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

◆楊皺眉

放

你在六月小小的心臟上

輕盈而透明。仿佛雨滴落下

一段時光里，一朵紫色玫瑰

個別的白鴿飛出了窗子

分不清信件是什么顏色的心事

逼迫這個雨季，早早放了晴

心安

黃昏是一抬頭的驚喜

沒有云朵，風也慢。讓人莫名歡喜

一片樹林悄悄脫下綴葉

無數的赤裸與灑脫奉獻給你的眼睛

站在越來越灰暗的天空下

而后的月越遠，孤獨似乎更高更清澈

沒有什么還能藏在心里

世間布滿月光和秋天

井

雨滴安家處，曾經與月亮靠得很近

后來負氣走了萬里

心里守著明月四周布滿青苔

生命過了一半需要痕跡證明活著

那些被遺忘的人和物成了淤泥似的黑

積滿井底。沒誰用手打撈

看見了彼此

中間隔著水一樣清澈的記憶

信件

喜歡時間打磨紙張的悄無聲息

一個人，一回頭就老了

這些僵硬的符號變得親切

具有你喉嚨的溫度，感情

在距離面前留下一絲心安

明天要是天晴，我們去后山看花開

入夢

從你眼睛里飛來的白鴿

攜帶情話，穿過一段漆黑的夜路

停在屋外的樺樹枝上

仿佛是陽光明媚的早晨

打開窗

白鴿投下信件，在桌上

蜜蜂收下翅膀停在花朵中央

微微地顫抖

黑夜似乎在發酵什么

朦朧之間你張開嘴唇

所有星辰都散發著迷人的光

一切像夢一樣真實，虛緲而美妙

晨光

挽住黑夜散亂的頭發

光從窗簾與墻壁縫隙里抽出身體

抽煙的老人告訴你一些略帶磁性的人生

鏡中滴水的土地，水霧從頭頂緩緩升起

這是你行走在秋天的河邊

有人迎面從霧中走來，并與你眼神致意

美麗而危險的露水

珍珠的光

仿佛

地球是一間屋子

橘黃色的燈光按著時間規律打開關閉

一張桌子，一群人

在彼此影子中活著

四周墻壁上刻滿高樓，鐵路，森林

孤獨依舊是最好的話題

太陽

坐在巖石之上擁抱巖石

你目光如炬，胡子與蘆葦在沼澤上

蕩漾，雁群開始動身

一個心照不宣的方向

一片新的土地。嶄新的人

被種子種在秋天的眉頭

那也是樵夫的刀痕與無辜的把柄

而這向往的南方的太陽

你孤獨時一顆被土地接住的紅山楂

曠野之上懸浮的眼睛，你的名字

——太陽啊

此刻，宛如一顆被拋棄的石頭

向宇宙奔跑而去

近來

最近我像墻壁上的鏡子

很多物象重復出現

時間似乎被一條狗咬住了尾巴

疼痛而緩慢。開始難過

惶恐是身后白色的墻壁

這些舊舊的說辭一遍遍的粉刷

舊日記里的愛情，誰的名字

消失了，像露珠滴在水里

想到你

確信我曾在花朵中尋找蝴蝶

在時間的馬車上坐著，渴望冬季

露水滴入水面漾動波紋

碰撞，退讓，融合。鳥聲中一尾蘆花

風中平靜的蘆花

陽光在搖晃一面看不見自己的鏡子

假想

黃昏消失后你從小徑走來

我們約好去一條路上尋找陌生感

秋日的小雨，斷斷續續

傘是一個女孩子的心扉

被一個在雨中的男孩打開，關閉

黃色街燈點點滴滴，落在粗糙的磚墻上

草木探出頭

發現墻外的我們，雨水淤積

我們討論年紀，未來，愛情

你慢慢放下僵硬的殼，放出體內的兔子

而我像條獵狗屏住呼吸

狂躁的心變得小心，向你靠近

這一瞬間，在唯一失明的路燈下

抓住你的手臂，這一刻

我熱愛生命超過一切

街道

沒有鳥休憩高枝，樹都很無聊

它們就站著，看誰先摸到誰

橋和高樓面無表情

魚靜止把身體掩埋在眾石之間

路邊車頂長出黃色的葉片

人都很陌生

今天是一只在光里瞌睡的貓

在畫紙上構思田野的人

暮色失去田野的表達

像一匹馬，流汗低頭，把空氣吹進路程

你不能從它眼睛中竊取到什么消息

沒有語言

玻璃注水，隱退寂靜

貓從懷里跳出身體之外

在畫紙上構思田野的人在暮色中

覺得此時應該有鳥飛過

一幅畫的場景

明明是愛情的樣子

色調卻如此憂郁

白晝的窗戶，透出黑夜的蒼白月光

我擁抱的是我不善言辭的身體

失去語言表達

書寫不出一行帶有句號的話

這個冬季有的城市已經下雪

沒人寫信，沒有雪花覆蓋我四周的寂靜

沒人能承受雪花

的輕。聽說有人在雪夜白了頭

在我的城市

玻璃窗上的冷空氣增加了它的厚度

一層貓無法穿過的厚度

我的眼睛也不能

我無法看清窗外。在屋內

徒勞得像只找不到爐子取暖的貓

控制著輕薄的絨毛上的溫度

回身面對四周的寂靜

沒人給我寫信

沒有雪花覆蓋我空曠的身軀

雪

一

屋頂與樹枝上紛紛落滿白色的鳥

隔窗相望，說不出彼此的名字

誰都不要驚動。把我們裹住的深夜

再把詩篇往后翻一翻

那片從瞳孔落下的雪

會驚動在心里筑巢的鳥嗎？

二

沒見過雪的孩子，天空是黃色的

有時候收起腳步

像一棵樹伸出枝椏，落下的是塵埃

但聽說那片刻安靜和雪夜一樣

瓶子在冬季的呼吸

我與所有的植物一樣

荒涼得像冬季。枯萎被泄露在地表

陽光群居田野

殘雪與細碎的夢

在這個世上

多少馬匹都不曾脫掉疲倦的韁繩

我們居住的瓶子

越來越衰老。呼吸，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