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生物”財務舞弊案例研究
——基于GONE理論的視角

張旭超

一、引言

GONE理論的四個因子分別代表貪婪、機會、需要和暴露, 即可能引發舞弊的四個條件。四因子中基礎為需要，它為舞弊提供了動機。企業可能基于上市的需要，隱藏公司真實經營狀況、管理結構等來吸引更多的社會投資，牟取更多利益。在擁有動機后，舞弊者就需要機會，內部控制不完善、外部監管不強等情況會增強舞弊者的信心，加大舞弊的風險。暴露則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信息披露和懲罰力度，倘若舞弊被披露的可能性低，或者對舞弊的懲罰力度弱，同樣會增加舞弊風險。貪婪是指個人道德水平低下，為追求利益而產生的不良的道德觀或是主觀意識都會導致舞弊的產生。

GONE理論表明，在個人道德水平低下的情況下，倘若內外部監管、舞弊信息披露和懲罰力度都不強，會有大概率發生舞弊。

二、長生生物財務舞弊手段

長生生物于1992年成立，2016年上市，是國內較大的醫藥產業公司，主要產品有狂犬疫苗和百白破疫苗。2018年4月起，由于內部員工舉報，長生生物事件爆發，最終被處罰款共計91億元。涉案企業管理層予以相應刑事或民事處罰，長生生物面臨強制退市。

(一)長生生物舞弊問題概述

1.人均千萬銷售費用，研發占比過低

從表1可知，長生生物2017年銷售費用為5.83億元，占收入比重37.53%，研發支出1.22億元，占收入比重7.87%，且可以明顯看出長生生物研發支出占收入比重較同行業企業處于偏低水平。銷售占比高達37.53%，較同行業處于正常水平，但如果對比人均銷售費用就會發現，長生生物僅有銷售人員25名，人均銷售費用高達2332萬元，此數據遠超同行業其他企業，其可靠性應受到強烈質疑。作為一家高新技術產業，銷售費用支出遠高于研發支出，企業的核心競爭力究竟是產品還是營銷策略，這樣生產出的產品質量是否過關，這些都讓人產生疑惑。

2.集權制的公司管理模式

在現有的公司治理觀念中，公司為規避風險，應盡可能強化監事會或是內部控制職能來防范舞弊的發生，但長生生物董事長同時擔任多個企業管理層崗位，且家族大多數人都在公司高層任職，嚴重破壞了企業的監管環境，與現代企業模式相悖。集權制的管理模式背后反映出公司較差的風險防范意識和觀念，甚至可能是有意為舞弊創造條件。

（二）長生生物財務舞弊原因

本文根據GONE理論探究長生生物舞弊原因，站在企業角度對貪婪(G)、機會(O)、需要(N)和暴露(E)四個方面進行分析。

1.G：貪婪——高氏家族的崛起

長生生物的前身是國企，于1992年成立。到2016年上市前，長生生物經過頻繁的股權交易和轉讓，變為了由高氏家族掌握的民營企業。絕對權利的膨脹一直在驅使他們謀求更高的經濟利益，甚至于突破道德底線。

2.O：機會—真空的內控和產品監管的困難

第一，長生生物董事長高俊芳，同時擔任多個實權管理職務。作為一家涉及醫藥民生行業的上市企業，集權形式的組織架構與現代公司治理結構不符，缺乏基本的風險意識和監管機制。此集權制結構非常容易發生管理層凌駕于內部控制之上的風險，致使內部控制系統紊亂。當管理層為謀取不正當利益，使上市公司變為少數人牟取利益的工具時，內控的缺失就為其舞弊行為提供了較好的保障，但嚴重損害的是市場秩序及大部分不知情股東的利益。

第二，問題狂犬疫苗明確責任歸屬難度大。由于狂犬疫苗質量穩定性差，超過活性溫度之外效用會大大降低，對于問題疫苗出錯的根源無法深究，可能來自于生產環節或運輸環節，還可能與保存溫度及保存方式息息相關。種種因素使外界無法準確界定企業應承擔的責任，這也間接成為了保護舞弊者的一道屏障。

3.N：需要——IPO和自身利益的需要

基于資本市場的需要，長生生物開始謀求更高的利益，甚至于舞弊。具體表現為兩個方面：第一，IPO動機。長生生物曾在2015年上市前作出業績承諾，保證在2015—2017年做到連續三年盈利，承諾的一些方面也對應著IPO的要求。2018年，長生生物為降低成本，保證盈利指標，不惜違反生產標準，而以保證盈利為主要目的。第二，自身利益。基于第一點，作為一家被家族操控的企業，公司業績的好壞關系著家族的利益，更好的發展意味著家族更多的收益。

4.E：暴露——信息披露不真實

關于暴露的兩個方面，信息披露和處罰力度較低都會加大舞弊的風險。以長生生物為例，由于證監會對上市公司財務舞弊的懲處力度較強，所以筆者認為問題主要體現在信息披露不真實方面。具體表現在：在企業內部控制已經失效且公司舞弊風險極高的情況下，作為外部監管第三方的會計事務所和證券公司并沒有對企業現有組織結構和內控有效性作出合理意見，甚至連續幾年發布內控有效的無保留意見審計報告。舞弊被暴露可能性低，大大增強了舞弊者的信心。

三、長生生物財務舞弊責任歸屬

對于長生生物事件來說，引起如此大的社會反應是因其企業經營范圍涉及民生。明確財務舞弊案的責任歸屬，有助于有關部門采取合理的懲處措施，并為未來懲罰制度的完善指明方向。前面的GONE理論分析大都是站在長生生物公司角度分析舞弊原因，但并未明確歸屬。筆者認為，要明確此次舞弊事件的責任歸屬，可以從審計角度出發，將應承擔的責任分三方關系來探討。

（一）注冊會計師——信息披露失真

注冊會計師的責任是遵守審計準則和職業道德規范，獲取充分相關證據后發表合理審計意見。依據GONE理論分析，審計長生生物的注冊會計師顯然沒有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責任。盡管被審計單位從事行業涉及高新技術，但憑借財務報表中的種種漏洞和基本無效的內部控制就不應該連續幾年發表無保留審計意見，不排除被審計單位與相關注冊會計師存在利益關系的可能性。作為外部監管一方，注冊會計師及同作為長生生物財務顧問的證券公司對此次舞弊事件應承擔相應的責任。

（二）被審計單位管理層——內部控制失效

被審計單位的責任首先是公允編制報表、有效的內部控制和為注冊會計師提供良好的信息和環境。長生生物管理層存在的最大問題無疑是內部控制。內部控制是否有效的最直接體現就是其組織架構的合理性。在公司上市之前，其前身是國有企業，從高俊芳擔任管理職位后，又漸漸身兼數個其他高管職位，其地位一直無人撼動，公司也漸漸變成集權制，再到后面家族其余人員也逐步位至公司管理高位或公司要職。另一方面，監事會半數由管理層兼任，監督職能基本無效，管理層徹底凌駕于內部控制之上，再加上內部人際關系復雜，內部控制無法有效運行。基于這樣的內部控制情況，長生生物連續幾年對自己的內部控制作出自評有效的結果是不可信的。真空的內部控制和集權制為舞弊提供了很好的條件。會計師事務所發表的無保留意見并不能減輕長生生物管理層對有效的內部控制的責任，企業管理層依舊是主要責任方。

（三）財務報表預期使用者——最終受害者

預期財務報表使用者主要是公司股東，高俊芳母子持股比例約35%，而其余股東持股加和也不過10%，由圖1可以看出，被審計單位和注冊會計師為追求利益而埋下的苦果，最終都由財務報表預期使用者承擔，也就是市場和其余55%的小股東。

四、財務舞弊應對措施

（一）完善內控評價機制，規范內部控制審計報告內容

在2008年已經有相關規定要求上市公司建立有效的內控制度，并付諸于嚴格的審計工作。但就近年現狀而言，內部控制有效性在上市公司中并不理想。截至2019年1月，中國上市公司已近7000家，其中與長生生物同樣問題的企業可能不止一家。此次長生生物事件源起內部員工告發，倘若沒有舉報，國家監管體系和會計師事務所也不可能去逐一排查上市企業的內控情況來降低市場風險。雖然我國現在就內部控制信息披露內容方面提升了監管力度，加大了信息披露內容，但內部控制審計報告還是過于“格式化”，只有審計結果，缺少對審計過程的披露，導致預期使用者對內控報告的依賴性更大程度上取決于對注冊會計師審計經驗的信任。所以建議內部控制審計報告應逐漸向財務審計報告標準看齊，增加事項段的說明和形成審計意見基礎等板塊來增加預期使用者對內部控制審計報告的信任度。

（二）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嚴格規范處罰力度

上文在運用GONE理論分析暴露因子時提到，主要源于披露的可能性低。舞弊者不可能不考慮處罰力度，但在足夠利益的驅使下，舞弊者認為造假收益遠大于處罰力度，就會舞弊造假。雖然出臺了《企業內部控制指引》等法規，但缺少強制性和處罰力度，因此有些上市公司依舊存在不及時披露或不披露內控評價的情況，或是選擇不披露內控審計報告而披露內控鑒證報告。像長生生物這樣涉及民生的企業，其創造的價值和造成的損失都不能簡單的用金錢來衡量，更應該用嚴苛的法律和懲罰力度來杜絕舞弊行為的發生。同時，從長生生物股權結構中可以看出，舞弊事件傷害最大的還是中小股東的利益。因此如何進一步加強內外監管力度，更好地維護中小股東利益也是法律法規完善的一大方向。

（三）加強會計職業道德教育，建立會計征信體系

對于會計人員，專業勝任能力固然重要，但要保證較好的獨立性，首先要遵守會計職業道德。隨著全民征信體系的建立，相關金融行業也應率先建立征信體系，如會計審計等行業，將規章制度量化為個人職業信用，有助于將個人誠信及職業道德信息更好的傳達給預期使用者。

（四）加強對注冊會計師行為規范的監督

在長生生物財務舞弊案例中，注冊會計師的許多審計程序都存在漏洞，風險評估、風險應對、審計報告及質量控制都未按照審計準則規定實施審計程序。可以大膽假設，倘若以后沒有相應對注冊會計師行為規范的進一步要求和監督，長生生物財務舞弊案例中的注冊會計師模式就會被大量舞弊者借鑒和模仿，最終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失。其次，由姚曉蓉和朱燕的《上市公司內部控制審計報告披露研究》一文可以發現，90%以上的企業內控審計報告都為標準無保留，對于我國超過7000家上市企業，這個數據有失真實，側面反映出注冊會計師對內部審計的經驗不足以及會計事務所疏于加強質量控制制度等問題。會計師事務所應該在未來逐步完善對企業內部控制方面的質量控制制度，并加大對注冊會計師的問責機制，進一步提高內部審計報告質量。

五、結語

長生生物財務舞弊案例僅是眾多舞弊案例中的一個，但其中暴露出的問題值得深思。不僅要在企業內部建立有效的內部控制，更重要的是內部控制和外部監管的聯系和效能要進一步加強。同時要完善外部監管的力度和科學性，不能讓舞弊者鉆了體制的空子。既然在現有體系下防范舞弊還是無法達到預期效果，就應進一步完善和創新，營造更好的市場秩序和更加嚴格的審計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