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悲喜劇

華明玥

讓·雅克·桑貝的漫畫，是法國人生活中無數小尷尬的最好寫照。畫家在《不簡單的生活》中畫了這樣一幅漫畫：一個年輕人從自家走出，看到鄰居騎著自行車從別墅里出來；不知過了多久，他騎上了自行車，鄰居已經開上了漂亮的小轎車；又不知過了多久，鄰居換了一輛又一輛拉風的新轎車，他依舊騎著那輛櫛風沐雨的自行車；最后，男主人公頭頂微禿，發了福，終于開上了自己的轎車，卻堵在寸步難行的車流里，眼睜睜看著有錢的鄰居騎著自行車暢行無阻。

這真是無數小市民經歷的、令人心酸眼熱的一幕：我們拼命去追隨潮流，瞄準前面的榜樣，卻在付出無數的自我激勵與心火燃燒之后，被時尚的一個回頭潮，打成了狼狽的落湯雞。

我們好不容易住上了市中心的公寓，時尚人士卻已在親手改建農家大宅。挖水井，搭起院落里的葡萄藤，親手砌起燒柴的壁爐。柱子與墻壁中的某些青磚被有意裸呈出來，好像一個面目粗獷的鄉野漢子在展示自己的肌肉。

我們好不容易穿上了華服，時尚人士卻換上了工裝褲與板鞋，沒心沒肺地把自己打扮成在馬路上刷斑馬線的工人，或者修剪樹籬的園丁。

我們好不容易吃上了肥甘大餐，時尚人士卻已經租下一片農場，開始他們無所不包的種植。大米、菜籽油、蜂蜜、水果、豆角與各種包含清苦味的蔬菜，都出自這片土地，出自拖家帶口的勞作。他們開始嘗試吃素，商量怎樣將蘿卜皮與蔓青皮腌制成美味的小菜，他們收集了被多數人廢棄的陶甕，釀酒、制醬、糟制數不清的美味。

總之，我們跟著跟著，就跟丟了目標。

造成這種尷尬局面的原因有很多。害怕孤獨的情愫，生怕落伍的忐忑，到頭來卻讓我們成為“從眾之羊”。微信的慫恿，微博的案例，無數名流的現身說法，驅趕著我們頭腦發熱地走上了相似的道路。我們追求豪宅豪車、華服美食，生活就這樣充滿中產階層的陳詞濫調，充滿殊途同歸的乏味單一，最終，我們就像那個堵在路上的中年人一樣，只能眼睜睜看著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又搶先一步，神清氣爽地超越了我們。

這是上進心醞釀的小喜劇，也是嫉妒醞釀的小悲劇，更是這個時代多數人難以擺脫的大結局。

（圖/小粒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