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紅宇
世界上大約有一萬多種鳥,鳴鳥約有四千多種。起初,我僅能分辨出鴿子的叫聲。可鴿子也有幾百種之多,叫聲都不盡相同。
我所熟悉的那只鴿子,棲息在巴西國寶級音樂人卡耶塔諾·費洛索的喉嚨深處:他的知名作《鴿子歌》,講述了一個男孩為愛殉情,死后化成鴿子,回到女孩身邊默默守候的凄美故事。在西班牙影片《對她說》中,費洛索“放飛”了那只鴿子,“Cucurrucuc,咕咕嚕咕咕”,當深情的鴿子開口“對她說”,一聲聲一句句,令聞者肝腸寸斷,天地也為之動容……
從鴿子的“Cucurrucuc”開始,我漸漸聽懂了更多鳥兒的歌聲。
那天午休,在院子里散步。選擇的那條路,林木蓊郁,濃蔭匝地。正慶幸自己將獨享這份清幽時,頭頂突然傳來鳥叫聲,“嗚——咕咕咕咕”。
喜鵲?可是依據西蒙·巴恩斯的描述——喜鵲的叫聲像“搖晃一袋錢幣”,是刺耳又有些木質的“咯咯咯”,可這串鳥鳴卻有轉折,聽上去像在說“預備——”然后按動相機快門,應該是灰喜鵲。尋聲看去,只見密葉間露出一條黑尾巴,果然是它!——看來巴恩斯用文字為鳥聲描繪的肖像,很準確。
科學家認為鳥兒啼鳴是為了追求配偶和守衛家園,但《泰晤士報》記者、自然寫作者西蒙·巴恩斯卻堅信:“每一只鳥都在為你歌唱”,而聆聽,是與一只鳥相遇的最好方式。在散文集《聆聽》中,巴恩斯教會讀者“通過歌聲認出一只鳥”。書中那些“挑戰傳統觀念”的文章,讓聽鳥的旅程充滿發現的樂趣。
在巴恩斯筆下,有的鳥兒像聲樂家:夜鶯放歌的時候,很像歌劇里的女主角;灰白喉林鶯歌聲總帶著點嘶啞的感覺,有些洛史都華的味道;能唱200多首歌的歐歌鶇,能將自己聽見的聲音化為一個樂句的基礎旋律,再像爵士音樂家那樣進行即興創作……
更多的鳥兒像演奏家:加拿大黑雁的叫聲,有點兒單簧管的味道;烏鶇的歌聲像管弦樂團中最甜美而不具挑戰性的長笛;禿鼻烏鴉在自己柔和的叫聲中加入軍號音做點綴;紅額金翅雀清脆的歌聲有著金子的質地,仿佛是極袖珍的金樂器演奏出來的……
“巴恩斯是一種獨一無二的聲音。”(《星期日電訊報》)這種聲音的可貴之處在于:合上《聆聽》之書,“聆聽”之旅卻并未結束——看過文字記錄的鳥聲,讓人更想去聆聽音符描繪的鳥聲。
幾個世紀以來,鳥鳴聲給音樂家以無盡的靈感:在維瓦爾第的《四季》中有“布谷”的叫聲;為了表達了自然的寧靜;貝多芬在《田園交響曲》里,用夜鶯、杜鵑和鵪鶉的叫聲來裝飾樂段;英國作曲家本杰明·布里頓更將紅腳鷸孤獨的叫聲,寫進自己的首部歌劇中……
自稱“鳥類學家兼節奏家”的梅西安,是20世紀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熱愛大自然的他,長期到法國的田野和森林里去,傾聽、收集并用音符記錄鳥鳴聲。“鳥兒是真正的藝術家——我的作品因它們而生。”為了“正確地為鳥聲繪出肖像”,梅西安創作出鋼琴套曲《鳥鳴集》。
我曾聽過梅西安的弟子、鋼琴家皮特·希爾演奏《鳥鳴集》中“最美的篇章”《黑耳鹟》:琴鍵化成森林和海浪,那里盤旋著聲音像長笛的圃鹀、叫聲振顫的眶鹟鶯、鳴聲刺耳的銀鷗、歌聲溫柔的金翅雀……鳥兒們的千啼百囀叫醒山川,喚來春天……
“自然界宏大莫測的生命進程便凝結在鳥兒的歌聲中,它唱出的每一個音符都是奇跡。”(西蒙·巴恩斯)而我們所能做的,是調整好自己的接收頻率,用心聆聽這奇跡。
(編輯·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