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傳 軍
(中國人民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872)
2013年“棱鏡門”事件引發了人們對網絡安全的高度關注,網絡安全甚至上升到國家安全的高度。2011年5月,美國政府發布了《網絡空間國際戰略》,2011年7月和12月,美國國防部和國土安全部分別發布了《網絡空間行動戰略》和《確保未來網絡安全的藍圖》。美國將互聯網與軍事、外交等方面進行了有效整合,提出了網絡空間治理與安全的戰略目標。2015年4月,美國國防部發布《網絡空間戰略》,更加強調國家安全,該報告甚至認為俄羅斯、中國、伊朗和朝鮮四國是對美國及全球網絡安全產生威脅的潛在對象,公開宣稱要將防御性網絡行動戰略轉型為進攻性網絡行動戰略,首次明確軍方在網絡空間中的重要作用。
網絡安全關乎國家安全,我國也非常重視網絡安全。從維護國家利益的角度來看,我國必須強化網絡空間的主權意識,應當從法律層面強化國家網絡空間主權。2015年7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規定了“國家建設網絡與信息安全保障體系,提升網絡與信息安全保護能力”“維護國家網絡空間主權”等內容,該法的制定正是維護國家網絡空間的重要舉措。
在當今網絡世界,國家安全與人的自由之間也存在著某種悖論。世界的多元化、全球化發展趨勢,為人的自由提供了現實的可能性,實現信息的分享與使用是人類獲得自由的重要途徑,也是互聯網及相關技術迅速發展的動力,然而,追求人的自由并非意味著不需要國家治理,相反,為了實現人類的最終解放,國家恰恰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重要保障。
在商業利益的壟斷和裹脅之下,互聯網發展受到很大的制約。互聯網巨頭,如谷歌、微軟、蘋果以及中國的百度、阿里巴巴、騰訊等全球性的互聯網公司,它們所提供的產品和服務極大地便利了人們的生產和生活,但是,這些公司所形成的事實上的壟斷,也導致科技創新能力與意愿的下降,而且,這些產品和服務也固化了人們的行為,限制了人們選擇的可能性。因此,全球網絡空間的治理,必須打破互聯網巨頭對市場的壟斷,僅靠市場的力量只能強化市場壟斷,打破市場壟斷的希望只能是國家與政府[1]。
互聯網拓展了人類活動的范圍,創造了人類生存發展的新空間,將世界連接成一個“地球村”,國際社會也成為一個命運共同體。在這種背景下,如何治理網絡空間,使之更好地服務于人類的共同福祉,就成為世界各國所共同關注的問題[2]。
在過去20年里,互聯網獲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這一背景也促進了全球化的進程,但是,從全球范圍來看,互聯網的發展也在另一方面加深了國與國之間的鴻溝,因不同的利益主張形成了不同的陣營,各國在全球治理的權力爭奪更多體現在網絡空間中。
國家和政府對網絡空間治理的深度介入已成為不爭的事實,而商業和市場主體也不甘示弱,至于最早介入互聯網的非政府組織和民間團體乃至個人也在網絡空間尋找到各自的定位。各網絡行為主體由于利益取向的差異,從而分化、組合成不同的陣營。網絡空間行為主體的分化組合方式有四種,即利益共同體、競爭共同體、身份共同體和風險共同體[3]。
如果說在人類社會早期曾存在著“叢林現象”,那么,網絡所開辟的虛擬空間則再現了這一現象。盡管中國、俄羅斯等國曾在國際社會倡導“信息安全國際行為準則”,但是,美國憑借著國家實力和網絡先發優勢,牢牢把握了網絡空間國際治理的主導權,美國的主要盟友與美國的立場基本一致。
網絡空間治理主體陣營分化的根本原因是治理主體對網絡空間治理現狀的不滿以及對于網絡全球治理所持立場的分歧。究其根本,網絡空間治理主體陣營分化的原因還在于各網絡行為主體的權力和利益較量。
網絡空間全球治理有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網絡空間相關領域問題的全球治理,如經濟、文化和安全等;二是網絡空間自身的全球治理,如信息基礎設施、網絡行為規范等。在網絡空間全球治理中,互聯網名稱與數字地址分配機構(ICANN)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ICANN主導了網絡空間的資源即對域名和IP地址的分配,互聯網工程任務組則負責網絡空間產業技術標準的制定工作。此外,不同領域在網絡空間也要受到本領域相應國際組織的影響,如世界貿易組織(WTO)決定了電子商務和國際貿易規則的制定和運行。各國國內法對于網絡空間全球治理也發揮著重要作用。
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從技術層面來看,是市場和社會融合的產物。目前網絡空間運行的標準仍然是基于30多年前的標準(如TCP/IP),但是,從政府治理角度來看,則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各國政府通過國內法對網絡空間逐步實施管控,同時謀求網絡空間全球治理中的話語權。
美國的霸權不僅體現在現實的國際關系中,而且也體現在網絡空間中。美國一方面利用其網絡空間的特殊霸權,另一方面還利用其特殊的網絡攻擊能力推廣其價值觀。甚至,當美國的資本力量掌握了其他國家的網絡媒體時,話語權就完全被其把控了。雖然美國政府自身并不擁有或運營電信公司,但“棱鏡門”事件所披露的美國政府與幾大網絡公司的深度合作充分證明了美國對網絡空間管控的事實。
盡管網絡空間治理主體呈現多元化的趨勢,但總體來看,國家在網絡空間治理中的地位和作用越來越突出。世界各國政府在網絡空間治理中參與的方式和介入的深度各不相同,然而,國家作為網絡空間治理主體是不可或缺的。也有人認為,網絡結構已經由最初形成的去中心化的分散結構向等級體系結構發展。
國家在網絡空間治理的深度介入必然會引發市場、市民社會和其他力量的抵制,但是網絡空間治理本質上倡導政府是重要的治理主體,而非唯一主體。只不過在特殊情況下,政府這一主體要發揮更為重要的作用,事實上,政府自身不可能有能力完全主導網絡空間治理,特別是在自媒體時代,“人人都有麥克風,人人都是出版家”,政府自身很難控制信息源頭和信息傳播的渠道,甚至,當某些網絡媒體被外國資本所控制時,政府能否通過網絡媒體進行信息控制都是存在問題的。
網絡空間“泥沙俱下”“魚龍混雜”,各種犯罪現象是無法通過網絡自身、市場或社會的力量加以解決的,這進一步論證了網絡空間國家治理的必要性,當然,網絡空間的有效治理最終尚需構建國家、市場和社會的合作治理模式。
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進程伴隨著治理主體之間的博弈過程,各主權國家是網絡空間全球治理的重要主體。根據各國網絡發展程度的不同,可以將主權國家分為網絡發達國家、網絡發展中國家和網絡不發達國家,這種分類與根據經濟發展程度進行的分類(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不發達國家)基本重疊,但是經濟發展程度并非唯一決定因素,網絡發展程度主要參考指標是各國掌握的網絡技術、網絡能力和網絡使用度等,故而,可能會出現兩種分類方式并不完全一致的情況。
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過程中的博弈首先表現為網絡發達國家與網絡發展中國家的博弈,二者博弈的焦點在于網絡空間的關鍵基礎設施和網絡技術。在互聯網治理的早期,美國作為網絡發達國家利用其技術先發優勢,制定了一系列有關互聯網的國際技術標準、互聯網行業和產業規范,而網絡發展中國家尚處于學習、借鑒階段,所以,網絡發達國家在網絡空間治理領域處于絕對優勢地位。在聯合國召開的信息社會世界峰會(包括2003年日內瓦會議和2005年突尼斯會議)上,聯合國、網絡發展中國家,甚至一些歐洲國家要求美國交出互聯網關鍵資源(主要包括互聯網域名注冊和解析及其與此相應的13臺根服務器的控制權、互聯網協議地址分配等),但是遭到了美國的拒絕。進入21世紀后,以中國為代表的網絡發展中國家在用戶人數、注冊域名數等方面已經超過了網絡發達國家,但是在網絡空間治理方面的代表性不足,因此,對既有的網絡空間治理體系的合法性提出質疑。2011年,中國、俄羅斯等國向聯合國大會提交了“信息安全國際行為準則”,主張聯合國應當在網絡空間治理方面發揮主導作用。與此針鋒相對,由美國、英國主導的全球網絡空間治理會議在倫敦召開,強化既有網絡空間治理體系的合法性。網絡發達國家和網絡發展中國家爭議的焦點轉變為網絡空間是“全球公域”還是“主權領域”,治理主體是政府主導還是非政府行為體主導,治理文化是西方主導的“一元文化”還是各國協商參與的“多元文化”。2013年“棱鏡門”事件后,網絡空間治理的重點又轉移到網絡空間的安全問題。通過“棱鏡門”事件,各國均認識到,網絡空間的安全問題并非哪一個國家可以獨立解決,維護網絡空間的安全需要各國的共同參與,由此,網絡空間治理中的合作因素開始增加。
在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過程中,政府與企業、市民社會之間也在網絡安全、公民隱私等問題上展開博弈。“棱鏡門”事件曝光后,微軟、谷歌、臉書(Facebook)等企業紛紛起訴美國聯邦政府,因為這些企業曾被美國國家安全局要求開放數據庫以接受監控。市民社會也起來反對美國政府所進行的大規模數據監控。另外,“棱鏡門”事件也引起了其他國家對與美國政府合作參與數據監控的企業的強烈不滿,各國紛紛采取相應措施來保護本國的網絡空間安全。比如,中國政府從法律層面強化了網絡安全,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恐怖主義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九)》中均增加了與網絡安全有關的條款。特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恐怖主義法》中規定“電信業務經營者、互聯網服務提供者應當為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依法進行防范、調查恐怖活動提供技術接口和解密等技術支持和協助”。這些措施對于維護國家安全和網絡安全無疑是極為重要的,但是這也必然會增加信息通信技術企業的技術成本,因此,美國有關企業游說美國政府向中國施壓,要求中國取消上述規定。
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過程中的博弈還表現為復雜的結盟博弈。美國與其國內的企業、市民社會結盟并與其他國家就互聯網關鍵資源的歸屬問題展開博弈。由于美國是互聯網的發源地,這些資源一直由美國國家電信與信息管理局下屬的互聯網數字分配機構負責管理。國際社會對美國壟斷互聯網關鍵資源的做法表示不滿,希望用政府間機構或全球性機構來接管互聯網關鍵資源。在這種情況下,美國一些所謂的網絡自由主義者轉而為美國辯護,允許其控制和主導互聯網[4]。
從國際范圍來看,網絡空間治理處于一種無序、失衡狀態,加劇了國際上自冷戰開始以來的緊張關系。在全球網絡空間中,由于信息技術發展水平和信息基礎設施建設水平的差異,不同國家之間存在著數據資源和擁有能力的差異,與此相應,形成了不同的網絡空間治理戰略[5]。
以美國為代表的一些西方學者認為網絡空間是全球公域,排斥國家的介入和干預,這種認識的理論基礎是網絡自由主義理論。網絡自由主義思潮可以追溯到計算機產生之初的“黑客倫理”。早在20世紀50年代,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斯坦福大學等最早學習和研究計算機的高校中,癡迷計算機的學生反對恪守規章制度的教學管理人員對學生使用計算機的限制,認為對計算機的訪問不應受到任何限制,這就是“黑客倫理”的雛形。IT行業最早的從業者由此形成了“所有信息都可以自由獲取”的理念,甚至認為人們不應為軟件付費。1997年,美國黑客埃里克·史蒂文·雷蒙德提出了開放源代碼的概念,此后開啟了開源(Open Source)運動。
20世紀60年代,阿帕網(ARPANET)將大學和研究機構的計算機連接起來,形成了互聯網的雛形,提倡系統的分權管理和信息的自由流動。互聯網最早的一批支持者堅信信息是自由的,匿名獲取信息是最基本的權利。互聯網固有的技術特性助長了網絡自由主義思想的萌生。阿帕網創立之初即設想構建一種草根形態的通信網絡,即不存在一個控制中心,以確保在最惡劣的戰爭情況下通訊聯系的暢通,因此,互聯網的信息流動性比身份驗證更為重要。
21世紀初,福山的“歷史終結說”在西方國家大受追捧,人權高于主權的觀念大行其道。在此背景下,2007年1月,時任美國國會議員的克利斯·史密斯提出《2007年全球網絡自由法案》[6]。
網絡自由主義理念形成體系是以2010年時任美國國務卿希拉里發表關于“互聯網自由”的演說為標志的。2010年1月,美國谷歌公司宣布退出中國大陸市場,希拉里就網絡自由發表演說,全面闡述了美國關于網絡自由的思想。2011年2月,埃及政權更迭后,希拉里再次發表“網絡自由”演說。這兩次演說拉開了美國所謂網絡自由的大幕,在2011年的演說中,希拉里提出了互聯網是21世紀的公共空間,具有公域屬性,互聯網自由的基礎是連接的自由。
2011年5月,美國政府發布《網絡空間國際戰略》,2011年7月,美國國防部公布《網絡空間行動戰略》,這兩份文件構成了美國互聯網國際戰略體系的整體框架,這一框架的基礎就是強調互聯網全球公域屬性的網絡自由主義理論,其中,《網絡空間國際戰略》明確提出美國將確保互聯網的公域屬性的益處,支持互聯網自由,反對將互聯網分裂為國家局域網。
網絡自由主義理論形成后,已經成為美國政府官方的意識形態,被視為無可爭辯的所謂普世價值,借助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話語體系的強大傳播力,基本上主導了此后多年關于互聯網問題的研究和討論。
隨著互聯網的擴展,互聯網所帶來的安全問題引起了各國政府的高度關注,主權國家紛紛強化了對網絡空間的管理。目前,世界上已經有超過60個國家發布了網絡安全戰略,網絡空間主權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向網絡自由主義發出了挑戰。
網絡空間的軍事化是網絡空間主權化的一個重要表現。隨著網絡戰爭由觀念形態轉變為現實形態,各國紛紛強化了網絡作戰能力。據統計,世界上已經有近50個國家組建了網絡部隊。早在2008年,北約就構建了網絡戰防御中心。2010年,美國成立了網絡司令部。2014年美國國防部發布的《四年防務評估報告》中提出,到2019年建設133支網絡任務部隊[6]。
出于規范和控制網絡空間戰爭和軍事行為的需要,網絡空間的國家主權屬性逐漸受到關注。2013年北約發布的《國際法適用于網絡戰的塔林手冊》中明確指出網絡主權是存在的,而且網絡主權與傳統主權一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這在西方學術界是一個重大的理論突破。
隨著美國軍方對網絡主權觀的認同,世界各國共同促使聯合國層面對網絡空間國家主權的承認。2013年,美國、中國、澳大利亞、印度、日本和印度尼西亞作為聯合國信息安全政府專家組成員國,向聯合國大會提交報告,認可聯合國憲章、國際法及國家主權對網絡空間的適用性[6]。
網絡空間法治化的進程推動了網絡空間主權化的發展。網絡空間的法治化是指根據一國國內法對本國領土范圍內的網絡空間實施司法管轄,實現依法治網的過程。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依法治網就是讓網絡空間在法治軌道上運行。網絡空間法治化的主體是主權國家,2001年,歐洲制定了《網絡犯罪公約》,該公約肯定了國家主權在網絡空間的存在。2013年,北約發布的《國際法適用于網絡戰的塔林手冊》中也明確了國家主權對網絡空間的司法管轄權。現在,世界上已有50多個國家制定了有關信息安全方面的法律[6]。
美國是世界上對互聯網立法最多的國家,共有超過300部有關互聯網的法律法規[6],其中2001年頒布的《愛國者法》和《國土安全法》為美國情報界開展網絡監控提供了法律支持。美國一方面宣稱網絡自由,排斥其他國家依據國家主權對網絡空間進行管理,另一方面依據其國內法對網絡空間進行監控,這種“美國例外論”實質上是雙重標準。在執法層面,美國政府并未秉持其“自由價值觀”,例如美國就將“斯諾登事件”定性為叛國行為。近年來,世界各國均將網絡空間司法管轄權作為法治實踐的重要內容。美國、巴西和德國等國均頻繁要求谷歌刪除敏感信息并提供用戶數據。因YouTube網站的視頻中含有國家安全、宗教信仰等方面的爭議內容,而被伊朗、泰國和印度等國封禁。網絡空間的法治化無疑提升了國家主權在網絡空間的重要地位。
互聯網是由局部的信息網絡連接而成的,近年來,由于受政治、經濟、軍事和數據等方面的影響,國家邊界日益成為區隔互聯網的界線。出于政治安全的考慮,各國紛紛對互聯網設置過濾機制和互聯網內容審查機制,對網絡接入和訪問進行管控,這是維護社會穩定和政治穩定的重要手段。比如,2011年埃及騷亂期間,政府就命令關閉了互聯網服務。從經濟發展層面來看,對于網絡技術發展程度較低的國家而言,如果完全開放互聯網,其所帶來的結果就是網絡發達國家的互聯網企業的繁榮和強大,而如果采取國家局域網措施,對互聯網進行區隔化處理,則會保護和扶持本國互聯網企業,并在一定程度上促進本國經濟的發展。從軍事安全角度來看,在發生網絡戰爭的情況下,具有國家局域網特征的國家抗網絡攻擊的能力更強。一國通過互聯網區隔化,能夠構建更加有效的網絡空間防御體系,一旦網絡戰爭爆發,能夠更加積極主動地開展防御,包括斷開與外部互聯網的連接,從而具有更大的安全優勢。從數據安全的角度來看,2013年“斯諾登事件”之后,一些歐洲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開始加強自身的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以防范美國借助互聯網所實施的監控。比如,德國與法國協商建立了獨立的歐洲通信網絡,土耳其為本國公民提供本土化的電子郵件服務。
隨著網絡空間主權化在理論和實踐上的發展,網絡自由主義理論及其有關網絡空間是全球公域的屬性定位對現實世界的解釋力越來越弱。無論是理論上還是實踐上,互聯網并沒有成為超越國家主權的力量[6]。
作為互聯網發展的領先國家,美國提出了網絡空間治理的主張,即“多利益攸關方”模式。鑒于互聯網發源于美國,美國掌握了根域名服務器、域名和IP地址等互聯網關鍵資源的控制權。2011年,美國政府發布的《網絡空間國際戰略》,強化了其在網絡空間治理中的霸主地位。美國根據與其關系的遠近親疏,將其盟友以及與其意識形態相同的國家視為同一陣營,構建了所謂的“多利益攸關方”,試圖阻撓其他主權國家和國際組織利用制度化的方式打破美國獨霸地位的努力。美國這一做法的目標指向非常清晰,即通過互聯網強化其網絡空間治理的話語權,固化其網絡特殊利益。美國政府支持本國互聯網企業通過市場優勢地位搶占全球市場,對全球互聯網實施壟斷經營,同時,借口“網絡自由”“網絡安全”“網絡管制”等攻擊非盟友國家[7]。
從世界范圍來看,網絡與現實世界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和科技等領域不斷融合,深入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網絡空間也成為國家繼陸、海、空、天四個疆域之后的“第五疆域”,世界各主要國家圍繞網絡空間制網權展開激烈的競爭。鑒于網絡空間的無疆界特征和技術中立的邏輯,即使是互聯網最發達的美國也無法完全把控網絡空間治理的話語權,不可能僅憑其一國之力而讓全世界的政府、企業和網民接受其所制定的互聯網發展和使用的原則與規范。要實現網絡空間的有效治理,必須在聯合國框架下,發揮國際互聯網治理組織或會議的作用。這些組織或會議主要有聯合國互聯網治理工作組(WGIG)、互聯網名稱與數字地址分配機構(ICANN)、世界信息社會高峰會議(WSIS)、世界互聯網大會(WIC)等。通過上述組織或會議邀請世界各國共同參與,秉持合作共贏的理念,協商網絡空間全球治理的有關問題。唯其如此,才能建立一個具有廣泛代表性、能夠兼顧各方利益的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體系。
當下,我國已經成為互聯網大國,要想在全球網絡空間治理方面爭取話語權,就必須積極參與構建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體系,提出中國自己的網絡空間治理理念和主張。習近平在第二屆世界互聯網大會上提出的推進全球互聯網治理體系變革應該堅持的“四項原則”和共同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的“五點主張”[8],受到了各國的高度贊同,已成為構建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體系的重要參考。
全球治理是全球化、后工業化的必然要求,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必須通過國際合作才能順利開展[9]。然而,盡管國際網絡空間已經存在問題多年,但是網絡空間全球治理的國際合作體系遲遲未能建立,其主要原因是發達國家基于既得利益不積極,而有些發展中國家對于網絡空間主權喪失的危害性認識不夠,有的發展中國家有“搭便車”心理。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需要具備三個條件。
一是網絡技術發展在國家之間的平衡。在網絡空間全球治理中,網絡技術和信息技術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換言之,如果不掌握網絡技術和信息技術,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就無從談起。在國際網絡空間中,誰掌握了核心的網絡技術和信息技術,誰就擁有了“制網權”。網絡發達國家由于對核心技術的壟斷而獲得了重要的“制網權”,其對其他國家推行網絡殖民主義而獲益,這又進一步強化了網絡發達國家的優勢地位。要使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達成,就必須打破發達國家對網絡技術和信息技術的壟斷,實現網絡技術和信息技術在各國之間的均衡發展,這是網絡空間國際合作實現的一個先決條件。
二是國家之間意識形態的求同存異。合作要建立在共識的基礎上,正是由于意識形態的巨大差異,從而形成對網絡空間主權認識的分歧。雖然各國意識形態不可能統一,但是應當秉持求同存異的原則,在尊重各國意識形態差異的前提下尋求利益共同點,即便各國之間意識形態不同,但并不妨礙其和平共處。各國應當有同舟共濟的意識,在推進人類共同福祉的前提下消除對抗,從而為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提供必要條件。
三是網絡空間全球治理中的共同利益足夠大。國際合作以平等、互利和自愿為原則,主權國家政府也具有“經濟人”的屬性,即追求本國利益最大化是主權國家政府行為的基點,因此,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必須尊重每個主權國家的利益。要擴大國際合作,必須尋求各主權國家的共同利益,而且只有當共同利益足夠大時,各主權國家才能有參與合作的動力。
當前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的條件尚不完備,仍需各方共同努力。雖然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的條件尚不具備,但這并不意味著國際合作永遠無法達成,因為網絡發展中國家正致力于提高自身網絡技術和信息技術,另外,世界各國的交流也在不斷加強,更重要的是,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的利益正在被人們所認識,因此,雖然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在短時間內難以達成,但是從長期來看,其達成的可能性仍然存在[2]。
20世紀是一個激劇變革的時代,這個時代最引人注目的發明就是互聯網,它使人類由工業社會邁入信息社會,地球成為一個村落,地理疆域不再是人類交流的障礙,人們可以跨越國界進行信息交流。今天,我們正處在全球化、后工業化進程中,社會呈現了高度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在這一條件下,人的共生共在主題被突顯[10]。地球是我們共同的家園,互聯網將人類聯結為一個命運共同體,因此,構建新型的網絡空間全球治理模式要求各國秉持平等參與、共同利用和善意合作等原則[11]。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只能通過協商和談判達成,當前,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談判的基礎是世界各國都或多或少地受到跨國網絡問題的困擾,都力圖通過國際合作來解決這些問題,也就是說,在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國際合作方面存在初步共識。但是,由于既得利益的影響,網絡發達國家不愿作出讓步,因此,網絡發展中國家的策略就是使網絡發達國家認識到通過談判來解決網絡空間問題的迫切性和可行性,從而使網絡發達國家愿意作出讓步并自愿參與國際合作[2]。
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體系是一個有機統一的整體,要確保信息的互聯互通、自由流動,必須打破國家和地域的限制,實現跨國、跨界的流動。然而,各國的網絡空間主權應得到尊重,國家安全應當能夠得到有效維護,網絡空間治理應當由世界各國共同掌握。網絡空間全球治理是一種公共事務,應當發揮國家、社會組織、企業和公民等各個方面的積極性。要平衡各方利益,不搞單邊主義,更不能以大欺小、以強凌弱,實行網絡霸權主義。世界各國無論大小均應相互尊重、相互信任,在平等對話的基礎上展開有效合作。網絡空間存在巨大風險,需要由世界各國共同面對與分擔,沒有任何一國可以獨立于世外,因此,推動網絡空間的普惠發展、促進經濟增長以及消除數字鴻溝等都應當成為各國的共同行動。世界各國只有堅持對話與合作,才能構建合作共治、和諧安全的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推動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體系的變革[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