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我好

文 /尹 然

黃永玉為薩本介畫像

手稿兩幀

薩本介 蘭心蕙性

以“覺悟”為主題的創(chuàng)作

薩先生走了！匆忙得不像真的。

清晨地鐵里得的消息，瞬間，車廂、人，都變虛了，薩先生三個字隨車廂晃著……

7月31日還和薩先生通話，因為深夜回了條短信，他一大早7點電話過來，聲音洪亮得不管我是不是還在夢里。

后悔，后悔這幾日該早去看他！女兒假期上課地方離他家不遠，我說看他方便了，薩先生開心，連說：“好！”

為什么沒去？！為什么不去？！

常常臨時起意發(fā)信說去看他，他都說好；也有時候說好了去，又說改期。薩先生就回復(fù)：“忙你的。”忙什么啊？忙什么啊？！

也許去了，他也不會走！

回想每去看他，薩先生棉T仔褲布鞋，亮錚錚門口迎我，進屋指——你的茶。薩先生屋里掛滿入他眼的東西，我偶爾發(fā)個見，他會抿緊嘴猛點頭：通氣！通氣！高興了，踩梯子取保險柜里的畫下來，讓我?guī)鲜痔茁埂Ｎ乙患樱挖s緊說：“捂著點嘴！”好幾次去，他提前把要給我看的東西鋪滿地，踢一小板凳過來：“看完了說，不急。”然后，背身里燒水沏茶，一會兒遞我塊巧克力，一會兒又遞我塊巧克力……

我知道，薩先生對我好！

薩先生對我好，按他看東西的標準，我該算次品，但他說我懂他說的話，我知道“補缺”“找我”。

薩先生喜古，能看假，他說我真。

近些年和薩先生聊得多，能聊不能聊的，隨著話題源源不斷。還記得最早他讓我?guī)е鴨栴}見他，沒問題、問題少就別浪費時間。可后來不知是不是病愈元氣恢復(fù)，他放松了要求，時不時地用手機傳我一張畫、一幅字、一段話，電話也是隨時響，從不寒暄，直接說“感”和事，說哪兒哪兒的展趕緊去！

習(xí)慣了向他提問，我常常歪樓——隱晦地把自己各處的困惑掐頭去尾裹把著拋出去，聽他怎么說。薩先生對我好，從不應(yīng)付，有時現(xiàn)場答了，隔幾日還補充，有時補充完了還發(fā)信。手機里他最后發(fā)來的是回我的重復(fù)的兩條消息——自己的標準當“真”！自己的標準當“真”！

他加“料”遞給我的話，從沒明確的一二，但細領(lǐng)會，道兒和理兒都擱里清清楚楚。曾問他，我那么多不在點上的問題是不是特弱智？他笑說：“得有過程！”

薩先生對我好，他說：曾經(jīng)是緣，別在乎得失，遇上就盡力感受！

再之后，有無問題都能和薩先生聊好久，聽他講他小時候、講他家，講齊白石、講傅山、講何紹基、講溥心畬、講關(guān)良、講董其昌、講任伯年、講范寬、講董源，講五代、講漢、講明、講清、講今，講王大山、講袁荃猷、講王世襄、講徐小虎、講王季遷、講高居翰，講琉璃廠、講榮寶齋……有時回家趁熱打鐵，偶爾整篇字給他看，他說不很準確，說興許以后能準確。

好幾次從他住處離開，都是他說：“得歇會了，不是趕你走啊！”

我知道他身體不好，但我總忽略這個，覺得他會照顧自己，偶爾問一下也是不很入心的關(guān)切，我總覺得他年輕，且活呢，那么多東西還等著聽他說……

薩先生走了，下半輩子，我盡力感受！

薩本介 覺悟

研究中式家具的榫卯關(guān)系創(chuàng)作“凹凸”

將中式家具的線條與書法藝術(shù)的抽象性相結(jié)合的創(chuàng)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