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夏
不久前,媒體報道了一則新聞:兩名陌生男子在火車上閑聊時,為誰更了解東北大米一事展開了爭論。二人先是爭得面紅耳赤、唾沫橫飛,繼而拳腳相加、大打出手,在狹窄的車廂里演出了一場“全武行”。結果,先動手者被行政拘留。像這樣為了一點小事爭吵不休以至大打出手的,現實生活中并不少見。爭斗的結果,常常是兩敗俱傷。更有甚者,因爭結怨,反目成仇,以至于釀成慘禍,鬧出人命……無數血的教訓告訴我們,多些包容謙讓,不該爭的不爭,既能避免不必要的傷害,也有助于安定團結,是明智的處世之道。跟那些素質低、品質差的“垃圾人”爭論,很容易惹禍上身。
世上很多事情,用常人的思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非要去爭個水落石出,只能空耗時間精力,徒勞無益。《莊子·秋水》中講了這樣一件事:“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莊子曰:‘鰷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接下去,惠子還可以再問:“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魚之樂?”這樣你來我往,不斷地爭下去,一萬年也爭不出個結果來。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糾纏其中,就難以自拔。
不該爭的不爭,也包括一些真理之爭。有些真理,不但不會越辯越明,反而越辯離真理越遠,因而不爭才是上策。在這方面,國學大師季羨林就有切身體會。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季羨林對21世紀文化發展趨勢作出兩點預測:一、東西方文化的發展規律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二、21世紀東方文化將再領風騷。此說一出,輿論大嘩,支持者有,反對者更多。季羨林鄭重聲明:他的上述看法絕非一時興起、心血來潮,也非出于狹隘的民族主義心理,圖一時痛快,而是“幾經考慮,慎思明辨,深信不疑”。于是,大家認為一場論戰不可避免。然而季先生卻一不商榷,二不反駁,而是高掛免戰牌,申明“不爭論”。他說:“我是不相信‘真理愈辨(辯)愈明的’。中國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辯論激烈,但是沒有哪一家由于辯或辨失敗而放棄自己的主張。我主張大家共同唱一出《三岔口》,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最后觀眾自己來判斷是非。”
接著,他又進一步談了爭論的危害:“要是輸了,當然你就輸了;如果贏了,你還是輸了。為什么?如果你的勝利使對方的論點被攻擊得千瘡百孔,證明他一無是處,那又怎么樣?你會覺得洋洋自得。但他呢?你會使他自慚,你傷了他的自尊,他會怨恨你。”“如果……打筆墨官司,則對方也必起而應戰。最初,雙方或者還能克制自己,說話講禮貌,有分寸。但是筆戰越久,理性越少,最后甚至互相謾罵,人身攻擊。到了這個地步,誰還能不強詞奪理、歪曲事實呢?這樣就離真理越來越遠了。”他最后總結說:“是否真理,要靠實踐,兼歷史和時間的檢驗。因此,與其把精力消耗在無謂的爭論上,還不如抽出身來,集中精力,在蒼茫的暮色中,抓緊趕自己的路。”(以上引文出自卞毓方《天意從來高難問——晚年季羨林》一書)
當然,季先生所說的“不爭”,是有條件、有范圍的,主要指學術界的“無謂的爭論”,并非說一切問題都不能爭。對一些大是大非問題,對關乎國家人民利益的問題,該爭的,不但要積極去爭,而且要一爭到底。
相比較而言,另一位著名學者楊絳的“不爭”,更為超脫,更為高潔。這位終生與世無爭、安貧樂道的學者,一直堅守這樣的信條:“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因為不爭,她才能遠離名韁利索,擺脫煩惱是非,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享受大自然的恩賜,體會藝術的美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這兩位大學者盡管“不爭”的內容不盡相同,但都從“不爭”中獲得更多人生智慧和生活樂趣。“不爭”讓他們的精神更加富足,也使他們的生命之花開得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