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瞬間

◆顏小茹

愛的名義

一只鳥，急切撲向太陽

企圖將陽光隔離在世界之外

一滴雨，急切鉆向地心

企圖將土壤剝離于草木之根

壓縮了溫暖的鳥兒

正在靠近著火點

擠兌了光明的雨滴

將一頭扎進黑暗

有些瞬間

無孔不入的黑

浸染成茫茫無邊的夜

地上的燈都是別人的

天是我唯一的光

我多數時候努力活著

向月亮靠近

乍看潔白明亮

細看帶點泛黃的暖

可有些瞬間

我想是顆流星

什么樣子的都行

只要能在瞬間一晃而逝

不留痕跡地永遠過去

石頭

石頭是凝固了的骨灰

但它敢于站立山頭冒芽

沖破云端開花

最厲害的整容師非風莫屬

成分純粹的骨灰日夜被易換容顏

一瓣瓣皮屑正在脫落

一些細胞正在死亡

一些細胞正在老化

一些細胞正在病變

而一些細胞趁勢鉆入

寒風的子宮

石頭是凝固了的骨灰

一切敲擊它的必將震痛手掌

它是日升或日落時分燃燒的火

是生著的煙死著的柴

你不知道的關于你的事

五百里路，我走了幾十載

終于等到你

把巢安放在我的腦海

自此我的世界任你縈繞

忙得爭分奪秒、嗡嗡作響

我的血液里循環著你的蜜

我滴落的眼淚，冒出的汗水

都甜得沁己心脾——

世上有一些事關于你

你卻不知道

不謀，而合

魚池沒有蓋子

魚翅也沒法向天空舒展

魚在菜市場被叫賣

那個少婦魚販濃妝艷抹

用寬大的刀背

使勁拍打魚腦袋

干脆利索

掏空魚鰓和肚腸的魚

在你的袋子

作最后掙扎

你已若無其事

你和魚販，魚販和你

你們不謀，而合

三下兩下拍死一條魚

誰曾舉刀，一次又一次

變本加厲，拍去你們的

驚慌失措、驚恐萬狀

利劍辭

我怎么成為一把劍

如何把自己磨得面面鋒利

——都無法計較了

我不想去觸砍一棵樹的枝葉

碰刺一只鳥的羽毛

硬擊一顆石的骨頭致兩敗俱傷

我沒有戰斗欲望

從來不渴望沙場

我拒絕偷取生命，飲血為生

手拿開，劍鞘來

還我一脈僻靜的自由去處

我自鎮我心中之邪

下葬

起風了

我早不是那粒離不開

媽媽懷抱的蒲公英籽

我看似成熟地脫落

仿佛事先彩排過

一遍又一遍

在風里

我再也沒能倒回

媽媽那里一次

在陌生變熟悉

熟悉變陌生的土地上

我扎下自己的根

夢想獨立和自由

風周而復始

帶走我的子女

輕易把我吹老

將我的翅膀耷拉到地面

尾隨而來的塵埃

讓清白來到世上的我

變得不再清白

可悲身為消炎藥

我無能消除自己的呼吸之疾

回味

給你一滴眼淚，容易被人惦念

給你一片茶葉，防止你引火燒身

最好的搭配，兌上甘泉

可你啜飲的，一定還帶苦澀

但愿你的回味，永無止境

除非你嘗到了橄欖

除非你在眼淚里嘗到了橄欖

不務正業

我不會沾酒

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不會特意尋找機會

編造各種理由和借口

霸道無理地對任何人

宣泄一絲心中的郁疾

盡管

我離真正意義上的詩人尚遠

還不敢稱自己熱愛的是文學

卻已經在一些人的世界里

淪落成一個

不務正業、沒有前途的

文學愛好者

認命之命

一只不懂得披戴陽光的鳥

不會學著雨的樣子跳舞

也無能

模仿一瓣雪花

穿透無形阻礙的天空飄落

綻放潔白

一粒不幻想行走云端的塵

不會學著鷹的樣子沸騰

將無力

掙脫滿地泥漿

保存完整的軀體結伴風輪

只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