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論壇》還讓我“咬文嚼字”。他們的想法當然是好的,但我可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這篇文章打算換一個角度,既能對大家有益,又不得罪任何人。有這種角度嗎?答曰:“有!”那就是講講革命領袖與著名的語言大師“咬文嚼字”的例子。以下講的主要是他們在用字選詞方面的推敲功夫。因為考慮到個別孩子不知道“推敲”的意思,所以,決定就從“推敲”這個詞說起。
唐代的賈島因趕考到京城長安,一天,他騎著驢一邊走一邊吟詩,忽然想到兩句:“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笨墒?,又覺得“推”字不夠好,便改為“敲”字??捎钟X得不妥。于是,不僅一會“推”一會“敲”地來回念叨,還一會兒伸手作推的動作,一會兒又舉手作敲的姿勢。這時,正遇上當大官的韓愈(詩文大家)騎馬過來。當時的規矩是,大官經過時行人必須回避,否則就是犯罪。而賈島正沉迷在他的詩句里,等到發覺了,也回避不及了。于是,被差役扭送到韓愈馬前。韓愈得知原因后,不但沒有責備賈島,反而也同他一起琢磨起來。過了一會,韓愈說用“敲”字好。后來,兩人成了好朋友。
接下來,就舉毛澤東、魯迅和葉圣陶三位大家的作品的例子,講講推敲的重要性。
例一、1957年《詩刊》創刊號上,發表了毛澤東的《清平樂·六盤山》,其中兩句是:“六盤山上高峰,旄頭漫卷西風?!?而1961年秋,毛澤東的手稿在《甘肅日報》上影印發表時,“旄頭”改成了“紅旗”。這是怎么回事?
原來,“旄”是用牦牛尾所作的裝飾,古代常把它掛在旗桿上;所以,旄,可以指代旗幟。而“旄頭”一般來說,是指古代皇帝儀仗中一種擔任先驅的騎兵。“漫卷西風”的當然是旗幟,而不是“騎兵”。所以,主席把“旄頭”改作“紅旗”。這樣一改,意境全出:湛藍的天空,舒卷的白云,火紅的旗幟,不僅增加了詩的亮度,而且使我們仿佛看到,紅軍戰士望著在山上西風中嘩啦啦地飄揚舒卷的紅旗,盡顯英雄本色!
例二、魯迅寫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原來有這樣的句子:“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如果用手指按住它的背脊,便會拍的一聲,從后身噴出一股煙霧?!?/p>
可我們現在看到的卻是:“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一聲,從后竅噴出一陣煙霧。”魯迅把“后身”改為“后竅”,把“一股”改為“一陣”。你看,“后身”那范圍有多大呀!改作“后竅”,不僅范圍縮小了,而且更加形象有趣了。另外,用“一股”形容斑蝥噴出的煙霧,不準確;而用“一陣”,則告訴讀者,斑蝥噴出的煙霧不僅是一片,而且也不是一噴就停,那煙霧還要嘟嘟嘟地噴一會兒呢。(注:后來這篇文章選入語文課本時,編者把“拍的一聲”改為“啪的一聲”。)
例三、魯迅寫的《藤野先生》中原來有這樣的句子:“……從此就看見許多新的先生,聽到新的講義……”發表時則改為“……從此就看見許多陌生的先生,聽到新鮮的講義……”
如果不改,讀者會以為魯迅看見的是“剛來任教的先生”,聽到的是“剛印出來的講義”。改后的“陌生的先生”,指的是魯迅不認識的先生;“新鮮的講義”,指的是對魯迅來說,是從未接觸過的講義。你看,魯迅先生寫文章是多么負責呀!
例四、葉圣陶的短篇小說《多收了三五斗》,最初發表時有一句是:“另一位先生聽的厭煩,把嘴里的香煙屁股擲到街心……”再版時,葉老把“擲”字改成了“扔”字。用“擲”字也能講得通,但不怎么好:一是因為被擲的一般是體積較大、分量較重的東西;二是擲往往有一定的方向;三是擲文縐縐的,不夠通俗易懂。而改為“扔”,前三個弊病就完全不存在了。
作者簡介:李淑章,內蒙古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內蒙古自治區普通話測試和規范漢字工作視導員,內蒙古漢語言文字研究會名譽會長,內蒙古國學研究會專家委員會主任委員,全國教育系統勞動模范,榮獲人民教師獎章
編輯:徐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