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華

黃河洪水時令名稱的系統化,實際上是人們長期觀測水情、預報水情的結果。黃河洪水時令稱謂的源頭可以追溯到先秦,到北宋時期日趨完整并系統化,明清以后形成了新的稱謂體系,并與科技進步結合,形成黃河水情現代預報體系。
黃河洪水時令稱謂
水情預報是防汛的耳目。我國的水情預報起源很早,先秦時期的《莊子·秋水》云“秋水時至,百川灌河”;《孟子·離婁下》云“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實指秋汛已至。到了西漢還有桃汛的記載,《漢書·溝洫志》“來春桃華水盛,必羨溢”,《韓詩外傳》則有“溱與洧,三月桃花水下之時”。
至明清“信水”一詞已被“水汛”所取代,各月的“水汛”專名,被集中概括為桃、伏、秋、凌四汛,也就是所通稱的“汛期”,沿用至今。其演變過程為:宋代確定十二個月水名,金元時期沿用,明代開始有了變化。明代潘季馴撰寫的《河防一覽》卷四“修守事宜”中有“伏秋修守”的說法,其中的“一水汛”仍然引用《宋史·河渠志》中的各月水名,這里出現“伏、秋”的表述,各月的水名被統一概括成了一個新詞“水汛”,兩者結合起來就成為“伏汛”和“秋汛”。同書卷十四“奏疏”中,常居敬的《酌議河道善后事宜疏》已經出現“伏水”“秋水”的提法。徐光啟撰寫的《農政全書》卷十一“農事”的“占候”一文中,出現“二月春水”“三月桃花水”的說法,這說明至明末,十二個月水名在向四季水名變化。到了清代,“四汛”才被明確定名。清傅澤洪《行水金鑒》卷五四記載了河道總督張鵬翮謹題“桃汛”,同書卷五五提到了“伏汛”“秋汛”和“桃汛”。清徐端撰寫《安瀾紀要》記有“桃伏秋凌四汛”,其中“桃汛”由于洪量不大,構不成威脅,已不做防守部署,伏秋大汛和凌汛威脅較大,是防守的重要季節。
所謂“桃汛”,即三月底、四月初因內蒙古河段解凍開河,河水大量下泄,在下游形成較大的洪峰,而此時正值桃花盛開季節,故稱“桃汛”;夏季形成的暴雨洪水,正值伏天,稱“伏汛”;秋季形成的暴雨洪水,稱為“秋汛”,而通常所說的“伏秋大汛”,則因伏秋兩汛相連,所發生的暴雨洪水,合稱“伏秋大汛”,也被稱為“大汛期”;冬季河道封凍,當河槽解凍時,凌水洪峰并有大量凌水下泄,威脅堤防的安全,故稱“凌汛”。
黃河洪水時令名稱體系
黃河洪水的時令稱謂,到了北宋日趨完整,人們在長期的水情觀察與物候變化的基礎上,對黃河來水總結出一套系統的時令稱謂,黃河全年十二個月的水情漲落,均有專名和描述。北宋沈立所著的《河防通議》就有較詳細的記載,可惜此書久已失傳,而在元代沙克什所編輯的同名書《河防通議》中卻有其內容的輯錄,與《宋史·河渠志》所記略同。
一月為信水。《宋史·河渠志》云:“立春之后,東風解凍,河邊人候水,初至凡一寸,則夏秋當至一尺,頗為信驗,故謂之信水。”這時的預測相當可信,就稱之為信水。《河防通議》認為“立春之后春風解凍,故正月謂之解凌水”。這個解凌就是春天初到,冰凌解凍,似以此說更妥。
二三月為桃華(花)水,這是因為“二三月份桃華(花)始開,冰泮雨積,川流猥集,波瀾盛長,謂之桃華水”。但二月與三月還是有區別的,宋哲宗時都水使者吳安持上奏中提到“大河信水向生”,奏折的時間為三月初二日,所謂信水發生的時間應在二月。所以如果一月稱之為解凌水,二月則為信水,三月桃花開則為桃花水。
四月為麥黃水,“四月末壟麥結秀,擢芒變色,謂之麥黃水”。
五月為瓜蔓水,因此季“瓜實延蔓”。
六月為礬山水。《宋史》有“朔野之地,深山窮谷,固陰冱寒,冰堅晚泮,逮乎盛夏,消釋方盡,而沃蕩山石,水帶礬腥,并流于河,故六月中旬后,謂之礬山水”。這是因為此時上游堅冰全融,水量加大,水面漂浮著柴火、魚等雜物,河水腥渾色濃。所謂礬山,是指如冰如白礬,泛指黃河上游冰山消融的水。
七月“菽豆方秀”,故稱豆華水。
八月“華”,為荻苗水,就是初生的荻,此時正是荻苗花開季節。
九月因重陽時節,謂登高水,也有稱此時有霜降,霜降水落。
十月為復槽水,這是因為“水落安流,復其故道”之意。
十一月、十二月為蹙凌水,所謂“斷冰雜流,乘寒復結”。蹙,是外物聚集而成,也就是雜冰因天氣寒冷再次封冰,《河防通議》稱十一月為噎凌水,十二月為蹙凌水,兩者意義差別不大。《宋史·河渠志》將這兩個月合稱蹙凌水。《宋史》中還將“非時暴漲”的水叫“客水”。還有所謂上源信水(別名黑凌),是河水上游遠在西域國,三月間冰雪消融,渾濁的冰水泛著黑色的飛沫流淌而來。
黃河水情預報
隨著人們掌握了季節水文變化規律,報汛制度也就應運而生。我國水文預報已有悠久的歷史。在黃河流域,殷商時期就有占卜預測洪水的記載,金璋《甲骨卜辭》一書即有“癸巳,貞今歲亡大水”;秦朝開始建立觀察雨情并及時呈報制度,這在《秦律十八種·田律》中有明確規定;東漢還要求各地上報降雨,《后漢書·禮儀志》規定“自立春至立夏盡立秋,郡國上雨澤”;北宋,對黃河引水渠汴水提出測報水情的要求,《宋史·河渠志》記載“六月詔:自今后,汴水添水漲及七尺五寸,即遣禁兵三千沿河防護”;明清兩朝,傳報水情更進一步,據明萬恭《治水筌蹄》記載,萬歷元年(1573年)已仿照“飛報邊情擺設塘馬”的辦法創立了快馬傳遞水情的制度,上自潼關下至宿遷,每三十里為一節,以一晝夜馳五百里的速度向下游接力傳遞水情,并按照“凡洪水消長,必有先兆,水先泡則方盛,泡先水則將衰”的洪水漲落規律,進行洪水預報。清代還在青銅峽、皋蘭城鐵索橋兩岸立鐵柱,刻痕尺寸以測水。凡河水高出刻痕,規定用“羊報”先傳警汛,之后準備“羊舟”(將大羊挖空其腹,密縫浸以麻油,使不透水),選卒勇壯者,縛于羊背,腰系水簽,至河南境沿途擲之。汛緊時,河卒操舟等候,拾簽知水尺寸,以備防范,并且還在河南沁河武陟木欒店、黃河干流陜縣的萬錦灘和洛河鞏縣相繼設立水志樁,記載漲落水位,如陡漲二三尺以上,即馳報河道總督,再上報朝廷。
冰情在先秦時期就有記載,《逸周書·時訓解》中記有:秋分時,“水始固”;立冬時,“水始冰”;大寒時,“水澤腹堅”。至東漢文獻中記錄有冰情的變化過程。宋時,《談苑·收冰之法》記有“黃河亦必以冬至之前凍合,冬至后雖凍不復合矣”。至明朝,在《金臺記聞》中,記有天文與冰河的關系。人們在生產實踐中也積累了不少冰情消長規律的知識。如黃河下游有“天冷水小北風托,彎多流緩易封河”“三九不封河,就怕西風戳”“一九封河三九開,三九不開等春來”等有預報性質的諺語。由于農業生產等需要,歷史文獻也多有記載一些預報旱澇和冰情方面的經驗。清代末期,開始用電報,同時架設電話,更方便又及時地傳遞水情。民國年間,開始設立水文站,傳遞水情的技術和手段有了較大的進步,但總的來說,此階段發展緩慢,時而徘徊甚至停頓。
新中國成立后,黃河水文工作得到了快速發展,開始了不間斷的水文預報。隨著國民經濟建設的發展和防洪、防凌科技水平的進步,水文站由初期的十幾處,快速發展到黃河流域各地,形成了完整、嚴密的水文站網,報汛方法、傳遞手段、服務范圍、拍報質量都有了極大的提高。現已實現水情電報自動翻譯、存儲和打印的功能,并建立了自動測報系統。水情預報方法,由開始采用簡單的洪峰水位相關法作為黃河下游干流站的短期洪水預報,逐漸發展到全面進行流域內干支流洪峰流量預報、降雨徑流預報、水庫河道洪水演算、冰情預報,以及中、長期徑流預報,并結合防洪、防凌的需要開展了降雨和氣候預報。水情信息傳遞已由電報、電話、人工發送,逐步向實時遙測系統過渡。幾十年來已建成了具有黃河特色的水文情報預報系統,新中國成立后的多次大洪水和嚴重冰情年份的預報都比較及時,并且精度越來越高,為上級的防汛決策提供了可靠的依據。20世紀80年代以來,全面推廣了電子計算機實時洪水預報系統模型研究,從而使黃河的水文預報邁向國際水平,為中央和地方經濟建設等部門提供了各類水文情報,在黃河防洪、防凌和水資源的開發利用中發揮了重大作用。
作者單位:黃河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