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聽我說一下童年

●董改正

那時候的那首歌是緩慢抒情的，池塘，榕樹，知了，蝴蝶，蜻蜓，稻田，還有山，落山的太陽……一切都差不多相似。唱起羅大佑的《童年》時，我二年級，是1981年，我在貧瘠而豐美的童年唱著感傷、唯美，將所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詩意，包括黑板上老師的粉筆，嘰嘰喳喳寫個不停。今天，當我回首那個秋千架上瘦小的男孩的憂傷，驚覺時光的故事草蛇灰線，不知道那時候的我，是否能預見日后的善感？童年，是生命河的源頭，當然，包括那首經典的《童年》。

我所行走的上學路，稻田里禾苗蔥蘢，菜園中瓜菜豐碩，池塘里荷葉亭亭，荷葉鋪在水面上，其上蹲著青蛙，或是一大滴清圓的水珠，滾來滾去。樹都很高大，里面藏著許多鳥。那首歌是什么時候從哪里傳來的呢？我想不起來了，只是學校里都傳唱了。教音樂的二十多歲的章校長，彈著吉他，唱著唱著就流淚了，我們訝異地看著他。

后來才知道，原來它不只是四段，有一段因為其中有一句“隔壁班的那個女孩，怎么還沒經過我的窗前”，沒有通過審查。于是我們就不知道那本叫《漫畫大王》的雜志，那個叫“諸葛四郎”的人物，還有“心里初戀的童年”這個讓人面紅心跳的句子。這是25歲的醫科學生羅大佑傷感地回望，那個純真的年代，青年的愛情都是羞澀的，少兒當然不宜。可是，當你懵懵懂懂地翻看著大畫家畫的小人書，當你爬上山崗采花，下到河里摸魚，爬到樹頂摘果，架著梯子掏鳥蛋時，是不是都希望“隔壁班的女生”看到？那種朦朧，如鷺鷥飛過，顫顫的美好。

那時候父母都忙，沒空管，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離開家鄉，讓我學很多的技能。打豬草，挖野菜，挖泥鰍，逮野兔，拾柴火，砌石子，滾鐵環，明晃晃的月亮下，滿村地捉迷藏，這些細節在日后單調的生活里，常常闖出來，讓我呆呆出神，就像那時候，我對著未知發呆一樣，比如章校長說的榕樹：根是從高高樹枝上垂下來，像漁家女曬的漁網——多么的讓我驚奇！后來從課文《鳥的天堂》里知道果真如此。三十年后，我到了南國，站在高大的榕樹下，耳畔蟬聲噪耳，心里一片寧靜，羅大佑蒼涼的歌聲穿透了我。

游戲，迷迷糊糊，好奇，幻想，盼望長大，盼望明天，不知道此時此地，才是一生最快樂的時空。懂得時，卻已經回不去了。時間也是距離，本該越遙遠，越容易忘記，可是，當一個人走向深邃成熟的時候，當一個人明白“真善美”的真內涵時，童年的記憶就越發清晰了。這時的夢想，卻朝著童年的方向長大，“童年，就是讓你能夠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關于愛，關于美，關于一生的性情。

唱《童年》的羅大佑已經六十多了，而童年永恒，榕樹上的知了鳴叫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