語無重復, 語義性質評定無重復。之后, 從評定材料中選取諧音型歇后語46條, 依據熟悉度高低分為兩組, 每組各23條。同時, 請83名大學生填寫46條歇后語后一語節的同音字, 形成同音字書寫判斷數據。歇后語的可表象度、語義一致度、預測度、前后語節筆畫數、長度均已控制, 見表1。獨立樣本檢驗的結果表明, 熟悉度指標上兩組材料存在顯著差異,= ?8.29,< 0.001, 其余因素均不存在顯著差異,> 0.05。刺激材料的歇后語分為4種, 高熟悉度?同音字(老太太上雞窩——奔蛋)、高熟悉度?諧音字(老太太上雞窩——笨蛋)、低熟悉度?同音字(三仙姑說道情——盡是仙話)、低熟悉度?諧音字(三仙姑說道情——盡是閑話)。將歇后語前、后語節以“——”為中軸劃分為兩部分, 以保證前、后語節的空間位置固定一致。同時, 打亂非實驗材料的歇后語的前、后語節并重新組合, 形成無語義連接的匹配語段作為填充材料, 共46條。
實驗儀器是加拿大SR公司生產的Eyelink 1000 plus型眼動儀, 采樣頻率設置為1000 Hz, 采用瞳孔模式采集數據。呈現刺激的顯示器為19 inch, 刷新頻率為60 Hz, 分辨率為1024×768。被試眼睛與屏幕之間的距離約為75 cm。句子以宋體呈現, 每個漢字的大小為28×28像素。

表1 兩類材料語義性質評定各項結果的平均值和標準差
實驗在安靜的眼動實驗室進行。首先將被試下顎固定在托架上, 為保證眼動軌跡的精確性。實驗前, 對被試進行刻度標示、刻度確認和漂移校正。采用E-prime軟件編程。實驗中, 屏幕中央首先呈現紅色的注視點“+”500 ms, 接著出現語義一致或語義不一致的歇后語材料, 要求被試判斷前、后語節的語義是否一致。被試按“F”或“J”鍵反應, 按鍵在被試間平衡。刺激持續直到被試做出反應, 之后進入下一試次。每次刺激呈現前, 在注視點位置會對被試進行一次漂移校正。正式實驗之前首先進行8個練習, 之后開始正式實驗。正式實驗共184個Trial, 92次正式試次與92次填充試次。
反應時及錯誤率分析時剔除1個無效被試數據及反應錯誤和± 2之外的數據, 占17.72%, 結果見表2。

表2 在不同條件下目標刺激的平均反應時(ms)和平均錯誤率
反應時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表明, 熟悉度的主效應不顯著,1(1, 27) = 1.83,2(1, 88) = 0.86,> 0.05。同音線索類型的主效應顯著,1(1, 27) = 9.51,= 0.005, ηp2= 0.26, 95% CI [52.98, 263.78];2(1, 88) = 6.49,= 0.013, ηp2= 0.07, 95% CI [34.38, 277.87]。被試對同音線索類型為諧音字刺激時的反應時顯著高于同音字刺激的反應時。同音線索類型與熟悉度交互作用顯著,1(1, 27) = 7.47,= 0.011, ηp2= 0.22;2(1, 88) = 6.49,= 0.034, ηp2= 0.05。簡單效應分析表明, 在高熟悉度條件下, 諧音字與同音字刺激的反應時差異(262 ms)要顯著高于低熟悉度條件下諧音字與同音字刺激的反應時差異(55 ms) (= 0.001, 95% CI [121.02, 403.23])。高熟悉度時, 諧音字和同音字的反應時差異顯著; 低熟悉度時, 兩類刺激的反應時差異不顯著。在同音線索類型為同音字時, 熟悉度未能影響被試的反應時; 當同音線索類型為諧音字時, 高熟悉度的刺激反應時更長(= 0.017, 95% CI [29.20, 268.50])。
錯誤率的方差分析表明, 熟悉度的主效應顯著,1(1, 27) = 4.27,= 0.049, ηp2= 0.14, 95% CI [0.00, 0.06];2(1, 88) = 4.85,= 0.03, ηp2= 0.05, 95% CI [0.01, 0.15], 高熟悉度刺激的錯誤率顯著高于低熟悉度刺激的錯誤率。同音線索類型的主效應被試分析顯著,1(1, 27) = 27.88,< 0.001, ηp2= 0.51, 95% CI [0.07, 0.15]; 項目分析不顯著,2(1, 88) = 0.54,> 0.05。當后一語節類型為諧音字刺激時, 被試的錯誤率顯著高于同音字刺激。同音線索類型與熟悉度交互作用被試分析顯著,1(1, 27) = 13.78,= 0.001, ηp2= 0.34; 項目分析不顯著,2(1, 88) = 0.12,> 0.05。簡單效應分析表明, 在后一語節為同音字時, 熟悉度未能影響反應的錯誤率; 當后一語節為諧音字時, 高熟悉度的歇后語錯誤率更高(< 0.001, 95% CI [0.04, 0.13])。高熟悉度條件下, 同音字刺激和諧音字刺激錯誤率的差異(0.16) (< 0.001, 95% CI [0.11, 0.22])要顯著高于在低熟悉度條件下同音字刺激和諧音字刺激的錯誤率的差異(0.06) (= 0.019, 95% CI [0.01, 0.10])。
行為數據表明, 熟悉度和同音線索類型影響了被試對歇后語的理解。在高熟悉度?諧音字的條件下, 歇后語語義判斷速度更慢, 錯誤率更高。同時, 熟悉度和同音線索類型在反應時和錯誤率上交互作用顯著。熟悉度影響了對諧音和同音兩類歇后語前、后語節的語義判斷。當歇后語的熟悉度較高時, 諧音字和同音字的反應時和錯誤率差異均較高。當語匯的熟悉度較低時, 兩類刺激的反應時無差異, 錯誤率差異較低。實驗結果表明, 記憶痕跡影響歇后語的加工, “過去經驗”使得被試需要消耗時間與長時記憶激活的內容進行比對。同時, 在諧音條件下, 未能提供同音字線索導致被試的反應時和錯誤率均較高。顯然, 由于同音字接通了前、后語節直義語義的一致性, 使得對歇后語的判斷并未受熟悉度的影響, 也暗示了被試在加工此類刺激時, 似乎并未提取語音隱喻相關的漢字信息, 而僅僅是對前、后語節語義是否一致的即時加工, 耗時較短, 錯誤率較低。
以“——”為中軸, 將歇后語前、后語節劃分出兩個興趣區, 使得兩個興趣區空間大小相匹配。使用Dataviewer軟件提取并處理眼動數據, 結果見表3。參考以往文獻(閆國利等, 2013;白學軍等, 2019), 選取總注視時間, 總注視次數, 首次注視時間, 首次凝視時間, 首次凝視次數, 第二次注視時間, 第二次凝視時間和第二次凝視次數作為分析指標。總注視時間(total fixation duration)是落在興趣區的所有注視點的時間的總和, 反映該興趣區后期加工的特點。注視次數(number of fixations)是指興趣區被注視的總次數, 該指標能有效反映閱讀材料的認知加工負荷, 認知負荷較大的閱讀材料, 注視次數也更多。首次注視時間(first fixation duration)指首次通過興趣區的首個注視點的注視時間, 能有效反映詞匯通達的早期階段特征。凝視時間(gaze duration)是指從首次注視點開始到注視點首次離開當前興趣區之間的持續時間, 它也是反映詞匯通達早期階段的指標。首次凝視次數(frist run fixation count)指當前興趣區第一次閱讀的所有注視點之和。另外, 當一個興趣區在首次加工過程中被多次注視時, 第二次注視時間(second fixation duration)也是一個較好的反映詞匯早期加工的指標。通常, 首次注視時間、凝視時間、凝視次數和第二次注視時間為早期加工指標, 總注視時間、次數、第二次凝視時間和次數為晚期加工指標。本研究同時關注早期和晚期眼動指標, 目的在于測查在不同的自變量條件下, 認知資源在前、后語節之間轉換的時間和次數。通過眼動指標來反推不同條件下歇后語加工的難度和認知過程。
以各指標前、后語節的數據為獨立因變量, 分別對各指標數據進行2(熟悉度) × 2(同音線索類型)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 結果表明, 在前一語節的總注視時間指標上, 同音線索類型的主效應被試分析顯著,1(1, 27) = 8.36,= 0.007, ηp2= 0.24, 95% CI [22.49, 132.49]; 項目分析不顯著,2(1, 88) = 3.01,> 0.05, 諧音字刺激的總注視時間顯著長于同音字刺激。在后一語節的總注視時間指標上, 同音線索類型的主效應被試分析邊緣顯著,1(1, 27) = 3.92,= 0.058, ηp2= 0.13, 95% CI [?1.64, 93.15]; 項目分析不顯著,2(1, 88) = 1.68,> 0.05。諧音字刺激后一語節的總注視時間顯著高于同音字刺激。可見, 與行為數據相似, 諧音字前、后語節的總注視時間均長于同音字刺激。
在前一語節的總注視次數指標上, 同音線索類型的主效應被試分析顯著,1(1, 27) = 5.85,= 0.023, ηp2= 0.18, 95% CI [0.04, 0.53], 項目分析不顯著,2(1, 88) = 3.76,> 0.05。諧音字刺激的總注視次數顯著高于同音字刺激。同音線索類型與熟悉度的交互作用被試分析顯著,1(1, 27) = 5.58,= 0.026, ηp2= 0.17; 項目分析不顯著,2(1, 88) = 0.46,> 0.05。簡單效應分析表明, 在高熟悉度條件下, 諧音字刺激的總注視次數顯著高于同音字刺激(0.002, 95% CI [0.29, 1.21]); 在低熟悉度條件下, 兩類刺激的注視次數無差異。當后一語節類型為諧音字時, 高熟悉度刺激的總注視次數更多(= 0.034, 95% CI [0.04, 1.02])。

表3 不同條件下目標刺激的各項眼動指標數據的平均值和標準差
在前一語節的首次注視時間指標上, 同音線索類型與熟悉度交互作用顯著,1(1, 27) = 11.91,= 0.002, ηp2= 0.31,2(1, 88) = 12.03,= 0.001, ηp2= 0.12。簡單效應分析發現, 在高熟悉度條件下, 同音字刺激與諧音字刺激之間的首次注視時間的差異(= 0.038, 95% CI [0.53, 16.72])顯著高于低熟悉度條件下同音字刺激與諧音字刺激之間的差異(= 0.012, 95% CI [3.52, 26.18])。在同音字條件下, 高熟悉度刺激的首次注視時間要高于低熟悉度刺激(= 0.002, 95% CI [7.10, 28.57])。在前一語節的首次凝視時間指標上, 熟悉度的主效應顯著,1(1, 27) = 4.91,= 0.035, ηp2= 0.15, 95% CI [2.86, 74.22],2(1, 88) = 4.05,= 0.047, ηp2= 0.04, 95% CI [0.63, 100.16], 高熟悉度刺激的首次凝視時間顯著高于低熟悉度刺激。
在前一語節的第二次注視時間指標上, 熟悉度主效應被試分析顯著,1(1, 27) = 5.19,= 0.031, ηp2= 0.16, 95% CI [0.82, 15.68]; 項目分析不顯著,2(1, 88) = 3.41,> 0.05, 被試對低熟悉度刺激的第二次注視時間顯著低于高熟悉度刺激。在前一語節的第二次凝視時間指標上, 同音線索類型的主效應顯著,1(1, 27) = 7.69,= 0.01, ηp2= 0.22, 95% CI [13.69, 97.96];2(1, 88) = 5.90,= 0.017, ηp2= 0.06, 95% CI [11.09, 111.09], 諧音字刺激的第二次凝視時間顯著高于同音字刺激。在前一語節的第二次凝視次數指標上, 同音線索類型的主效應顯著,1(1, 27) = 8.86,= 0.006, ηp2= 0.25, 95% CI [0.07, 0.40],2(3, 88) = 3.76,= 0.056, ηp2= 0.04, 95% CI [?0.01, 0.49], 諧音字刺激的第二次凝視次數顯著高于同音字刺激。
實驗1結果表明, 熟悉度和同音線索類型對歇后語加工過程中前、后語節的加工時間存在影響。對前一語節而言, 熟悉度在總注視次數、首次注視時間、首次凝視時間、第二次注視時間上存在顯著差異。除第二次凝視時間指標外, 高熟悉度刺激的注視時間均高于低熟悉度刺激。對后一語節而言, 低熟悉度刺激的注視時間均高于高熟悉度刺激。實驗1發現, 熟悉度影響前、后語節的注視時間等指標。熟悉度較高時, 被試在前一語節上消耗時間較長、加工次數較多; 熟悉度較低時, 被試在后一語節消耗時間較長, 加工次數較多。即在早期和晚期加工指標中, 高熟悉度刺激均要經歷更長時間對前一語節進行加工, 而低熟悉刺激則更關注后一語節語義的即時提取。但是, 就整體加工而言, 被試對前一語節的加工時間和次數遠高于后一語節。
同音線索類型在總注視時間指標上差異顯著, 同音字刺激注視時間高于諧音字。而在第二次注視時間、第二次凝視時間指標上, 諧音字刺激的注視次數、時長較高。后一語節類型在總注視時間上存在差異, 諧音字刺激的注視時間較長。同時, 首次眼動數據顯示, 同音字刺激的前一語節需要耗費更多時間, 后一語節耗費時間較少; 而諧音字刺激前一語節的第二次凝視時間得分較高。由此可見, 由于同音字直接接通了歇后語前、后語節的語義, 使得被試在第二次注視時所花時間和次數均較少。但是, 在對后一語節為諧音字刺激的加工中, 被試需要從前一語節提取信息, 反復比對前、后語節的信息, 作出判斷。
周榕(2002)認為, 言語隱喻加工體現了長時記憶里預存的用一個語義域知識去理解另一個語義域知識的隱喻映現過程, 長時記憶的概念知識是隱喻性地構建的, 隱喻并非為滿足某個交際需要而臨時產生于特定的范疇化過程(categorization process)。實驗1結果發現, 由于事先存在歇后語所蘊含的概念語義結構, 使得“不同時”提供諧音線索時, 被試需要對比已有結構和后一語節內容, 使得加工時間和錯誤率顯著上升, 支持概念隱喻理論和概念合成理論, 即被試頭腦中預存的概念促進了相應語料的加工。此外, 當呈現刺激為同音字時, 無論熟悉度高低, 均未能對反應產生影響, 暗示在加工后一語節為同音字的語匯時, 被試僅需通達字面義即可, 加工遵循標準語用模式(Standard pragmatic model), 即字面義的逐字激活整合, 熟悉度的相對差異不足以產生加工時間的不同。事實上, 當出現同音字時, 如“老太太上雞窩——奔蛋”, 由于語義簡單一致和認知經濟性的原因, 被試無需意識到其內含的諧音字(詞)即可作出語義判斷。但是, 當出現諧音字時, 如“老太太上雞窩——笨蛋”, 被試的語音意識受熟悉度高低的影響, 表現出加工的差異性。
實驗1證實了諧音型歇后語會受語料熟悉度高低的影響, 延緩被試對刺激的反應。但是, 該研究僅僅呈現了正確的同音字和諧音字, 為進一步探討同音線索在歇后語理解中的作用, 實驗2將采用同時呈現同音字和諧音字的模式, 探討不同的(正確和錯誤的)同音線索在歇后語加工中的作用。
26名漢族大學生, 均為右利手, 平均年齡為20.31 ± 0.92歲, 女16人, 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 雙眼無散光, 未參加實驗1, 實驗后獲得一定報酬。
單因素被試內設計, 以同音線索類型為自變量, 包含3個水平:不呈現同音字、呈現同音字、呈現錯誤同音字。初始材料同實驗1, 共46條歇后語。之后匹配其后一語節的同音字, 如:老太太上雞窩——笨(X)蛋; 老太太上雞窩——笨(奔)蛋; 老太太上雞窩——笨(本)蛋。匹配同音字的頻率和筆畫數, 見表4。刺激材料的呈現方式、任務要求和反應標準同實驗1。

表4 同音字的平均字頻和平均筆畫數
注:字頻來自《現代漢語頻率詞典》(北京語言學院語言教學研究所, 1986), 以次/萬為單位。
儀器與程序同實驗1。正式實驗之前被試首先進行12次練習, 之后進行正式實驗。正式實驗共276個Trial, 138次正式試次與138次填充試次。
反應時及錯誤率分析時刪除反應錯誤和± 2之外的數據, 占16.44%, 結果見表5。

表5 在不同條件下目標刺激的平均反應時(ms)和平均錯誤率
反應時的方差分析結果表明, 不同條件下的反應時差異被試分析顯著,1(2, 50) = 3.84,= 0.028, ηp2= 0.13, 項目分析不顯著,2(2, 135) = 2.09,> 0.05。當呈現同音字時, 被試的反應時顯著低于不呈現同音字條件下的反應時 (= 0.044, 95% CI [?150.28, ?2.11]), 且被試的反應時顯著低于呈現錯誤同音字條件下的反應時, (= 0.017, 95% CI [?272.82, ?28.90])。
錯誤率的方差分析結果表明, 不同條件下的錯誤率差異顯著,1(2, 50) = 29.19,< 0.001, ηp2= 0.54,2(2, 135) = 27.12,< 0.001, ηp2= 0.29。當呈現同音字時, 被試的錯誤率要顯著低于不呈現同音字條件下的錯誤率(< 0.001, 95% CI [?0.18, ?0.12])和呈現錯誤同音字條件下的錯誤率(< 0.001, 95% CI [?0.25, ?0.13])。其它兩類條件錯誤率差異不顯著。
由反應時和錯誤率結果可知, 被試對呈現同音字刺激的反應時和錯誤率均為最低。因此, 在加工諧音型歇后語時, 由來源域向目標域的通達需要語音隱喻作為中介, 在不呈現同音字時, 被試需要向前一語節尋找語音線索, 建立語音聯系, 通達意義, 而在呈現同音字條件下, 被試可以借助同音字完成前、后語節意義的連接。同時, 給被試提供錯誤的同音線索并沒有易化加工過程。概念合成理論認為, 意義的通達是心理空間的不斷合成, 包括輸入空間、合成空間和類屬空間。類屬空間對每一輸入空間進行映射, 反映了兩個輸入空間所共有的一些抽象結構和組織。依據該理論, 錯誤的同音線索同樣是輸入空間的有效信息, 但是, 本研究發現, 呈現錯誤同音字未能易化被試對歇后語的反應, 概念合成理論對歇后語理解過程的分析并不符合諧音型歇后語的認知加工過程。
以“——”為中軸, 將歇后語前、后語節劃分出兩個興趣區, 使得兩個興趣區空間大小相匹配。使用Dataviewer軟件提取并處理眼動數據, 結果見表6。
以各指標前、后語節的數據為獨立因變量, 分別對各指標數據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 結果表明, 在總注視時間指標上, 后一語節在不同條件下差異顯著,1(2, 50) = 6.26,= 0.004, ηp2= 0.20,2(2, 135) = 5.68,= 0.008, ηp2= 0.07。被試對呈現錯誤同音字條件的總注視時間顯著高于不呈現同音字的條件(= 0.005, 95% CI [24.63, 120.54]), 呈現錯誤同音字條件的總注視時間顯著高于呈現同音字的條件(= 0.039, 95% CI [2.93, 99.42])。
在總注視次數指標上, 后一語節在不同條件下差異顯著,1(2, 50) = 7.21,= 0.002, ηp2= 0.22,2(2, 135) = 7.12,= 0.001, ηp2= 0.10。被試在呈現錯誤同音字條件下的總注視次數要顯著高于不呈現同音字的條件(= 0.002, 95%CI [0.18, 0.72]); 呈現錯誤同音字條件下的總注視次數要顯著高于呈現同音字的條件(= 0.041, 95% CI [0.028, 0.564])。

表6 在不同條件下目標刺激的各項眼動數據的平均值和標準差
在首次注視時間指標上, 后一語節在不同條件下被試分析差異顯著,1(2, 50) = 3.22,= 0.048, ηp2= 0.11; 項目分析不顯著,2(2, 135) = 2.34,> 0.05。被試在不呈現同音字條件下的首次注視次數要顯著高于呈現錯誤同音字的條件(= 0.047, 95% CI [0.28, 36.31])。
在首次進入時間指標上, 前一語節在不同條件下差異顯著,1(2, 50) = 3.65,= 0.033, ηp2= 0.13,2(2, 135) = 3.24,= 0.042, ηp2= 0.05。被試在不呈現同音字條件下的首次進入時間要顯著早于呈現同音字的條件(= 0.01, 95% CI [?45.19, ?6.89])。
在首次凝視時間指標上, 后一語節在不同條件下差異顯著,1(2, 50) = 12.44,< 0.001, ηp2= 0.33,2(2, 135) = 6.73,= 0.002, ηp2= 0.09。被試在不呈現同音字條件下的首次凝視時間要顯著低于呈現同音字的刺激(= 0.026, 95% CI [?69.85, ?4.75]); 在不呈現同音字條件下的首次凝視時間要顯著低于呈現錯誤同音字的刺激(< 0.001, 95% CI [?103.69, ?44.13]); 在呈現同音字條件下的首次凝視時間要顯著低于呈現錯誤同音字的刺激(= 0.016, 95% CI [?65.74, ?7.48])。
由結果可見, 歇后語的前一語節在不同條件下, 在首次進入時間上存在顯著差異。后一語節在不同條件下, 在總注視時間、次數和首次注視時間、凝視時間、凝視次數上存在差異。總體而言, 呈現同音字刺激的加工時間更快, 注視次數更少, 說明提供同音字易化了前、后語節的加工過程。而且, 易化作用同時表現在諧音映射和語義連接兩個方面。通過分析對比后一語節在三種條件下的諸多眼動指標可以發現, 除了在首次注視時間指標上呈現錯誤同音字的反應時較短外, 在其它指標上, 呈現錯誤同音字均延緩了被試對后一語節的反應。即單純提供“無效”的同音線索無助于被試對諧音型歇后語的加工, 異形的同音字并未起到促進作用, 潛在的原因是正確的同音線索除了提供“語音”的作用外, 還要將前、后語節的語義進行“正確”連接。
言語理解的目的在于建立一個信息連貫的心理表征或結構。當進入大腦的信息是連貫的或與先前的信息相關聯時, 理解者通過信息的映現激活心理結構。若加工的信息不太連貫或缺乏關聯時, 理解者就只能轉換和啟動新的次結構(張輝, 江龍, 2012)。本研究中, 即使是熟悉度較高的諧音歇后語, 當不呈現或呈現錯誤的同音線索時, 語言加工的信息常常不連貫。被試只能轉換思路, 啟動后一語節的語音轉換意識。實驗1結果證實, 對歇后語同音線索類型的反應受熟悉度的影響。不提供同音線索時, 被試對高熟悉的諧音型語匯反應困難。由于未提供同音線索, 語義通達無法在短時間內形成, 使得在高熟悉度條件下刺激的反應時間和正確率均受到影響。眼動結果也表明, 在早期和晚期加工指標上, 處理高熟悉諧音型刺激的前一語節均要耗費更長時間。缺乏同音線索, 被試需要確證前、后語節的語義, 卻無法形成“即時”的連接, 在總的反應時間和總注視時間上, 歷時較長。另外, 加工時間的增加同時表現在前、后語節上, 即被試需要反復對比兩者的語義(注視次數較多), 以期在缺乏同音線索的條件下形成有效判斷。但是, 對于低熟悉度的刺激, 由于長時記憶缺乏“相似性”的經歷, 僅依賴即時加工的結果進行語義連接, 記憶表征對當前刺激未形成干擾。Zhang等人(2013)也認為, 低熟悉度歇后語的前、后語節沒有儲存在心理詞典中, 檢索困難。即前一語節出現后, 對后一語節無法形成期待, 只能依賴在線逐字加工。同時, 對于同音字刺激, 由于前、后語節語義是“直義連接”, 熟悉度并未發揮作用, 被試頭腦中的“概念隱喻”與在線加工形成的視覺表象不一致, 熟悉度未發揮作用。這就使得在高熟悉度條件下, 諧音字與同音字刺激的反應時差異顯著高于低熟悉度條件下兩類刺激的反應時差異。
事實上, 語匯創作的初衷決定了諧音歇后語中的同音字一定與前一語節存在緊密的語義連接。本研究在實驗之后, 邀請另外83名大學生對實驗材料進行同音字填寫, 結果發現, 多數語匯同音字的填寫正確率均較高(高于80%)。因此, 當僅呈現同音字時, 被試將歇后語視作具有完整語義的單位。但是, 若呈現諧音字, 在即時條件下被試無法形成有效的語義連接, 但在高熟悉度條件下, 被試將激活“記憶痕跡”, 對反應形成抑制。馬利軍和張積家(2016b)的研究證實, 在不呈現同音字的條件下, 單純呈現歇后語的前一語節并未加速對后一語節的語義判斷。對諧音型歇后語的理解需要借助于同音線索來達成語義聯系。當呈現同音線索時, 前、后語節的語義“阻礙”消失, 前一語節提供語境支持, 后一語節反饋語境, 加速對語料的判斷。
同時, 實驗2的結果表明, 諧音型歇后語的“同音字”同時具有語音中介和語義連接的作用。當僅僅呈現同音字, 如老太太上雞窩——“笨(本)蛋”, 雖然達成了語音中介的作用, 但是語義連接阻斷, “本”的出現不僅未能加快對語匯的反應, 反而對刺激加工形成干擾。當呈現錯誤的同音字時, 被試對后一語節的反應指標均顯著高于不呈現同音字的條件。因此, 諧音歇后語的“同音字”比較固定, 它不單單發揮語音激活的作用, 同時也是接通前、后語節語義一致的重要線索。陳長書(2016)認為, 諧音型歇后語后一語節的語義功能包括概念功能和連貫功能, 其中連貫功能使得后一語節區別于一般的詞組, 將前一語節和映射對象進行連接, 建立映射關系, 概念功能有賴于連貫功能正常發揮作用。
另外, 實驗1結果表明, 對前一語節的反應, 諧音字刺激在總注視時間上高于同音字刺激, 而同音字刺激的注視次數、時長在第二次凝視時間上要高于諧音字刺激。對后一語節的反應, 在總注視時間上同音字刺激的注視時間較長。眼動數據晚期指標表明, 諧音型歇后語加工時前、后語節均得到反復加工, 在長時注視后一語節的同時, 被試通過返回前一語節來提取對比語義信息。雖然被試需要通達隱喻義, 但是, 本研究發現, 若語義無法通達, 語音映射難發揮作用。實驗2的結果顯示, 若僅呈現錯誤語音線索, 反應錯誤率增加。呈現同音線索反而會出現負啟動現象, 緣于歇后語獨特的結構。歇后語前、后語節的“語義連通性”限制了后一語節的同音字。馬利軍和張積家(2016a)采用啟動范式的研究同樣表明, 由于語音識別存在滯后的趨勢, 被試對諧音型歇后語的通達需要在前、后語節意義通達后再激活語音。
實驗1發現, 熟悉度和同音線索類型存在交互作用, 暗示熟悉度影響個體對語匯的認知加工。事實上, 若個體采用標準語用模式來加工不同條件下的歇后語, 逐字加工整合的語義將不受熟悉度的影響; 同時, 在低熟悉度條件下后一語節為同音字和諧音字的反應時應存在不同, 因為兩者語義接通的難度不同。實驗1發現, 在此條件下兩者加工時間無差異。因此, 對不同條件下的歇后語, 被試并非僅僅采用單一加工模式。對熟悉度高的同音字刺激, 被試直接通達其語匯意義。對熟悉度較高的諧音字刺激, 由于既存概念隱喻的作用, 未呈現同音線索反而干擾了被試對語料的加工。高熟悉度的諧音型歇后語, 前一語節的相關記憶結點被增強, 語境效應突出, 但是當被試尋找“確證”的論據時, 未呈現同音線索的后一語節“語義無關”, 理據激活失敗。被試會嘗試激活語音意識并接通前、后語節的語義, 進行語義判斷, 預存性使得在高熟悉度的條件下諧音型歇后語的反應變慢。因此, 上述結果支持概念隱喻理論和概念合成理論, 兩個理論均認為隱喻加工存在意義的預存性。
同時, 相對于概念隱喻理論, 概念合成理論更強調即時在線的整合能力, 符合低熟悉度歇后語的加工過程。因此, 概念合成理論的解釋力看起來更強。但是, 該理論預測, 在隱喻加工過程中, 類屬空間會匯集相同特征, 以此為中介形成映射過程, 即后一語節作為輸入空間, 同時激活許多同音線索, 在整合為合成空間時均發揮作用, 但是, 實驗2的行為數據和眼動結果顯示, 呈現錯誤同音字對加工產生劣化效應, 這與概念合成理論的預測相悖。因此, 概念合成理論關于歇后語加工過程的預測不準確, 其所構建的輸入空間可能并不符合語匯加工的實際。同時, 若輸入空間需要激活如此多的信息, 也與語匯加工快速的事實不符。
另外, 本研究結果并不支持語用推理理論。該理論認為存在一個龐大的類層型結構, 上下結構保持類屬的同一性, 類似于“傳”和“承”的關系。對歇后語加工的重點在于識別后一語節的意義(“承”), 并與前一語節(“傳”)保持一致。由實驗1和2的眼動數據可知, 被試對不同類型歇后語前一語節耗費的認知資源更多。同時, 對于高熟悉度的歇后語, 語用推理理論未能成功預測其加工快速和加工耗時并存的事實。依據該理論, 前一語節和后一語節基于常規關系(相鄰或相似)建立語義關系, 高熟悉度的歇后語由于語義相鄰或相似的程度較大, 反應應更快, 這與研究結果不符。另外, 實驗1和2的結果均顯示, 同音線索影響歇后語的理解, 語音和語義共同作用于加工過程, 而并非是結構的邏輯推演。最后, 基于心理模型的語用推理理論強化結構的預存性, 但是多數研究無法對“結構”進行有效操作, 僅能依賴結果反推加工過程, 使得該理論更多停留在籠統性框架層面上。
(1) 相對熟悉度和同音線索影響諧音型歇后語的理解, 同音線索同時發揮語音激活和語義連接的作用。
(2) 諧音型歇后語的加工過程支持概念隱喻說, 不支持概念合成假說和語用推理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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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cessing of Chinese homophonic two-part allegoric sayings: Effects of familiarity and homophone
MA Lijun1; MA Yunxiao1; HE Xiaoqing2, LIU Haitao2; ZHANG Jingyu3,4
(1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Guangzhou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Guangzhou 510006, China)(2School of Education,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006, China)(3International School, Guangdong Food and Drug Vocational College, Guangzhou 510520, China)(4School of Interpreting & Translation Studies,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 510420, China)
Two-part allegorical sayings are a typical language form in Chinese. Understanding two-part allegorical saying involves the ability to understand figurative meanings. Chinese two-part allegorical sayings convey figurative meanings by activating either homophonic or conceptual associations. Homophonic associations are realized based on a conceptual connection between the two homophonic expressions: the second part of the sayings and the expression of the idiomatic meaning. Within the example of Lao tai tai shang ji wo (老太太上雞窩)—ben dan (笨蛋), a situation is described as an old lady (lao tai tai or老太太) is about to walk towards a henhouse (shang ji wo or上雞窩), which is reflected in the second part that the purpose of doing this is “heading for eggs” (ben dan or奔蛋). The intended interpretation of the saying “an idiot” (ben dan or笨蛋) could not be worked out without the help of a very crucial apparatus—sound association; that is, “heading for eggs” is pronounced the same with “an idiot” in Chinese with respect to the same segmental combinations and tone patterns. Within the paradigm of sound association, the meaning identified in the source domain (the first part; in our example, the old lady’s behavior) is also observed in the target domain (the second part; in our example, the figurative meaning of the old lady’s behavior) in a metaphoric way through mapping between the two domains, resulting in a shifting from a concrete concept to an abstract one. Mapping, which was described by Lakoff and Johnson in their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has been considered a powerful theory in interpreting metaphors. Fauconnier proposed 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 emphasizing that mapping happens across spaces via connecting counterparts in the input mental spaces. In our example, it connects one mental space contained the image of an old lady walking towards a henhouse and another mental space describing the purpose of carrying out this behavior. Then the mapping happens when the mental apparatus identifies the sound similarity and generates the intended meaning. Meanwhile, the knowledge of recognizing implicature (Xu, 2005) in pragmatic inference also plays a crucial role in processing two-part allegorical sayings. From this perspective, Chinese two-part allegorical sayings are one of the ideal languages. The successful understanding of them couldn’t be accomplished without considering how people interpret in their real usage. There are three theories relevant to interpreting of Chines two-part allegorical sayings, but what we wonder is which theory is more powerful in explaining the processing of homophonic two-part allegorical sayings in terms of various degrees? Does sound association play a crucial role in the processing? In order to answer these questions, two experiments were designed by using eye-movement instrument: experiment 1 investigated the effect of various degrees of familiarity on the processing of two different types of back parts (homophonic association/ phonography), for example,is phonography because there is no metaphoric inference between front and back parts, butis with homophonic association because the implied meaning (笨蛋) is inferred from the words (奔蛋) through sound similarity. We asked the participants to judge the semantic relatedness between front and back parts and we found that the judgment was determined by the type of back parts, that is, the homophone facilitated the participants’ judgment because of the sound association; while phonography forced participants to infer the implied meaning of the sayings. Meanwhile, participants took longer time to process the sayings with high familiarity and made more errors in the judgment task, the reason of which might be caused by the negative effect of long-term memory. The result supported the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and 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 However, participants adopted a quite different processing strategy called the on-line processing strategy when the sayings were with low familiarity. The result supported the Pragmatic Inference theory. Experiment 2 investigated how various intonations affected the judgment of semantic relatedness between front and back parts.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the characters with the same sound pattern but not with the same intonation (e.g. 笨、本、奔) exerted different influences on the judgment. Specifically, the character “本”, which does not fit into the meaning of any of the two parts, did not play a role in the processing. The result does not support the 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
homophonic two-part allegoric sayings; eye-movement; concept metaphor theory; 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 pragmatic inference theory
2018-09-11
*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4ZDB155)、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19AYY014)、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項目(18YJCZH126)、廣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2019GZYB55)、廣州中醫藥大學人文社科團隊項目(2019SKTD03)成果。
馬云霄為共同第一作者。
張靜宇, E-mail: zhangjy@gdyzy.edu.cn; 馬利軍, E-mail: malj@gzucm.edu.cn
B842
10.3724/SP.J.1041.2019.01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