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甜子
(云南藝術學院,云南昆明 650000)
宜良縣最為盛名的民俗活動便是當地北古城村每年正月初八的“大香會”廟會,在廟會期間會有上下十八個村的村民自發組織的民俗展演隊伍在初八這日前來表演,氣氛十分熱鬧,場面也非常壯觀。這樣宏大的廟會形式從民間宗教信仰、儀式活動形成、俗信的廣大群眾等方面都賦予了“大香”這種獨特形式祭祀物品所成長的文化空間,加之兩代傳承人在此地文化基因的內隱作用,其情感與經驗投射在物化“大香”的制作和構思上,這一切行為方式的外顯都具有典型性的作用表現。在該文當中筆者主要討論研究的儀式美術對象為“大香會”中物化象征的“大香”民俗寓意,正是這種特殊的祭祀物品一躍成為當下關注民俗廟會的亮點和表征,它不僅以祭祀品的物質屬性呈現其各方面的藝術特征,同時也展現了當地民眾的生活相貌、民俗心理及人生禮俗的追求。
“大香會” 于2013年被評為云南省省級民俗類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相傳該地北古城土主神佑境安民,禱嗣靈愿,香火鼎盛,正月初八這日是土主老爺誕辰之日,故而便有了正月初八“大香會”的傳統。土主寺經過兩次重大的修葺翻修,現今寺內供奉的神靈除當地土主外,主殿供奉有財神、觀音、四大金剛、彌勒、玉皇大帝等。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現代鄉民對神靈的信仰態度非常實際也很世俗,功利化的民間宗教使得廣大俗民百姓通過各界神靈的信仰來獲得心理慰藉。隨著改革開放現代化文明的走進,據悉當地前去祭拜土主老爺的人不再如往日人流如斯,但正月初八的廟會儀式依舊為當地人津津樂道參與的活動。又因當地廟會中供奉土主老爺所制作的“大香”為本廟會的主要核心象征物,故而后改名為“大香會”。由此可知,“大香會”祭祀儀式是被賦予了一定文化闡釋功能的一種行為,其更是一個象征符號的集合體。其中,儀式美術是視覺化的象征符號,其“能指”部分體現為一種物象形態的文化景觀敘事,其“所指”部分則蘊含著儀式行為主體的價值取向和文化邏輯。在這其中扮演人與神溝通互信的物化“大香”即是人類心理上的一種訴求形式。
在編制、裱糊篾籠等十一個步驟結束后,最后一步便是最細化的彩繪。以圖案為基準上下共分為六層;最下一層,稱蓮花腳,高30~40cm,彩繪蓮花圖形;這里的蓮花繪制形式采取從底部至40cm 高處放射狀,花瓣皆由紅花黃尖錯落疊加式的二方連續紋接替繪制。在這里對于蓮花元素的采用,傳承人解釋道蓮花仿照佛教藝術中菩薩坐蓮的寓意。眾所周知,中國人對于蓮花喜愛與崇尚的歷史源遠流長,追溯到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開始在中原地區廣泛傳播,經過漫長的歷史進程,蓮花的文化內涵已發生了多重的釋義,在我們當下的日常生活中,即可在年畫、剪紙、瓷器、服飾紋樣、家具、建筑雕塑等隨處見到,蓮花即作為生殖崇拜、 品格寓意、 實用功利及佛教文化的代表象征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在該文筆者研究儀式中所用的“大香”作為一種祈求神靈的供品,蓮紋元素的采用其內涵寓意主要是以佛教文化作為內核中心。在佛教藝術中,蓮花代表“凈土”,寓意吉祥,象征“自性清凈”。佛教修行中“博地凡夫”帶孽返生“佛國凈土”須經投胎蓮花,“化身凈土”方能達到目的,還有“十地菩薩”也是“坐寶蓮花王座”而后成就佛道的,因而蓮花是佛教修持圓滿成就的標志。
“大香”第二層,彩繪四童子,也稱“童子守香”,高約1m 左右,這里的童子有東南西北四方之意。與上述蓮花腳呼應,在佛教文化中也有“化生童子”一說,印度有“蓮生貴子”的故事,相傳烏提王的蓮花夫人為其生了五百個驍勇善戰的男孩。因此,傳統紋樣的“蓮生貴子”有一說法是來源于“化生童子”的典故。“大香”第二層畫像中的四個童子立于蓮花腳之上,尚有采取了佛教文化的寓意來祈求多子多福的美滿祈愿。“吉祥童子”圖案在我國廣大的民間美術中也是十分常見的,特別是在圖畫性美術形式中更是為不可多得的表現題材,如年畫中“連年有余”“童子抱瓶”等,這種圖案是我國廣大勞動民眾審美的集體創造,它寄托了鄉土民眾淳樸的情感,在古時生存環境惡劣醫療水平落后等條件轄制,人們為了祈求兒童健康成長和對生命延續的祈望創造出各種帶有祈福性質的美好祝愿圖案形式。此外,在民間美術“求活”的內涵意蘊中,童子活潑可愛的形象又賦予了靜態物體單純以物喻志的形式更多生命力與活力;同時,在內容題材與構圖形式中,也極大化地豐富了圖案的動態感。在這一層圖案繪制的選題中,除“四童子守香”外,其后創新的“青獅白象”圖案較之“四童子”單一的平面繪制形式做得更加立體巧妙,“青獅白象” 的制作創新在于兩支大香左右相互呼應,一支為青獅,一支則為白象,在制作方式上更添加了創新,獅頭和獅尾及象頭和象尾皆相仿于人馬骨架堆塑的形式做成三維立體的樣式,樣子顯得更加生動活潑。“青獅白象”題材的運用仍然是依照傳統圖案內涵的設定,獅子在我國民間素有獸中之王的美譽,白象則是吉祥的象征。此外依據佛教藝術文化來講,青獅是文殊菩薩的坐騎,白象是普賢菩薩的坐騎,二者也均為吉祥之物,在“大香”的制作運用里也有祛邪納吉的寓意蘊含。
“大香”第三層,仍高1m,稱“寶盆敬桃”,彩繪仙桃、壽桃等圖形;“桃”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著多重的含義,其桃木、桃花、桃子在廣大俗民生活里發揮著不同的含義功用,在該文論題的研究中,“桃”作為一種文化載體的表征符號,一方面,它寓意著遠古神話中“夸父化身桃林”返祖歸根之意的“福壽康健”之說,以及戰國時期門神文化中“桃”作為“禳災納吉”的功效。盛托壽桃的“寶盆”圖案也是經過傳承人精心設計構想的,傳統的“聚寶盆”即中國古代民間傳說故事中的寶物,傳說中可以使其中的財寶不斷倍增的美好寓意,而被用作“招財進寶”的家居風水擺設,現今在江浙一帶聚寶盆仍為當地的居家鎮宅之寶。寶盆在這里的應用,一方面打破了壽桃呈現方式的單一化,其后將壽桃與聚寶盆的結合更是寓意著“多福多壽”“福壽綿延”的美好祈愿。
“大香”第四層,高2m,稱“兵將迎戰”,為大香繪制內容中占的比例最大的主題,題材內容即三國“關公古城會”故事為主,人物、戰場、城池、圖形的設計制作,即上述第四至第六道工序所預制成形;關于“三國文化”在這里的應用,一方面,故事“古城會”呼應了當地“古城村”的命名,另一方面,“關公俗信”在我國廣大的民間信仰中廣為流傳并歷史深厚的。作為民間信仰的神明關公以“忠、義”高尚的品格深深地烙印在每一個華人的心中,關公信俗本身所蘊含的中華民族傳統道德及其教化作用在當代文明背景下,其文化價值依舊為人高歌傳頌。
大香第五層,高1m,按年份繪制十二生肖圖像,如甲子歲屬牛,圖案以牛為主,乙丑歲屬鼠,圖案以鼠為主之類;
第六層,高120cm,名為火焰封頂,彩繪紅色喜慶火焰圖畫等。各臺之間,用草繩進行繞箍分割,草繩外敷塑泥,形成立體隔斷,使得層次分明。
筆者經采訪得知制作“大香”并非易事,據傳承人敘述,大香的制作共有十余道工序,從每年的九月或十月開始制作一直到次年正月,這期間需6 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夠將其制作完成。這龐然的大香雖看起來拙樸,但層層制作工序的方式及耗材大多也都是采用最原始編制的方法和最天然的植物材料。“大香”作為廟會儀式的核心象征,它不僅是祭奠儀式上娛神祭物更是一種物化后娛民形式的情結表達。在中國民間美術的視閾中,雖然中國各民族在地理條件、風俗、情感與氣質等方面有著各式各樣的差異,但也正是這種差異性的存在使得民間美術形成了豐富的品類和多彩的風格,長期以來隨著各民族之間頻繁的文化經濟交流,互通互融,使得民間美術在題材的表現和圖形中蘊含的寓意等方面具有許多共同性,其主要的表現為“求大、求全、求活”,這些共同性既是俗民的心態認同也是人民群眾的追求。
誠如我們所了解,在我國的傳統紋樣繪制與運用中講究著“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原則,蘇珊·朗格也曾將藝術視為人類情感的符號形式的創造。在本文筆者的研究對象“大香會”祭祀儀式中,物化象征物“大香”作為祭祀儀式中的核心表現,其造型結構、圖案應用都蘊含著當地民眾內隱的鄉土情感和對生命、生活的感悟。我們可以認為,祭祀儀式是具有一定文化闡釋功能的社會文化行為,儀式中的語言、行為及物體等要素都有其特定的文化內涵和邏輯框架,它體現了行為主體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是“符號化”的表象。儀式美術借以儀式肅穆的氣氛烘托出俗民的民俗心理、宗教信仰及觀念意識。它是將道義教化、情感內涵融匯于具象之中表達的符號,體現了俗民的價值追求與信仰,蘊含著人們祈求平安康健、趨吉避害的美好禱愿,儀式美術作為可視化的藝術形式不僅可以喚起地方民眾的文化自覺意識,促進區域文化的認同,在此過程中也相繼推進、 發展了民俗類非遺項目的保護傳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