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像人生

摘要：在熱內的劇作中，鏡子作為一個重要意象高頻率地出現。主體在鏡子前完成扮演，塑造出自己的理想形象，但這種形象只是虛假的映像。主體在通過反復的儀式性行為后，深陷虛假映像之中，“第三人稱的他者”在此過程中推波助瀾，使得主體自我認同錯誤，將理想形象當成真實自我。“偽自我”使得主體將現實中的憎惡和不滿轉嫁到其所扮演的對象身上，做出在精神上消滅對手的舉動，最終自我毀滅。

關鍵詞：熱內 鏡子 扮演

鏡子作為一種反映物而存在，能夠完整復制物體的特性，人們通過鏡子的反射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將自己和他人區分開來，從而對自己產生基本的認識。但是，正如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中所說：“鏡中反映的形象只是事物的幻影，勉強以二維來表示三維，因此具有欺騙性。”①鏡中的鏡像并不是真實的，只是現實世界的投影。熱內偏好鏡子與他成長經歷有關。作為一個邊緣人物，見慣了社會的黑暗，熱內認為整個社會都是虛假的，戲劇也是假的，“他從皮蘭德婁對現實與幻覺的籠統的懷疑走向了徹底的否定，也從布萊希特對劇場內戲劇之假的揭露走向了揭露劇場外整個世界的假”。②

一、自我迷戀

在熱內的劇作《女仆》中，鏡子貫穿始終。《女仆》中的鏡子是梳妝鏡，面對鏡子上妝是人修飾自我的過程，面對鏡子卸妝是找回自我的過程，兩個女仆克萊爾和索朗日在鏡子前玩主仆扮演游戲，實際上是把修飾自我和找回自我的過程展現出來。在扮演階段，克萊爾是極度迷戀鏡子的，但此刻的他“自身”并不是真正的克萊爾，而是穿著華貴的女主人，她渴望成為女主人，鏡子給克萊爾營造了一種幻覺，給她的幻想找到了出口，是使她失去理智、辨不清自我的“罪魁禍首”。克萊爾對鏡子的過度迷戀，歸根結底是對自我認知的誤解，女主人的刻薄傷害著克萊爾，她只有在鏡中找回女主人的形象尋求解脫，當她認同鏡子里的形象時，也就拋棄了現實中的自己。

二、映出欲望

熱內的另一劇作《陽臺》也反復用到了鏡子。《陽臺》講述的是在國家處于動蕩的大背景下，伊爾瑪夫人經營著一家叫作“大陽臺”的妓院。在這家妓院里，人們通過付錢扮演來實現自己對權力和性的幻想。戲剛開始，劇作者呈現給我們的是宗教殿堂的布景，還有一位衣著華麗的主教在說話，所有的配置都會讓觀眾誤以為這是一個真正的教堂。然而，鏡子的出現使得這種美好的幻象被打破，鏡子里出現的是一張凌亂的床，凌亂的床和莊嚴的教堂格格不入，可見這并不是真正的教堂，劇作者精心編造的騙局由此開始。這是伊爾瑪夫人的妓院，妓院里的床可以看作是欲望的承載工具。

三、獲得自省

在《陽臺》的第一幕，隨著劇情的發展得知，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主教并不是真正的主教，而是一個煤氣公司的職員，他在妓院里盡情享受著自己的“理想形象”。當他站在鏡子面前，他獲得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形象，“在我們眼里，自身的形象既不是真實軀體結構的復制，也不是社會存在的產物，而是一種起伏不定的心理投射。”③當他照鏡子時，被分成了兩個自我，一個是鏡子里的理想自我，以主教形象出現，能夠揭露純真與邪惡，道德高尚；另一個是現實中的自我。顯然，這兩個自我產生了激烈的矛盾，導致主體自我懷疑，他不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正的主教還是普通的職員。兩個自我產生的矛盾，外因是伊爾瑪夫人在其扮演過程中的粗暴地打斷，鏡中的理想自我更像是對現實自我的嘲諷。內因則是對現實中自己的不滿意，他痛恨當下自己的行為。

四、實現自我認證

所謂的“他人之鏡”，本文想表達的不再是具象化的鏡子，而是我們在現實社會中交往的他人。主體對于自我的認知和看法，有時是需要依靠他人來獲得的。他人也就成為主體的一面鏡子。在《女仆》中，女主人和克萊爾是互為鏡像的，它折射出了兩個對立階層緊張的關系，克萊爾照鏡子時對自己形象的厭惡加速了她謀害女主人的計劃，鏡子成為姐妹做壞事的“幫兇”。于是，她再次選擇拋棄現實中的自己，扮演女主人。此時，克萊爾和索朗日互為鏡像，扮演貴婦人的克萊爾把索朗日當作鏡子。在索朗日的身上，克萊爾看到了她真實的生活狀況。克萊爾通過扮演，在鏡子中實現了自己的貴婦夢想，她把鏡中的自己認為是真實的存在，鏡子給克萊爾營造了一個“異托邦”。④鏡子使得女仆克萊爾自我迷失，最終落得自殺的下場。

在熱內的劇作中，克萊爾和索朗日輪流扮演女主人，無限接近理想形象，《陽臺》也展現了一種群體化的扮演行為，這種扮演不僅是靠外形裝扮完成的，還是通過“照鏡子”這一行為獲得內心的自我認證。人物在舞臺上的確以角色的身份進行活動，所以，照鏡子也是一種扮演。

注釋：

①[美]艾布拉姆斯：《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8月版，第46頁。

②孫惠柱：《第四堵墻：戲劇的結構與解構》，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版，第135頁。

③薩比娜·梅爾基奧爾-博奈著：《鏡像的歷史》，周行，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13頁。

④尚杰：《空間的哲學：福柯的“異托邦”概念》，《外國哲學》，2005年第8期。

（作者簡介：劉芮帆，女，碩士研究生，中央戲劇學院戲劇與影視學專業，研究方向：編劇理論與實踐）（責任編輯 徐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