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打“華為牌”算盤落空

謝奕秋

這并不是一場無妄之災，而是美方對華為蓄謀已久的打擊行動。

在“特朗普勁敵”拜登宣布競逐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一周后，2019年5月上旬中美經貿磋商團隊“談崩”。5月10日，美方將2000億美元中國輸美商品加稅幅度由10%升為25%；6天后，華為被美方列入出口管制的實體名單。

之前，華為副董事長孟晩舟已于2018年11月在加拿大被捕。美國司法部2019年1月宣布對華為和孟晚舟提起23項刑事指控，并向加方正式提出引渡孟晚舟。華為已多次對美國政府提起反訴，并要求加拿大法院立即終止引渡。

圍繞華為，多方間的博弈仍在升溫。似乎為了“對沖”，美國商務部姍姍來遲地向微軟等美國企業發放向華為出售零部件的臨時許可證，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11月22日以5∶0投票結果，禁止美國運營商使用聯邦補貼資金購買華為和中興的設備。

德國也有不利的消息傳來：有報道稱，歐洲最大的電信運營商—德國電信將在兩年內于5G核心網絡中“棄用華為設備”。

而在美國聯邦法官12月3日剝奪華盛頓大牌律師、前司法部副部長詹姆斯·科爾替華為辯護的資格之后，不排除還會有更壞的消息落在華為頭上。但以目前已發生的事實來判斷，美國打“華為牌”的效果實在有限，因為美方在兩個方面無可奈何：

一是華為的生產經營并沒有像2018年中興公司那樣陷入停頓，據其稱2020年就可以在消費類設備領域“完全擺脫對美技術依賴”；二是中方經貿磋商團隊并沒有拿國家利益去交換美方對華為的解禁，“華為牌”逐漸變成了特朗普手中的燙手山芋。

“消滅華為公司”？

華為的“公關大師”、已屆75歲的創始人任正非，在2019年12月2日接受加拿大《環球郵報》采訪時坦言：“5月份以后，我們認為美國的最終目的是要消滅華為公司，孟晚舟事件只是起頭。”

“消滅華為公司”，任總下這樣的斷言，顯然跟美國商務部在做出凌厲的封殺動作之后，在“解封”問題上拖拖拉拉、外松內緊有關。

美國商務部在今年5月以國家安全為由，將華為及其68家關聯單位列入實體名單；同月，為了讓華為的美國鄉村客戶（當地運營商）能更新軟硬件，向華為提供了一個3個月的緩沖期，讓華為可以為滿足這些美國鄉村客戶的需要，而去采購相關美國供應商的產品。

8月19日，美方將這個旨在照顧鄉村運營商的“3個月暫緩令”延長90天，同時將另外46家華為關聯單位列入實體名單；11月18日，美方將“3個月暫緩令”再延長90天。這意味著華為在美國的一些邊緣業務可以繼續，但對華為來說，這部分業務其實是可有可無的。

真正對華為有影響的，是那些關鍵部件的供應。這方面的出口禁令，從5月中旬到11月中旬延續了半年之久，有松動但一直沒有解除。

在禁令發出一個多月后，特朗普6月29日在大阪G20峰會期間說，他將允許美國公司向華為出售高科技產品（不含與國家安全有關的產品）。

據任正非7月透露，之后美國的中小企業開始向華為發貨，“絕大多數不太重要的部件供應已然恢復，但是美國仍未就關鍵部件的供應作出任何決定”。美方也沒有將華為移出實體名單的打算。用任正非的話說：“取消（實體名單）是不大可能的，華為做好了長期不取消的準備。”

真正對華為有影響的，是那些關鍵部件的供應。這方面的出口禁令，從5月中旬到11月中旬延續了半年之久，有松動但一直沒有解除。

關鍵部件的供應，直到11月下旬才部分恢復。特朗普“部分豁免”的出發點，也不是“放華為一馬”，而是照顧美國出口企業的利益。華為是世界第三大采購芯片的公司，2018年僅在英特爾、高通、美光和博通等美企制造的芯片上，就花費了超過100億美元。這也是任正非認為實體名單對美國的損害“真真實實”比華為大的原因。

當初收到禁令之后，谷歌、高通、思科、英特爾等多家美企高管曾親赴白宮，要求放松向華為出口限制。壟斷了全球50%以上FPGA芯片的賽靈思，直接就恢復了向華為供應非敏感型號的芯片。這些也與任總2月份的表態—“希望（中國）政府千萬不要去打擊這些西方公司在中國的市場份額”遙相呼應。

11月20日，微軟終于獲得向華為出口的臨時許可證。據報道，美國商務部當時已審核的約150份臨時許可證申請（共約300份相關申請）中，約有一半獲批，另一半被拒。

掌控手機操作系統“安卓”的谷歌公司，希望盡快恢復對華為的供貨，但進展不明。由于未獲得安卓授權，華為的手機、平板電腦在海外市場無法預裝谷歌GMS服務，直接影響了設備銷量，導致在歐洲這個華為手機全球第二大市場上，第三季度增長率為零。

“如果美國明確谷歌GMS生態系統不給我們使用，那我們自己的系統也是會投入使用的。我們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在2～3年內完成世界生態系統的整合。”任正非的情緒，從5月的臨危不亂、后來的談笑風生，到現在變得有點慷慨激昂。

任正非不做籌碼

在中美貿易談判步入深水區后，特朗普對華為這個籌碼念念不忘。

早在孟晚舟2018年12月11日獲保釋當天，特朗普就針對美國司法部的引渡行動表態稱，如果有助于與北京達成貿易協定，他必然會出面干預此事。美國總統的確有在法院定罪后再予以特赦的權力，但如此公開宣揚，被批評有政治干預司法的嫌疑。

任正非在2019年2月表示：“孟晚舟事件自始至終沒有引起中美兩國貿易談判，在所有的新聞公告中沒有看到過一個字，只看到特朗普講話可以是個條件，是美國拿來做條件，中國沒有做條件。”

華為5月被列入實體名單一周后，特朗普又稱美國與華為之間的爭端，可能會“在美中貿易協議的框架內”得到解決。任正非反問道：“中國為什么要為華為作出讓步呢？華為沒有犯任何罪行，為什么要拯救我們？”“若要中國在貿易上讓步，那我寧可不要美國放寬制裁。”

特朗普可能是想照搬“解禁中興”的前例，要迫使中方就范。請看時間線：2018年2月中美開啟經貿高級別磋商，4月美商務部下令對中興全面“斷供”7年。5月初，第二輪經貿高級別磋商在華舉行；13日特朗普表示“我和習主席正攜手合作，為中國的通信巨頭中興通訊提供一條快速重返經營正軌的道路”。

后面就沒什么懸念了。當年6月底，中興14名董事全數辭職。兩周后，在中興繳交14億美元罰款及保證金后，美方正式解除出口禁令，中興恢復正常生產；再過一周，美國國會同意刪除參議院有關對中興禁售的修正案。

中興“認栽”，以接受“美方人員常駐”換取活路，但華為的體量比中興大許多倍，且研發力量驚人，不可能束手就擒。更重要的是，中興當初只有1～2個月的零部件存貨，華為則囤積了大量關鍵部件，不會因美方斷供而休克。

2019年8月，任正非樂觀地表示，美國實體名單并沒有打擊到華為的戰略，反而是有幫助的。他對美聯社說，華為砍掉了一些不重要的邊緣產品，砍掉了46%的部門，把這些部門的優秀員工都轉到主產品線去，這樣公司的主產品會做得更好。

實際上，“備胎”芯片和原本是為了電信網絡而設計的鴻蒙系統，可以讓華為繼續運營，但在智能手機市場上超過三星的目標，看來要推遲了。

華為早前表示，由于禁令造成的破壞，2019年的收入將比預期低300億美元；“今明兩年的銷售收入都會在1000億美元左右”，但5年以后，公司的銷售收入應該會超過2500億美元。

裁員“瘦身”事小，任正非“不做籌碼”的立場依然堅定，但他的語氣也隨著中美貿易戰的起伏而有所變化。

在中美第十三輪經貿磋商取得“實質性的第一階段成果”后，任正非10月15日受訪時詼諧地說，感謝特朗普，“他一嚇唬，大家都努力工作了”；如果特朗普想來華為看一看，“我會擁抱他的”。

特朗普11月19日在內閣會議上重新展現對華強硬，稱“中國必須達成我喜歡的交易，如果他們不，就這樣吧！”一周后，任正非在回答CNN關于“是否試著親自去加拿大看看孟晚舟”的問題時表示：“那要看特朗普批不批準。如果特朗普邀請我去加拿大，那我是會去的。”

語氣的微妙變化，折射了任正非希望超越中美貿易戰，不被兩國關系陰晴不定裹挾的心理。畢竟，華為再大壓力都能挺過去，可孟晚舟面臨著美方多項重罪指控，前景難料。

5G較量剛剛開始

美方拿華為開刀，相關布局在奧巴馬政府任內就已啟動。特朗普在最初甚至有點旁觀者的姿態，但隨著中美貿易戰持續，白宮似乎被美國政界氛圍影響，深度卷入了在全球對于華為的排擠，甚至曾考慮讓財政部出面，禁止華為進行“任何基于美元體系的交易”。

“備胎”芯片和原本是為了電信網絡而設計的鴻蒙系統，可以讓華為繼續運營，但在智能手機市場上超過三星的目標，看來要推遲了。

特朗普對華為態度的變化，很可能跟5G戰略競賽有關。今年2月，特朗普發推特說：“我想要5G甚至6G盡快進入美國市場……我希望美國通過競爭獲勝，而不是把更先進的技術排除在外。”但到了4月12日，他話鋒一轉，稱美國必須贏下5G競賽這一仗，確保5G網絡不被敵人控制。“我們不能允許其他國家在這個未來重要工業領域超過美國。”

這一切的催化劑，應該是華為在全球5G市場的突飛猛進。不久前，任正非說華為已經有60個5G合同（32個來自歐洲），已經發貨40萬個基站，還在增長之中。

這里可以對比“華為最強對手”瑞典愛立信的情況。愛立信已經與運營商簽訂了78個5G商業協議/合同（23個網絡已在運營，尤其是在美國）。愛立信預計，到2025年年末，5G網絡將覆蓋全球65%的人口，所以目前的較量僅僅是開始。

無巧不成書的是，愛立信近日承認過去17年里曾在越南等五國行賄，并拋出逾10億美元，與美方達成和解。

美國過去對自家公司在5G領域落后的借口是，在競爭對手可能獲得“被盜知識產權”和“無限資本”的領域，沒有任何投資者會花錢開發新技術。

然而，華為擁有超過18萬名員工，大概有八九萬研發人員，有8.8萬項專利，其中在美國注冊了1.1萬項專利。任正非說：“現在我們很多東西美國都沒有，怎么去偷呢？”

華為稱，其5G技術是自給自足的，不受任何美國行為的影響。那么，美方就只有國家安全的借口用來反制華為5G。在5G落地方面，韓國通過廣泛招標最早實現商用，美國、日本和澳大利亞拒絕了華為，德國、英國、加拿大可能僅僅在5G核心網絡排除華為，而在利潤豐厚的基站體系上允許華為進入。

任正非不止一次表示，如果華為有安裝后門的行為，“那我就把這個公司解散了”。這句擲地有聲的話，意在表明華為的價值觀和技術一樣立得住。

倘若華為的價值觀立住了，美國的“華為牌”不就是免費廣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