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
(西安外國語大學西方語言文化學院法語系,陜西西安 710128)
普魯斯特認為時間將回憶孕于我們平常容易被忽略的細節之中。這也恰恰是與“物理時間”相對的“心理時間”的自由性的體現。例如在《追憶似水年華》的第七章:《重現的時光》當中,作者曾經寫道:“往事也一樣,我們想方設法追憶,總是枉費心機,絞盡腦汁都無濟于事。它藏在腦海之外,非智力所能及;它隱藏在某件我們意想不到的物體之中……”(普魯斯特:1989,350)由于心理時間的自由性決定了回憶注定很難用一般的方法去追憶。
心理時間的綿延性也告訴我們時間注定不會以單一的線性方式發展,記憶也不會被簡單地綁在一條時間線上。相反此時的回憶存在于具有空間性質的時間中,因此其自由性也得到了極大地提高。時間以及回憶的自由性也就使得眾多回憶之間的通道被打通。此時的回憶變得不再難以發掘,相反,我們會發現一個又一個的記憶片段逐漸地被串聯到一塊,新城一幅幅完整而又生動的記憶畫面。
“我方才苦惱地想: 斯萬如果看到我給母親的信,并且猜出我的用心,一定會瞧不起我;然而我后來才知道,他一生之中對類似的苦惱有過長期的體會,誰也比不上他更了解我”(普魯斯特:1989,32)在《追憶似水年華》中,作者習慣于將自己熟知或者些許了解的人物當中提煉出一個共有的形象,從而拓寬自己的回憶范圍,進而達到最大程度的超越時間的目的。比如說作品當中的“我”與斯萬一樣都面臨著可望不可求的愛情……此外,“我” 的母親身上也折射著過世的外祖母的影子等等……我們會發現普魯斯特筆下的人物之間總是會有某些形象或者性格特點能夠在另外一些人物的身上被折現出來。我們會發現,乍一看小說當中的事件發展的順序被打亂了,因為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隱藏在線性時間下的記憶,而是由單個記憶所引發出來的其他記憶,因此這些記憶會組合在一塊形成多個記憶畫面,并且這些畫面是連續不斷的。這些畫面極大地超越了原有的單個記憶畫面,并將記憶盡可能地從時間的沙土中給發掘了出來。
這與艾略特在《傳統與個人才能》所寫道的恰好不謀而合:“詩人是“一個特殊的工具”,他要使種種印象與經驗在這個工具里用意想不到的當時來相互結合……詩是許多經驗的集中,集中后所發生的新的東西……這種集中的發生,既非出于自覺,亦非由于思考……他們最終不過是結合在某種境界中”。(艾略特:1989,8)艾略特與普魯斯特在對待傳統的回憶觀上的態度是相似的。此外,普魯斯特還善于將心理時間中所衍生出來的回憶以不同方式來進行把握,比如說“我”這個人稱在文中的多重視角與身份的轉變,這看似雜亂無章,但實際上確是一種對隱藏在飄忽不定的自由心理時間中的記憶的最佳掌握方式。
“假如假以天年,允許我完成自己的作品,我必定會給它打上時間的印記: 時間這個概念今天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強迫我接受它。我要在作品里描寫人們在時間中占有的地位比他們在空間中占有的微不足道的位置要重要得多,即便這樣做會使他們顯得類似怪物......”(普魯斯特:2005,6)普魯斯特開門見山地為我們呈現了小說的第一主題:時間。
從小說的標題來看,我們很容易就能發現作者的用意所在。普魯斯特在創作這部小說時也曾經表示過:要在那些已逝去的時光中尋找真實的人生,讓我的讀者們感受到一個沉甸甸的生命。由此我們會發現小說的核心在于通過追尋人生過去時光中所留下的美好回憶,從而去體驗生命的價值。《追憶似水年華》的法語名稱為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 直譯過來的意思為“追尋丟失的時光”。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甚至是我們自己隨時隨刻都受著時間的影響與制約,時間如流水,這仿佛是一個毋庸置疑的真理。但是普魯斯特作為一名擁有強大洞察力的作家,自然也深深地領悟到了這個現實。
那么是什么促使普魯斯特去將時間的探尋設定為小說的一條主要脈絡呢? 這個我們得從他特殊生活經歷談起。與同齡人相比,普魯斯特的童年既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家境富裕的家庭,因此從物質層面來講,他的童年是富足的。他沒有經歷過貧苦家庭的饑寒交迫,也不用擔心自己的未來,因為他從小就享受到了父母給他提供的最好的教育環境,此外,他還有一位優秀的兄長給他樹立榜樣。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普魯斯特的童年又是不幸的,他從九歲開始就患上了難治的哮喘病。由于當時的醫療技術還未達到將其治愈的水平,因此可以說普魯斯特一生都在與這種難纏的疾病做著斗爭。
幾乎每年,普魯斯特都要給自己騰出一定獨處的時光,這樣才有利于控制病情,而正是在這段獨處的時間里,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對人生以及時間進行思考。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對于時光的理解也變得愈發深刻與全面。在與疾病抗爭的同時,他意識到獲得幸福與歡樂最好的方法那就是“回憶”。對往事的回憶是最能讓人產生幸福感的一件事情,無論是愉快的往事還是不愉快的往事。(楊寧,2005)
由此看來,《追憶似水年華》 這部作品可以被視為普魯斯特重拾流逝時光的實驗性作品,他希望通過這部作品去發掘已被時間埋藏的美好時光。他也希望自己能給其他人樹立起榜樣,因為對流逝時光的探尋這也是每個人在追求幸福路上的積極嘗試,我們每個人都有權利去追尋幸福,并與易逝的時間進行斗爭。這也是普魯斯特愿花費精力這下這部長篇巨作的真正目的所在。
普魯斯特筆下對時間所進行的書寫就像是在描繪一幅關于人生細節的長卷,在這幅長卷中,我們一方面可以看到普魯斯特作為一個普通人對于所處世界的觀察與感知,另一方面我們又可以看到他作為一名人生“畫家”對人生中所經歷的美好卻又短暫的記憶的無盡描繪與思考。任何承載著時間烙印的東西,在普魯斯特的眼中,這一切都成了去組成由美好回憶所組成的最美麗的畫卷的最顯眼的標記。
被譽為20世紀法國文壇最具影響力的長篇小說家,普魯斯特以他獨特的時間呈現方式向世界宣告著這樣一個道理:時間不再只是一些具體時段,相反,它與過去和未來的聯系變得更加緊密,并在人類意識的綿延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提現。總而言之,普魯斯特筆下的時間是活的,它突破了表層性質的約束,并觸及了心理時間這類更深層次的東西,這直達人類內心更深處,并使之具有無限的生命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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