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技術的風險隱患與防范思考

趙阿興

新興技術是指建立在多學科基礎之上，新近涌現或正在發展，具有蓬勃發展趨勢和較大商業潛能，在未來可能對經濟結構或社會發展產生深刻影響的技術。以往無數的事實證明，今天的新興技術將塑造明天乃至未來的世界。然而，對于風險管理者而言，我們不僅要關注事件本身所帶來的巨大利益和革命性的改變，而且要洞察和評估新興技術未來將會給人類社會的風險及其影響程度，還要未雨綢繆，研發、建立和更新相應的風險防控制度體系，以保障新興技術造福人類社會的同時，揚長避短，最大可能地做到防災減損。

新興技術的特征與潛在風險的危害

新興技術（Emerging Technology）是21世紀出現的專有名詞，起源于2000 年美國沃頓商學院新興技術管理研究小組出版的《Wharton on Managing Emerging Technologies》一書，它將新興技術定義為建立在科學基礎上的革新，有可能創立一個新行業或者改變某個老行業，包括產生于激進革新的間斷性技術，以及通過集中多個以往獨立研究成果而形成的更具創新性的技術。該定義從經濟潛力的角度強調新興技術的創新性。

國內外研究者從不同角度界定了新興技術的概念。筆者綜述為：新興技術是指21世紀發展的一系列旨在改善生活質量、促進產業轉型和保護地球環境等方面具有巨大潛力的、具有潛在的顛覆性，能夠改變行業或建立做事方式的、處于相對早期的發展階段，尚未得到廣泛使用，但正在被許多團體研究，引起專家興奮，吸引越來越多的投資，理想情況下，由不止一家公司開發的科學技術。

新興技術與“高新技術（New-High Technology）”“前沿技術（Front Technology）”“ 顛覆性技術（Disruptive Technology）”有很多相同之處，但也存在差別，有必要對這些概念進行區別和說明，以免混淆。

高新技術是20世紀80年代末為界定推動我國經濟增長作出較大貢獻的一種復合概念，從技術和時間上對高新技術兩個層面進行限定，突出其在促進國民經濟增長和技術先進發展中發揮的重要作用。新興技術相比高新技術而言更具影響性，更具有引起經濟社會變革的潛力。

前沿技術，目前并未形成統一的定義。前沿技術與新興技術相比，前沿技術的確定性更高，體現在近期被高度關注，其市場潛力已得到一致認可。在一定程度上，新興技術是前沿技術的先驅，而前沿技術是新興技術發展的產物。

顛覆性技術，這一概念由哈佛大學Clayton M. Chiristensen教授最早提出。顛覆性技術“往往從低端或邊緣市場切入，以簡單、方便、便宜為初始階段特征，隨著性能與功能的不斷改進與完善，最終取代已有技術，開辟出新市場，形成新的價值體系”。也有人將顛覆性技術等同于新興技術。其差別在于新興技術強調的是根本創新性和重大影響性；顛覆性技術也強調影響性，但更多的強調是對現有技術的替代，其影響更徹底。換言之，隨著新興技術被廣泛應用，新興技術則可能成為顛覆性技術，充分展現其變革性。

圖1 智能手機功能示意圖

以新興技術產品智能手機為例（圖1），通過原來的語音、數據、視頻技術互相融合并交互滲透，創造出更有效率的新技術產品和更加廣泛的產品用途，使手機不再僅僅是通信工具，而成為集資訊、計算、存儲、傳輸、導航、記錄、播放、驗證、支付、交易、定位、翻譯、娛樂等多種功能于一體的復合體。目前手機已經成為現代人們工作和生活中的必需品。同時，手機也已成為自媒體傳播的主要載體，手機生活已經成為絕大多數人的習慣。

由于對于新興技術帶來的潛在風險認知與防范不足，一旦其成為現實，危害程度不可小覷。正如世界經濟論壇第四次工業革命中心負責人Murat S?nmez所言：“新興技術正以前所未有的規模改變著全球行業格局。行業邊界變得模糊，全新機遇從中涌現。公共與私營部門必須制定相應政策，建立新型合作關系，促進創新技術更好地服務人類未來，同時避免新興技術可能對人類造成的隱患。”

以數年前波瀾壯闊、風起云涌的共享單車為例，投資者和運營者沒有充分考慮到使用者的使用習慣，在體制機制上沒有設置風險防范與違規處置條款，造成大量的重復投資、無序競爭、資源浪費、人為破壞和秩序紊亂，導致道路被堆占，嚴重影響交通秩序，政府部門不得不叫停共享單車項目，使得共享單車在短短的時間內如過山車般大起大落，很多企業被迫退出市場。在經過地方政府與運營企業共同制定了“電子圍欄”“手機綁定”等風險防范措施之后，共享單車產業才步入健康的發展道路。

新興技術的風險隱患未來可能成為安全問題

新興技術發展與應用過程中，新興技術不確定性帶來的風險隱患極有可能產生出人意料、非常嚴重的社會后果。其主要原因是在新興技術實施的早期，全社會普遍缺乏完備的新興技術知識和信息，使得人們無法全面認知新興技術應用和發展產生的風險隱患。當新興技術被廣泛應用時，可能誘發出危害社會安全、甚至影響社會安全的問題。然而此時，新興技術已經成為整個經濟和社會結構的一部分，以至于對它的風險隱患控制十分困難，且消除新興技術風險隱患將變得非常昂貴、困難和耗費時間。

綜合管廊（Underground Pipe Gallery或者Utility Tunnel），又稱為共同溝或者共同管道，是一種市政公用設施。綜合管廊就是在城市地下建造一個隧道空間，可將電力、通信、燃氣、供熱、給排水等各種管線集于一體，設有專門的檢修口、吊裝口和監測系統，實施統一規劃、統一設計、統一建設和統一管理，是保障城市運行的重要基礎設施和“生命線”系統（圖2）。按照艙位布置，綜合管廊分為干線綜合管廊（獨立分艙方式）、支線綜合管廊（單艙或雙艙方式）及纜線管廊（淺埋溝道方式）。

綜合管廊采用集約化的方式，為城市地下管線提供通道，被認為能從根本上解決困擾城市發展的難題，諸如“拉鏈馬路”、地下管線埋設雜亂檢修困難、淺層地下空間利用率低下等。近十幾年來，我國高度重視城市地下綜合管廊建設，印發了《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強城市地下管線建設管理的指導意見》，部署開展城市地下綜合管廊建設試點工作。目標是到2020年，建成一批具有國際先進水平的地下綜合管廊并投入運營，使得反復開挖地面的“拉鏈馬路”問題明顯改善，管線安全水平和防災抗災能力明顯提升，逐步消除主要街道蜘蛛網式架空線，城市地面景觀明顯好轉。

2006年，在中關村西區建成了現代化綜合管廊，主線長2km，支線長1km，包括水、電、冷、熱、燃氣、通信等市政管線。2017年北京城市副中心綜合管廊，共納入給水、再生水、熱力、燃氣、信息（含有線電視）、電力、真空垃圾等8大類18種市政管線，引入了三維仿真技術、智能巡檢系統、綜合管理信息平臺等先進的技術和理念，擬建設成為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智慧”綜合管廊。2019年1月7日，北京冬奧會基礎性保障工程延慶賽區綜合管廊隧道全線貫通，全長7.9km，不僅僅為延慶賽區造雪用水、生活用水、再生水、電力、電信及有線電視等硬件接入提供通道，而且為延慶賽區冬奧賽事和冬奧會后開展大眾冰雪運動提供市政保障。

圖2 綜合管廊結構示意圖

城市地下綜合管廊建設方興未艾，根據中投顧問公司發布的《2018—2022年中國城市地下綜合管廊建設深度調研及投資前景預測報告》顯示，城市綜合管廊建設現在已經進入實質性的建設階段，未來幾年將迎來高速增長期，并且預測未來五年城市綜合管廊建設的投資市場容量將達萬億級別。

然而，從風險防控的角度考量，綜合管廊是將原本分散在各自管線的安全風險集中到綜合管廊之內，其風險隱患陡然增高，這將徹底改變其安全防護的要求與操作方式，也會引發安全領域的風險與威脅。

以綜合管廊的消防為例（圖3），管廊內的消防和工民建筑消防差異很大。雖然工民建筑的結構內也有很多電纜夾層和電纜管井，但管井的布局、規模、復雜性和重要程度都無法與綜合管廊相比。綜合管廊則是將電力、通信、供熱、給排水等各種工程管線集于一體，是保障城市運行的重要基礎設施。目前管廊消防多是依據常規建筑消防標準來設計，滅火設備保護與管廊實際工況差距很大，雖然綜合管廊內部安裝了自動滅火裝備，但管廊內各種管線縱橫交錯，存在滅火盲區。此外，現有消防設計、施工標準落后于綜合管廊建設的實際需要，火災隱患突出，急需增強火災風險防控能力。

綜合管廊關系到城市運營的“生命線”系統，其安全運營的重要性和地位不言而喻。由于城市綜合管廊工程運行風險具有集成性、脆弱性、封閉性、隱蔽性、復雜性、延伸性等特點，一旦某一管線在某一點發生破壞，將發生連鎖反應，產生“蝴蝶效應”，進一步擴大和加重災害的損失程度，增加災難之后的修復難度。正是由于這些特點，綜合管廊也有可能成為“恐怖襲擊”和犯罪分子的破壞目標。近年來國外的一些恐怖事件，已經為各國敲響了風險防范的警鐘。

圖3 海南省城市地下綜合管廊實體火災試驗

堅持預防為主的風險識別與國家安全治理

新興技術風險隱患識別的目的是分析新興技術可能帶來的不確定性對于人類社會的負面影響程度。現有新興技術風險隱患識別研究鮮有應用于政府或企業決策的案例，這主要是由新興技術所具有的高度不確定性所致。如何降低新興技術的風險隱患，筆者認為：組建專業的新興技術風險識別和評估機構，加強新興技術的國際合作與交流，創新新興技術風險隱患識別方法，提高風險防范咨詢與決策支持效用，持續更新完善風險管理體系建設，將是加強對新興技術風險隱患識別和風險治理的必然之路。

權衡風險是人們在決策過程中經常面臨的局面：決定在當下要接受哪些風險？哪些風險是可以通過技術手段進行規避或者轉移的？哪些風險是不可承受之重？現實情況是，在任何情況或領域里，很少有決策是不存在任何風險的。譬如：企業管理人盡管認識到與不熟悉的公司合并是充滿了不利的風險，其仍然可能會決定支持有前景預期的收購；與更簡單的血管成形術相比，心臟病患者通常會信任心臟病科醫生，請醫生幫助他們決定冠狀動脈搭橋手術的延壽效果是否值得承擔額外的手術風險；德國政府于2002年通過法案，在2020年將全面放棄核電，在實現可再生能源技術之前，要承擔燃煤電力帶來的更大風險。

因此，需要建設這樣一個專家庫和智能決策系統，對于新興技術的風險隱患進行認知、識別和評價。然而令人尷尬的是專家也無法全面洞察新興技術風險隱患，很難客觀預判新興技術風險隱患的實際狀況，也只能夠緊緊跟隨新興技術的發展和應用態勢，不斷消減新興技術實際使用過程中的隱患，及時加以限制與修正，如本文開端引用的共享單車的案例。越及時、果斷和快速地進行限制與修正，堅持預防為主，開展新興技術風險隱患識別，不斷更新完善風險管理體系建設，才越有可能從制度建設上防范新興技術帶來的風險，遏制安全事故的發生。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管理風險的保險業，由于職責所需，在新興技術風險的可感知、可度量和可監管方面，積累了一批風險識別與處置的專門人才和業務場景融合的案例。未來的保險業可能不再是保險產品的單純供給方，而是提供新興技術風險隱患場景化風險管理的咨詢師和服務商。

結論

新興技術風險隱患是客觀存在的，其存在的不確定性可能給新興技術應用帶來了出人意料、非常嚴重的社會問題，甚至會給國家安全帶來影響。深刻認識和準確把握新興技術發展與應用帶來的新情況、新問題、新挑戰，成為新興技術治理的一項重要議題。

筆者認為應該堅持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觀點，把握人才是關鍵的理念、組建專業的新興技術風險識別和評估機構、加強新興技術的國際合作與交流、創新新興技術風險隱患識別方法、提高風險防范咨詢與決策支持效用、警惕新技術帶來的新風險，不斷更新和完善風險管理體系，降低識別新興技術這種高不確定性的風險隱患。這將是加強對新興技術風險隱患識別和風險治理的必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