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媛
多年不畫畫,突然想畫畫了。只是,當年讀美專時的那些畫具、顏料和畫紙,早已送給了學生,家里能夠用上的,只是一本速寫簿和一盒彩色鉛筆。彩色鉛筆是去年遠足時,在一間名叫“偶遇”的書吧里買的。那真是一間集圖書館、書店、茶館和咖啡館于一身的書吧,復古的地板和古色古香的書架交相輝映,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光亮的地板上,小巧的盆栽青翠欲滴,三三兩兩的客人或坐著或倚著,在淡淡的茶香和舒緩的音樂中,看書或者發呆。在琳瑯滿目的貨柜里,我挑了這盒精致的彩色鉛筆帶了回來。
畫什么呢?四顧左右,陽臺上,薔薇正當年華,花開灼灼,可畫;墻上一盆綠綠的吊蘭,在微風中搖曳生姿,也可畫。可是就在這抬頭間,我恰好看到了幾朵云,像一朵一朵的蘑菇盛開在藍天上,那樣的潔白,那樣的美。忽地想起不久前,師兄在同學微群里曬出的一張相片,相片上也是這般晴空萬里,白云朵朵。他說,這些白云一個挨著一個,隨意而又散漫地席藍天而坐。像極了家鄉豐收過后,曬場上蹲著的棉花垛;又像小時的我們,托著下巴,在田埂上坐著,等著誰來講故事。他飽含深情地說著,我們則嘻嘻哈哈地笑他變得如此婆媽,是因為老了的緣故。他在千山萬水那邊,無所謂地哈哈大笑。

又想到自己,已經很久不曾看過云了,于是索性不想畫什么了,一心一意地看起云來。風吹,云動,蘑菇漸漸像瀑布跌落在巖石上似的,濺起一大朵一大朵的浪花兒。想起小時候,我是非常喜歡看云的,夏日的午后,躺在樹下的搖椅上,看天上的云如何變幻。那時的云,在我眼中就像會變魔術的仙女,時而變成小雞、小狗和小兔子;時而變成小溪、海浪和海灘;時而又變成山峰、丘陵和峽谷。千變萬化,讓我目不暇接。黃昏的云,則變成了一個婀娜多姿的舞蹈家。彼時,萬物都著上了溫柔色調,潔白的云,也開始急急地換裝了,要在太陽離開夜幕低垂前,來一場大型演出。紅衣、橙衣、黃衣,云的演出服可真多哦,換好裝的云,迅速匯聚到天邊,天邊頓時斑駁得如同油畫。云的舞姿一會兒像百花齊放,千嬌百媚;一會兒又像大江東流,氣勢磅礴,讓人嘆為觀止。
有很多年,我不曾看過這變幻莫測的云的演出了。在日子的瑣碎里奔跑,我早已把看云的心情給弄丟了。其實,人生何必如此匆忙呢?匆忙得忘記了看路上的風景。想起我的師姐,一個業界的女強人,在去年的一次例行體檢中,被查出患了惡性腫瘤,人一下子就倒下去了。而之前,她一直是一個忙得沒有空閑的人。大家去醫院看她,曾經那么神采奕奕的一個人,變得形容枯槁。面對我們,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輩子愛過這個愛過那個,卻不曾,好好愛過自己。我們聽了,無語,黯然。窗外映著新綠,鳥叫聲婉轉如初生,而她的生命,卻在一點一點流失。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于醒悟時,為時已晚。
所以,人生真不用那么匆忙,奔跑了一段路,不妨慢下來、慢下來,看一下云,讀一首詩,聽一曲歌,畫一幅小畫,適時地避開車馬喧鬧世事紛爭,陪光陰閑坐,還自己些許清寧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