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于低處的生活(組詩)

◆ 阿甘凸浪

時間的鞭子

父親是在秋收過后

把家里的土地一一翻曬

那頭牛每犁完一片地

仍然需要數不清的鞭子

或許牛的一生只需要鞭子

只要父親手中的鞭子打在身上

它就能完成神圣的使命

而我們常常扮演著這種角色

每天都讓時間的鞭子趕著自己

趕著趕著就成了時間的奴隸

安于低處的生活

今夜，我不會告訴別人

月亮飄過山梁的樣子

就是你閃爍幸福的樣子

星星躲藏在遙遠夜空的盡頭

有你一樣美麗的孤寂

今夜，我不會告訴別人

我遠去的愛人

我們說好了安于低處的生活

可你的離開卻像一朵雪花落進雪里

讓我的愛，零零散散地碎了一地

今夜，我只想告訴你

過了今夜，一切都過去了

我不再是我，你不再是你

我們都是從前和往昔

我決定不再懷念風情萬種的蕎麥

也不再懷念你

瀘沽湖

如果有一天我厭倦了奔跑

我哪里也不去了

我就在格姆女神山下筑巢

慢慢地放下憂愁，慢慢地沐浴陽光

慢慢地把所有的心事說給微風聽

我就這樣慢慢地守著瀘沽湖

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戀愛

在她透明的心靈之上寫詩

慢慢地看著瀘沽湖畔的村莊

升起的一縷又一縷炊煙

消失在一個又一個黃昏的天空

我要用整個冬天去想你

這個冬天，太過寒冷

我要在木柴生火的村莊

在小小的心里

騰出一個溫暖的位置

盛下你所有的悲傷與快樂

騰出另一個干凈的角落

耗盡整個冬天去想你

在這個冬天

朵朵白云打開了天空

像是當初的我們十指相扣

打開了幸福的眼淚

遠處的山崗，開滿了雪花

有著春天細碎的回聲

唯獨你美麗的身影

再沒有出現過我的瞳孔

所以，我只想在這個冬天

借著冬天的風

借著冬天的陽光

不回味過去，也不提起往事

只想把你那些腐蝕著我肉體的愛

除了疼痛，全都還給你

看不見的憂傷

我從故鄉的山崗緩慢地走過

在心里默默地想

默默地想你很多遍

把群山想得默默無語了

把天空想得萬里無云了

我在默默地想

在心頭默默地想

沒有任何一棵樹能明白

沒有任何一座山能知道

很多憂傷被你種在我的心頭

此刻正在開始生根、發芽

只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看見

我不知道的淚

我不知道

它背后隱藏著什么

當它悄然落下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

到底有多輕，到底有多重

如果說它是沉重的

落下的那一刻

會不會砸碎一個人的心

如果說它是輕盈的

落下的那一刻

會不會潤濕另一個人的眼

鄉村路上

兩匹馬馱著洋芋

上坡的時候

父親在后面不停地吆喝

兩匹馬一顛一顛地前進

父親在一步一步跟上

走在山坡上的父親和兩匹馬

遠遠望去，多像三只蜜蜂

不斷往命運與苦難的輪回

添磚加瓦

只為有一天能嘗到世上最甜的蜜

異鄉

在異鄉，沒有剩余的清水

洗滌我沉淀的憂傷

也看不見迎著晚霞歸來的牧羊人

和隱藏在籬笆墻上羞澀的月亮

在異鄉，我就是一條怒吼的河流

兩岸長滿想念的小樹

我的聲音，向著南高原的山風

放肆地傳去、傳去

究竟還有多少的夕陽可以用來燃燒

我的肩膀

扛著數不清的塵埃，有些沉重

秋葉

把一片落地的葉子撿起來

等風一吹

樹上還會有更多的葉子紛紛掉落

清涼的風為成熟的葉子

指明就要去向的路

葉子的這一生聽從風的指揮

不敢反抗，也無從下手

如此的卑微呢

一群懦弱者的傷悲

也在揮之不去

說實在的

我更喜歡躺在山崗

看葉子身上鮮艷奪目的顏色

比起它們總是隨風飛舞的軀體

我更喜歡坐在樹下

聽葉子臉上開花的聲音

比起它們與風一唱一和的歌聲

我更喜歡沉默不語的石頭

楊芳，畢業于云南藝術學院環境藝術設計專業，現為云南省美術家協會會員，任職于麗江市玉龍縣第一中學美術教師。自幼喜愛繪畫，擅長油畫、國畫、書法、設計，創作主題以表現麗江風光、人物、民族特色為主。作品“納西映像”“瀘沽湖系列”多次在省市縣展覽中參展并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