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茜

如何定義人生的巔峰?
收入最高的時候?社會地位最高時的身份?掌握巨大權力的領袖?或者懂得放下一切,達到笑看茫茫三界的境界?
瑞典一位攝影詩人克里斯蒂安·馬爾豪瑟,2012年8月至10月間,共3次攀登瑞士高峰馬特洪峰。他刻意獨自夜宿當地數天,在零下12攝氏度、沒有文明塵埃擾人的情境下,拍了4分鐘的縮時攝影影片《巔峰》。
出發前他問自己:一個人面對大自然,看著云朵、陽光、星空變化,就可融入其景嗎?
攀登的過程中,他不假思索地相信:只要到了目的地,一定可以拋掉所有現實中惱人的不安;當自己被光和影擁抱、成為世界的全部時,必然可以找回最初純潔的靈魂,一絲煩惱也不會有了。
抵達目的地時,他先是一聲驚嘆,但很快地,許多往事冷不防地盤旋于腦海,即使他已爬上高峰。
我們許多人都有類似的經驗。想觀賞落日的彩霞、樹梢的新月,雖然河面平靜、星空無云,但總有一些雜念、情緒、遺憾、感嘆,占據心靈。
烏云,沒有那么容易消失;塵埃紛擾,也沒有那么容易拋棄。因為我們的心,不是安靜的。我們本身就是一片烏云,除非將自己的心洗滌干凈,否則你到哪兒,烏云就到哪兒,永遠跟著你。
因為我們本身就是烏云,所以無論在城市、鄉野、極地……我們都逃不了。我們放不下許多事,我們不是自由人,我們是各種社會價值下的囚鳥。
不只時代是倉促的,個人的日子也是倉促的,我們在城市里為生活、為成就、為爭一口氣,忙碌奔跑,忙得喘不過氣來了……文明摧毀了我們,但蠻荒未必可以拯救我們。
除非你的心靜了,除非你的心是自由的。
自由?
是的,自由不只是政治上的自由,自由包含了每個人內心強大有力的生命定力。流浪,或許可以幫助你找到短暫的自由,讓你重新給自己定位,但總有一些東西牽絆著你。
我們是欲望的奴隸,收入、身份、外表、名譽……甚至什么牌子的包包、當季名牌鞋……到了極地、山頂、原始森林,或許可以暫時被治愈,但回到現實世界后,心又躁動。
你看那天空中的鳥,縱使遷徙,春去秋來,飛越大地,永遠是快樂的。你看那籠中之鳥,有遮雨之屋,不必自己苦苦覓食,但看似小小的城堡,
卻是最悲傷“奢侈”的囚籠。我們把這種狀態的鳥叫“囚鳥”。那么活在框架下,一切以社會價值為其生命標準的人,是什么?即使手握權柄,但權力愈大,恐懼和疑心也愈大。
明白看穿這些庸碌俗名,你會更清楚什么叫人生的巔峰。那就是不論你出身如何,你的人生都不是社會影印機印出來的一紙草稿。你可以創造自己的圖案,“讓生命來到你這里”,回到你的身上。
當你可以看到一朵花時,當下心靜,無雜念,明白它的美好;看到海水的波浪,不必神傷,感念它漂蕩了如許之久,終和你相遇;月亮自歸圓,葉子輕落,如我們偶爾碰到的生命奇遇;天空明如鏡,大地沒有什么隱約的呼喚。這一刻,你才能和一切你所經歷的周遭事物,共同享受生命的歷程。
這時你不必登峰,卻已在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