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元和歐元區：歷史與未來

王宇

歐元誕生是一個歷史性事件。在剛剛過去的20年中，歐元的確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存在，不僅是人類關于“超主權貨幣”的經濟試驗，也是世界關于“部分讓渡國家主權”的政治探索。此時，歐元已經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面對著下一個20年，回望歷史是為了達成階段性的解決共識;前瞻未來是為了尋找更具根本性的解決方案。

一、歷史成就。1999年1月1日歐元誕生時，有11個歐洲國家承認歐元為本國官方貨幣。經過20年發展，歐元區如今擴展至19個成員國，覆蓋了3.4億人口。約有60個國家和地區使用歐元，或將本幣與歐元匯率掛鉤，歐元成為全球第二大流通貨幣和第二大儲備貨幣，成為歐洲聯盟的重要象征。到目前為止，歐元在全球支付系統中占比36%，在世界各國中央銀行外匯儲備中占比20%，在國際金融市場上以歐元計價發行的債券占比20%以上，國際金融市場交易的36%是以歐元支付的。歐洲中央銀行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表明，歐元區居民的74%認為歐元對于整個歐洲來說是一件好事，64%認為歐元對本國有利。

在歐元基礎上形成的歐洲單一市場，利好歐洲經貿發展。歐盟內部出口占歐盟國內生產總值比重從1992年的13%上升到現在的20%。更為重要的是，歐盟各國經濟通過不斷深化的價值鏈更加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作為歐盟單一市場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關稅壁壘的消除促進了生產要素的跨國境流動。全歐標準為各成員國企業提供了相同的技術和質量標準，減少了生產過程的不確定性，提高了資源配置效率和企業營利水平。

二、新舊矛盾。歐元具有先天缺陷，20年來歐元區一直實行統一的貨幣政策與分散的財政政策。歐元區貨幣政策以歐洲中央銀行和由各成員國中央銀行所組成的歐洲中央銀行體系為核心，獨立于各成員國政府，由歐洲中央銀行統一制定和實施。同時，歐元區的財政制度是由歐盟和各成員國的財政預算共同組成。歐盟的財政預算很少，還不到歐元區國內生產總值的2%，因此，歐元區的財政政策實際是由各成員國政府單獨決定的。歐元區的貨幣政策由歐洲中央銀行統一調整，而財政政策由歐元區各成員國政府單獨制定，結果不僅造成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的矛盾和沖突，還使歐元區國家失去了一些抵御外部沖擊的政策工具。

2007年以來，相繼出現的美國次貸危機、全球金融危機和歐洲主權債務危機，極大地改變了世界的政治經濟格局，歐洲一體化進程面臨諸多新挑戰。包括民粹主義和疑歐主義思潮抬頭;政府債務高企;收入分配差距擴大;勞動生產率低下;復蘇進程中斷;經濟停滯不前等。

三、解決方案。歐洲主權債務危機之后，歐盟及其各成員國政府相繼采取多種政策措施，解決舊矛盾，應對新挑戰。2010年5月建立了“歐洲金融穩定基金”，以歐元區成員國的信用為擔保，發行債券融資，在必要時向各成員國提供緊急貸款。2013年7月建立了“歐洲穩定機制”，作為穩定歐元的長期機制，以幫助各成員國應對金融危機。當然這些都是現行財政制度的紓困機制，歐盟的目標是建立共同預算，制定和實施統一的財政政策。

2018年下半年德國和法國決定，將于2021年建立歐元區的共同預算，屆時會將5000億歐元的援救基金轉變成永久性基金，以在必要時向歐元區各成員國提供貸款。2018年12月，歐盟表示同意共同預算的設想，加快推進財政聯盟一體化進程。德法兩國政府也表示，支持歐元區新一輪的結構改革，推進建立共同預算，但雙方在預算資金額度、基金救助力度、條件限制和管理制度等方面仍有分歧。

四、面向未來：解決方案再思考。共同預算能夠成為根本解決方案嗎？本文認為，共同預算作為上一個20年歐盟的階段性共識更為恰當。因為目前歐元區所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民粹主義和疑歐主義思潮抬頭;是金融風險隱患、收入分配差距、勞動生產率下降、復蘇進程受挫。這些問題與共同預算沒有直接聯系，也不存在直接因果關系。比如，美國作為一個聯邦共和國，擁有統一的貨幣政策與統一的財政政策，但美國最富裕州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也達到了最貧窮州的兩倍，與歐元區國家之間的差距大致相同。最近美國也出現了民粹主義和保護主義思潮。

也許在特殊時期，比如金融危機時期和經濟衰退時期，歐元區的穩定基金、穩定機制和共同預算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這些與緊急救助、穩定市場預期、抵御外部沖擊、恢復經濟增長等直接相關。也許在短期內，解決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的協調問題，實施宏觀政策逆周期操作，迫切需要共同預算。但是，在正常時期，在長期內，歐元區的經濟發展還是取決于各成員國的勞動生產率提升、科學技術進步和制度質量提高;取決于各成員國的競爭能力、市場活力和政府治理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