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彪
早在1986年,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安全與智能研究所的資深研究員巴里·科林就創造了“網絡恐怖主義”概念,當時沒有引起太多注意。1996年科林又對網絡恐怖分子發動襲擊的可能方式做了較為生動詳細的描述,而當時黑客行為在國際網絡空間不斷增加,美國軍事、學術界對“網絡戰”的研究起步并不斷深入,網絡恐怖主義問題開始引起廣泛關注。今天,隨著網絡和人工智能技術的日新月異,這個問題需要受到更多重視了,盡管人們對其定義與危險性的評估還存在一些分歧。
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起,恐怖主義勢力就開始利用網絡工具開展活動,宣傳主張、招募人員、籌集資金、獲取信息、協調行動、傳播恐怖知識、散布謠言、發布虛假信息,等等。還有恐怖組織開始嘗試將網絡或網絡設施作為直接攻擊目標。這促使西方國家開始重視網絡恐怖主義問題,并在法律和政策層面予以積極應對。2000年,英國的反恐法案規定“有預謀地真正干擾或破壞電子系統的活動”也是恐怖主義行為。2001年美國頒布的《愛國者法案》,即“反恐2001法案”,開始將網絡恐怖主義列為正式的法律術語。
2007年3月,英國情報部門成功挫敗一起“基地”組織對歐洲最大網絡數據中心發動襲擊以徹底搞癱英國互聯網與金融業的圖謀。事件之后,英國軍情五處(MI5)專門設立了國家公共設施保護中心,任務是保護電信、網絡、加油站、天然氣站、核電站等重要公共設施免遭恐怖主義襲擊。2007年4月,愛沙尼亞遭受了一次大規模網絡攻擊,最終導致該國從網上銀行、移動通訊網絡到國民醫保系統的大量網絡基礎設施遭破壞,愛沙尼亞政府最后只能靠臨時切斷互聯網來應對。
2013年12月17日聯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決議,對恐怖組織或恐怖分子利用互聯網實施包括煽動、招募、資助、策劃在內的恐怖活動表示嚴重關切,明確要求聯合國反恐機構會同各國和有關國際組織加強對網絡恐怖主義的打擊力度。這是聯合國首次就打擊網絡恐怖主義通過決議,表明網絡恐怖主義的威脅已經成為國際社會嚴重關切。
如今,各種極端、恐怖勢力利用互聯網為恐怖主義活動服務已是普遍事實,網絡被極端、恐怖勢力用作宣傳、擴散其意識形態的最重要工具和陣地,這對恐怖主義的意識形態化起到了推波助瀾作用?!盎亍苯M織較早對衛星電視和互聯網傳播產生了興趣,鼓動伊斯蘭世界與西方對立,施加影響的對象既包括“圣戰”分子,也面向阿拉伯世界的普通穆斯林?!盎亍苯M織曾經的第三號人物扎卡維針對互聯網的普及主持制定了新的戰略,更多利用網絡組織小范圍的宣傳和教唆。

2012年5月,俄羅斯卡巴斯基實驗室宣布發現了一種網絡病毒“火焰”,它能收集數據、遠程更改電腦設置,還能截屏并復制即時通訊工具聊天內容,主要鎖定伊朗等中東國家,破壞力比“震網”病毒強很多。

電力基礎設施是網絡恐怖主義蓄謀攻擊的目標之一。
“伊斯蘭國”興起后,尤其重視利用網絡開展各種活動,將對網絡的利用發揮到了極致。他們迎合互聯網時代人們的碎片式閱讀和快捷式信息獲取習慣,借助社交網站功能、依托網絡支付、發布網絡影音制品和電子刊等現代方式,以及自創的網絡營銷模式,不僅大肆傳播其極端意識形態和招募網上志愿者,還通過互聯網賺錢、洗錢,對“伊斯蘭國”在伊拉克、敘利亞等地的興起和擴張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今天,“伊斯蘭國”雖已式微,但其網絡影響仍然存在,世界其它地方的極端恐怖勢力繼續效仿,使得各國政府防不勝防。
如果以前還有部分學者認為網絡恐怖主義只是個“神話”的話,那么現在很少有人再懷疑網絡恐怖主義的真實性了。如今網絡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極端組織的網絡宣傳和動員很容易給受眾制造出類似毒品效果一樣的幻覺,使得線上體驗很容易向線下實際活動發展。面對網絡恐怖主義、特別是將網絡作為工具的“工具型網絡恐怖主義”的興起,世界許多國家的打擊和反制效果大都不太理想,主要困難在于雙方各有一套話語體系,有一套自己的敘事邏輯和腳本,在網絡上的較量基本都是在自說自話。甚至可以說,反恐、去極端化一方的網絡話語,乃至網絡表達方式與策略基本上是失敗的。
除了“工具型網絡恐怖主義”外,伴隨著網絡與人工智能的融合加速,將網絡作為攻擊目標的“目標型網絡恐怖主義”也可能很快成為現實。
人工智能時代是人對網絡的依賴達到新高度的時代,也是網絡的精密性與脆弱性均發展到一定極致的時代。無人駕駛、智能家居、家庭機器人、醫療機器人等的加速普及,使得網絡攻擊越來越等同于物理攻擊?!澳繕诵途W絡恐怖主義”的攻擊目標將是高度網絡化甚至過度網絡化了的基礎設施。以前網絡戰防范的更多是關鍵基礎設施,但未來所有的基礎設施都將高度網絡化,公共、家庭、個人智能化終端設備等也將成為攻擊目標或被用做實施攻擊的工具。2010年出現并曾被美國用于攻擊伊朗核設施的“震網”病毒(Stuxnet)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種被投入實戰的網絡武器,使通過網絡攻擊工業控制系統從設想變為現實,此類網絡武器完全有可能被恐怖組織和個人所掌握。
越來越多證據表明,極端恐怖勢力已具備發起網絡恐怖襲擊的能力,“目標型網絡恐怖主義”威脅的嚴重程度超乎人們想象。也有不少人認為,網絡恐怖主義是對各國經濟的極端威脅,嚴重的網絡襲擊可以將世界推入另一場大蕭條,甚至可能發展成為未來“終結人類”的事件。
美國認為自己是網絡恐怖主義的首要襲擊目標。2015年5月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詹姆斯·科米就曾提醒關注“伊斯蘭國”等恐怖組織利用復雜的惡意軟件對美國關鍵基礎設施發動襲擊的可能——“邏輯告訴我這將會發生”。2018年6月美國著名網絡安全公司賽門鐵克(Symantec)披露,該公司監測到黑客組織正在針對美國和東南亞國家的衛星通訊、電信、遙感成像服務和軍事系統進行網絡攻擊。
中國是深受網絡恐怖主義危害的國家之一,公安部首批認定的四個恐怖組織還在利用網絡開展各種活動。在中國警方破獲的恐怖主義案件中,涉案人員基本都受到了網絡極端思想的影響和有關組織的網絡教唆,或通過網絡進行“自學”。中國目前主要是受“工具型網絡恐怖主義”的危害,但由于國家運轉對網絡的依賴性越來越強,且進入人工智能時代的步伐較快,也同樣面臨“目標型網絡恐怖主義”的威脅。應對網絡恐怖主義需從國內國際兩方面著手:國內層面,加緊研究反制網絡恐怖主義的戰略和策略,建設專業部門,重視人才和技術等戰略儲備,同時提高私營部門和民眾參與網絡反恐工作的力度;國際層面,加強國際合作,形成合力應對極端、恐怖勢力的網絡意識形態,積極發起倡議制定反網絡恐怖主義國際公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