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這邊(108)

康勝昔

黃大為：在人生的驛站中

一

吉林松源，位于松花江干流南岸，北以松花江與肇源縣分界，這里曾是扶余國。“扶余國”又作“夫余國”等，公元前2世紀一公元494年的民族政權，是東北地區第一個民族政權國家，那里谷物豐盛，余糧頗多。這里還有出名的地方，就是在1682年（清康熙21年），設立伯都訥站驛站，是寧古塔將軍境內西部通往齊齊哈爾城的重要通道。古代驛站是國家出現后專門為政府遞送公文和傳遞軍情而設置的國家通信機構，但按照象棋名手黃大為的理解，所謂驛站，如同酒店、車站和旅館一樣，都是讓人暫住的地方……

認識黃大為，是在2017年12月22日，那年應四平棋友邀請，我和棋藝編輯部主任張志強先生同赴“中華潤滑油杯吉林省大獎賽”四平區采訪。那次比賽，匯集了吉林、遼寧和內蒙一百多高手，其中有大師，有省冠軍。我也技癢難耐，報名參賽了。第一盤就贏了，這讓我欣喜若狂，感覺自己如蓋世英雄，熱血沸騰地在心里暗暗吹牛：問世間頭顱幾許，看老夫手段如何？準備躍馬中原，痛飲黃龍！

可是好景不長，從第二盤開始一輸到底，一盤棋得兩分，下到最后，9盤棋我只得了2分，我苦笑著總結了自己的成績：一個鴨子下了八個蛋。當然后幾盤我沒下，因為棋下到這個地步也就沒臉再下了，只好在一旁看熱鬧了。

那次奪冠最有希望的有象棋大師吳金永、崔巖，省冠崔俊、楊柏林等。可下到最后，幾個不大有名的棋手悄然而上，長春棋手鄭陳洲戰勝了吳金永，最后坐在第一臺，他的對手就是黃大為。這是本場賽事的最后一輪，當然也是壓軸戲了，棋迷紛紛到此觀戰。鄭陳洲臉型很像王天一，留著王天一棋力最高峰時的頭型，看得出來，他是王天一特大的粉絲。因為剛戰勝吳大師，他仍然沉浸在興奮中，小臉紅燦燦的。最后一盤棋他只要下和就可以奪得冠軍，將萬元大獎納入囊中。反觀黃大為，其貌不揚，個子不高不低，敦實粗壯，憨厚的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看他們下棋，我暗暗從他們各自的派頭中預測，冠軍就是鄭陳洲。可沒想到，二人經過如火如荼的懸崖搏斗，最后黃大為竟然擊敗小鄭，獲得冠軍，于是在賽后留下了小黃的電話，經過采訪，就有了以下的文章。

二

黃大為1990年4月9日出生于吉林省松原市，在他開始懂事的時候，有一次趁媽媽不在，自己走到了樓下。看見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圍坐在背陰處，眾說紛紜，指手畫腳，伴隨著木頭棋子的撞擊聲。“我出于好奇，他們在下象棋，我在旁邊圍觀。在街頭下棋，很多地方都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觀棋者不僅沒有無語，甚至大聲比劃，或者幫下棋者走棋，反客為主。如今，我也算得上高手了，以現在的眼光看，街頭棋手棋招詭異，很多套路不是棋譜上有的，讓人有霧里看花的感覺。由于是在馬路邊下象棋，很多大人都在一旁支招，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很是熱鬧。小孩都是人來瘋，比較喜歡湊熱鬧，漸漸地我就對象棋產生了興趣。一位姓王的爺爺見我每天都來看棋，看出我對象棋有著濃厚的興趣，就教我走法。”黃大為回憶道。

也許和象棋有緣，小家伙很快就學會了，隨著時間的增長，偶爾也可以和大人們對弈，盡管有時經常走錯步，王爺爺都會耐心地給他指點迷津。后來到了上學的年齡，由于大為對象棋的癡迷，每到中午放學，還去棋攤找人下棋，經常忘記了吃飯。周末寫完作業，自己也會心無旁騖地鉆研棋藝。年齡大了一點后，他不再滿足于在自家樓下下棋，開始四處溜達，到其它棋攤練棋，竟也混出了一點名聲。

有一次在勞務市場的一個棋攤上，黃大為看見老周和老徐在下棋，兩人對殺得很激烈，老徐差一步就要將死老周了，老徐露出驕傲的表情說：“這回你沒招了吧，我要贏你了。”老周思索片刻說：“我輸了。”這時黃大為開口了，說這棋不是輸棋啊！老周說：“我沒辦法了，你說不是輸棋，該怎么解？”黃大為思索片刻后走出了解招，老徐看了看說道：“這小孩子真厲害！”在一旁看熱鬧的小李子說：“這個小孩子我認識，他經常在體育場下棋，下得很好，很多大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就這樣我和他們認識了，我的家就在這個棋攤附近，每次放學回來都和他們切磋兩盤。一次因為起床晚了，不能走路去上學了，我就去公交車站點坐車，正碰見老徐，他見到我說，都這么晚了還不去上學？我說起床晚了，正準備坐公交去。老徐說我送你吧，保證不會讓你遲到，我說好，然后他把我送到了學校。”因棋而交友，這也是黃大為喜歡象棋的原因。

三

黃大為走了許多棋攤，很多大人都不愛和他下，他們覺得和小孩兒下棋贏了不光彩，輸了倒窩火。于是有人在黃大為挑戰時說，咱們下棋掛點啥的吧。雖然口袋里只有家里給的幾個有數的零花錢，但是為了能下上棋，黃大為還是接受了。為了不讓口袋里那幾個硬幣成為別人的戰利品，他每次下棋都深思熟慮，隨手棋越來越少了，但面對大人，還是輸多贏少，有時連坐公交車的錢都沒有了，只好步行回家。

有一次放學后，他去棋攤和一個中年人下彩棋，彩金才兩塊，可對于黃大為來說，這是能買一碗炸醬面的錢，明天的午飯就指望它了，所以這盤棋下得格外小心。那個棋攤很講究，有椅子和圓桌，兒時的黃大為身材矮小，為了能夠著棋子，他只好跪在椅子上。這好笑的場景引來許多人觀看，其中一穿白衣青年看著他們下棋，臉上露出難以捉摸的表情。當棋下到中局時，黃大為終于占了上風，開始欣喜地盤算著明天午餐能加個雞翅還是鴨脖，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黃大為的對手是個很油滑的人，一看局勢不妙，便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輪到他走棋時，猛地把棋子拍了下去。那圓桌的支架是可以折疊的，不是很牢固，他這么一拍，就把桌子拍翻了，棋子灑了一地。對手說，這盤棋翻了，記不住盤面了，咱們重新下第二盤吧。

黃大為無奈只好同意，就在他們擺棋子的時候，一旁觀戰的白衣青年說：你們先別下第二盤，我把第一盤給你們復上。說完不顧那對手的白眼，一步不差地把棋復了出來。那盤棋黃大為很快就贏了，他心里對白衣叔叔又佩服又感激，后來才知道他叫徐杉，1968年生人，在不二蛋白公司工作，曾獲得四次松原市冠軍，在吉林省象棋賽中多次獲得好成績。于是他向父母提出，要拜徐杉為師，爸爸媽媽看到黃大為對象棋這么癡迷，于是就請徐杉做家教。

每周徐老師都會給黃大為上三節課，在下棋過程中，開始教他怎么樣打譜，讓他下完棋一定要復盤，明白自己的得失才能進步。學了一段時間后，他欣喜地發現，不僅樓下的老爺爺不是他的對手，連別的棋攤上的大人有很多成了他的手下敗將。徐老師見愛徒長進不少，就推薦他到省里參加少年象棋賽。爸爸看他年齡小不放心，便和老師一起去長春參加省賽，當時也沒指望兒子有多大出息，只希望讓他見見世面，能保本就行。沒想到比賽中小家伙過五關斬六將，很輕松地拿了7連勝，取得冠軍。

還有一次，王鵬和李亮在寧江區附近下棋，兩人都是那地段的好手，下棋速度很快，一會兒工夫王鵬就敗下陣來。李亮贏著棋還嘲笑王鵬，王鵬不服氣，又下了一盤，但結果還是不敵李亮，這下李亮更得意了。王鵬氣不過地說，你等著，我給你叫個人，你能下過他，我就服你！因為那時候我已小有名氣，但李亮并不認識，隨后王鵬騎著摩托車把我帶到了下棋地點，我三下五除二就贏了李亮三盤，李亮問王鵬這個小孩子是誰啊，這么厲害，我下不過。王鵬說我是吉林少年組冠軍黃大為，李亮說原來你就是黃大為啊！這讓黃大為很有成就感。

“記得我19歲那年第一次代表吉林油田隊打首屆科宏杯象棋團體賽，因為個別老師有事不能夠參加，在人數不夠的情況下找到徐杉老師，希望能再找一名隊員完成比賽，于是徐杉老師就找到了我。那時我的象棋水平還不如油田隊的老師們，所以他們并不看好我。徐老師說，你們不能光想著獲取名次，要培養新人，讓新人得到鍛煉，為松原象棋發展出一份力。經過徐杉老師和油田隊老師研究，最后決定讓我當替補。沒想到我那次反應速度快，思路又比較清晰，20分鐘左右就下完一盤棋，大家看我獲得勝利了，其它隊員就拼命守和，最后團體獲得第八名的成績。正是這次比賽，讓吉林油田隊的老師們覺得該多培養一些新人，便成立了吉林油田棋牌協會，為松原象棋的發展注入了一份新鮮血液。”

四

黃大為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但他們對孩子的教育卻別出心裁，覺得孩子對象棋有天賦，就應該重點培養。這次比賽回家后，父親為了支持他下棋，專門給他買了臺電腦，用于拆棋。那時候一臺電腦足足花去父親幾個月工資，由于黃大為不怎么懂布局，便在網上買了棋譜倉庫，有不懂的就去查棋譜倉庫。以后實戰時，贏的棋他幾乎記不住，而輸的棋則記得一清二楚，為了弄清輸在哪里，他經常在電腦旁拆棋通宵達旦。

忍常人不能忍，才能得常人不能得。黃大為的棋藝和歲數都默默地成長，因為父母工作忙，不能經常陪他打比賽，就委托老師陪他去。在老師的幫助和自己的努力下，黃大為的水平穩步提高，慢慢走出了松原市，開始參加周邊縣市區、吉林省，乃至東三省的比賽，每次比賽結束后，他都會總結得失。

經過幾年的歷練，他在省內取得了兩次吉林省冠軍，即使是省外比賽，他也取得了較好的成績。最讓黃大為印象深刻的比賽，是2014年體彩大樂透杯榆樹站。當時情況，他積14分領先，最后一輪和棋就可以奪冠。當對手坐在面前時，他有些發怵，因為對手是吉林棋界第一“高人”崔俊，身高一米八多，比黃大為高一頭，而且也得過多次吉林省冠軍。當時崔俊積13分，只有擊敗黃大為才能奪冠，所以執先手時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布局，大刀闊斧地向黃大為的陣營沖來。這一局他勢在必得，要擊敗這個小老弟，捍衛自己“高人”的尊嚴;而黃大為則一心想著如何和棋，導致行棋過于保守，形勢一直處下風，最終形成車炮雙兵對車馬士象全的不利局面。

這時候黃大為抬頭看了一眼對手，發現這位“高人”面目和善，也沒有什么霸道的樣子，他動起了心思：個子高能怎地，下棋又不是打架，贏棋是憑水平而不是靠個頭和力氣。他水平高，還不是和我一樣，一步步從低走到高的嗎？這么一想，恐懼的心理立刻平和起來，開始全神貫注地見招拆招，最后對手只能接受和棋的結局，那是黃大為得到的第一個省冠軍。

翻閱黃大為的征戰史，你會發現一個個驕人的戰績：2014年4月29日松原市象棋個人賽冠軍，2014年9月14日長春市第十六屆棋友杯象棋大獎賽第三名，2014年Il月末體彩大樂透杯吉林省大獎賽榆樹站冠軍，2015年1月25日梅賽德斯杯棋王爭霸賽亞軍，2015年12月13日體彩大樂透杯吉林省總決賽第二名，2016吉林市大獎賽第二名，2017年12月23日中華潤滑油杯吉林省大獎賽冠軍，2018年8月10日第六屆鐵力杯東三省大獎賽第4名……

黃大為比較喜歡特級大師許銀川，認為他的棋風比較細膩，擅長穩中求勝，突出奇兵，在膠著狀態下，能步步蠶食對方，積小勝為大勝。許特大為人謙和，平易近人，講棋很細致，能夠讓人聽懂。黃大為的業余生活除了下棋就是聽歌、看象棋講座。最喜歡聽的歌曲是歌手大壯2017年6月原創的那首《我們不一樣》，覺得這首歌情感到位，很體貼，唱出了生活的不易，讓人們疲憊的心靈有了歸宿和寄托。

目前黃大為仍是單身，他心儀的女孩是那種孝順、穩重、勤儉持家類型的。“我覺得女孩子首先要做到孝敬長輩，做不到這點和誰都無法相處，其次不要太張揚，那樣給人第一感覺就不是很好，既然是過日子就要養成節約的好習慣，最重要的，還要支持我下棋！”

我們期待他的夢想早日實現。

編輯/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