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風滾草：旗袍奶奶點亮愛的星河

郭心智

2019年1月，2019全球華語春晚暨可持續發展女性論壇在北京拉開序幕。當晚，當一頭銀發的劉小平奶奶身穿旗袍，牽著開場旗袍秀的首席設計師吳麗朵出場時，所有人都為她們的美而驚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耀眼的美麗背后，是吳麗朵如風滾草一般倔強不屈的生命歷程……

大別山之緣：瀕死女孩的生命奇遇

2003年2月10日，吳麗朵和姐姐趕完集坐上農用三輪車返回村里。雪天路滑，三輪車沖下了山坡，吳麗朵被甩出車廂，腦袋撞到了巖石上……

吳麗朵1992年出生在安徽省六安市一個山村，是家中第三個女兒。因家貧，到9歲才上學。正當她憧憬未來時，劫難卻從天而降。

吳麗朵被送到縣醫院搶救，醫院建議放棄治療。無奈之下，父母將她抬回家。她昏迷的第四天，遇上了劉小平。

劉小平年過五旬，是廣東省中山大學附屬醫院的護士長，丈夫是廣州一所學校的美術教師。兩人育有一子，研究生畢業后就到美國留學并定居。這年春節前夕，夫婦倆來安徽探親，順道去吳麗朵村里一個遠房親戚家拜訪。村里發生嚴重車禍，遠房親戚知道劉小平是護士，便請她幫忙看看吳麗朵。

一進吳麗朵的家，劉小平就震驚了：太窮了，受傷的女孩太瘦。滿屋子的哭泣聲，惹得劉小平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她翻開吳麗朵的眼皮，瞳孔不動;翻開嘴唇，牙齒發黑。如醫生所說，只有等死了。然而，這丫頭四天滴水未進，也沒輸液，居然扛了下來，求生意志真強啊。劉小平被震撼了。劉小平找來針筒，讓人掰開吳麗朵的牙，她來注射溫水。見能注射點溫水后，劉小平慢慢給她灌奶粉。奶粉一滴一滴往吳麗朵口腔里滴，200ml喂了兩個多小時。

第二天，劉小平再灌奶粉時，吳麗朵有吞咽的動作了。她欣喜萬分，趕緊將吳麗朵再次送到縣醫院做檢查。吳麗朵各項器官都完好無損，腦出血七天沒有死亡，醫生說血腫后續會自行消失，性命無大礙，但可能會是植物人。縣城醫療條件差，家里又窮，也沒有人懂護理，吳麗朵留下來就只有死。

這幾天，劉小平不斷想起自己的身世。她家中六個姐妹，她是最小的，因為窮，她被村里一對孤寡老人收養。養父母不僅養活了她，還讓她上了學。這樣的經歷，讓劉小平對吳麗朵有了特別的情愫。劉小平跟丈夫商量，想帶吳麗朵回廣州治療并收養她。劉小平一直想有個女兒，但當時政策不允許她生二胎。而兒子定居美國后也很少跟他們聯系，丈夫同意了。吳麗朵父母雙雙跪下感謝：“吳麗朵在我們家只有等死，今后不管孩子是生是死，我們感謝您！”當天，村委給開了材料。第二天，吳麗朵的舅舅和表哥護送她到火車站，辦理了去廣州治病的綠色通道。

劉小平將吳麗朵帶到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住院部，向院長說明情況。住院治療五天后，吳麗朵的生命體征穩定，人也醒了。為了節省費用，劉小平將吳麗朵帶回家輸液吃藥。在她和丈夫的悉心照料下，吳麗朵漸漸可以飲食走動了，智力卻退回到3歲。

兩位老人像教嬰兒一樣教她說話，識物。面對陌生的人和環境，吳麗朵不愿意開口。劉小平很有耐心，循循善誘：“吳麗朵，這是糖，你能自己去拿糖吃嗎？”劉小平發現，只要提到某個物件，吳麗朵的眼睛就會看向那個物品。她明白，吳麗朵的智力開始恢復了。兩個月后，吳麗朵喊了第一聲奶奶。劉小平高興得掉淚，夫妻更加精心地幫吳麗朵做康復訓練。

半年后，吳麗朵康復，記憶也恢復了。劉小平主動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她。吳麗朵年幼，一時無法接受，傷心痛哭。劉小平夫婦看著特別心疼。有一天，劉小平對她說：“你要是想回家，我和爺爺就送你回家。如果你想留下來，那爺爺奶奶就是你的親人，這里就是你的家。”吳麗朵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看著爺爺奶奶，回想起這大半年他們對自己的好，哽咽著說：“奶奶，爺爺，我想留下來。”

劉小平的兒子遠在國外，無法照顧陪伴父母，得知了吳麗朵的事，他同意了父母的決定。

2004年6月，劉小平東奔西跑給吳麗朵落實了學籍。開學前，夫妻倆給吳麗朵補習功課，吳麗朵通過考試，跳級成為廣州市執信南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

再逢劫難：奶奶點亮生命星河

吳麗朵這棵風滾草，終于從貧瘠干涸的戈壁灘來到了水邊，竭盡全力地吸收著愛的滋養。

優雅美麗的劉小平會動手給吳麗朵做新衣服，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愛看書，書架占了半個客廳，吳麗朵也跟著看書看畫展。丈夫愛畫畫，教吳麗朵畫畫和書法，吳麗朵的畫還得了不少大獎。

2005年9月，吳麗朵從五年級跳級考上廣東世紀中學。2006年9月，她直接跳級到初三，她終于不再是班上年紀最大的學生了。2007年7月，吳麗朵考上了廣州市最好的高中。

暑假的一天，吳麗朵游泳回來后發現臀部有一個紅疙瘩，第二天皮膚腫了起來。劉小平給她擦了藥。吳麗朵臀部就是普通的皮膚紅腫，劉小平也沒有太留心。可沒幾天，這顆疙瘩蔓延，化膿。劉小平趕緊帶吳麗朵去醫院，開了藥。可自從用藥后，疙瘩不僅沒好，還迅速擴散至整個臀部，刺痛難忍。高中開學的第二天，吳麗朵便不得不停課。劉小平怪自己太大意，帶吳麗朵去南方醫科大學皮膚病醫院看病，吳麗朵被診斷為多活性病毒痤瘡。住院一周，病情得到了控制。可沒等劉小平松口氣，吳麗朵再次復發，整個臀部像無數蟲子在啃噬。

劉小平休長假，帶著吳麗朵全國各地求醫，各種手法用盡都無效。醫生將吳麗朵的病歸為疑難雜癥。看著吳麗朵被病痛折磨，一向從容的劉小平心亂如麻。她到處找偏方土方，拜訪民間中醫。可辦法用盡，花光積蓄，依然無效。

有一次，在拜訪民間醫師回家的路上，吳麗朵哭著說：“奶奶，你別管我了，我就是一棵野草。”奔波了一年多，劉小平也身心俱疲。可她要是倒了，吳麗朵就完了。她強打起精神說：“咱們只是個皮膚病，又不是絕癥，會有辦法的。”劉小平知道吳麗朵是個要強的孩子，每當她要放棄時，劉小平就“激將”她：“這人吶，得有夢想。你不是夢想考名校嗎？那咱的學習不能落后呀。”吳麗朵果真“上當”。劉小平為吳麗朵準備冰水，讓她坐進去，再將書豎到她跟前讓她學習。

2010年2月，劉小平夫婦要帶吳麗朵去看煙花，吳麗朵拒絕了，早早地回了房間。劉小平覺得不對勁，趕緊沖到吳麗朵的房間，發現吳麗朵吞了大量安眠藥。劉小平趕緊喊丈夫打了120。

當吳麗朵再次睜開眼，看到憔悴的劉小平時，哇地大哭起來：“奶奶，我真的受不了啦……”劉小平當然懂，這個病，對一個花季少女來說，太難堪太沒有尊嚴。每次看病，她們都能遇上各類皮膚方面的疑難雜癥患者，病友們的絕望，都是對吳麗朵意志力的一次嚴重打擊。那天，劉小平做出一個決定：不再帶她出去治病，她要試著自己給她治療。

既然民間醫術和科學治療都解決不了問題，為什么不試試最原始的方法呢？劉小平根據這三年帶吳麗朵治療的經驗，自己配置了藥膏。隨后，她將臥室布置成手術室，給孩子打麻醉，用剪刀剪去吳麗朵臀部一塊肉，用吸管吸空膿液，再把藥膏燒熱敷上去，讓藥滲透到最底部。這蝕骨的疼，連麻藥都無法鎮住。吳麗朵大汗滾滾，她卻不能手軟。

試驗取得了初步效果。劉小平開始用這個辦法一次次給吳麗朵治療。剜肉刮骨，蝕骨的疼痛，吳麗朵都一一承受。她想活，不想讓奶奶失望！而劉小平也沒有讓吳麗朵失望！在她的治療下，吳麗朵體內的余毒被徹底清除干凈。

吳麗朵不善表達愛意，唯有用成績來回報奶奶。盡管因為病痛落下很多課程，但她憑借繪畫方面的天賦，在2010年高考中被廣州服裝設計學院錄取。奶奶是極愛美的女人，她要為奶奶設計美麗的衣裳。為給吳麗朵籌集學費，也為了激勵她學習，劉小平考了醫生資格證，開了一家皮膚科診所。

奔跑吧風滾草：用愛打造旗袍奶奶

上大學后，吳麗朵非常刻苦。為了減輕奶奶的經濟負擔，她還到服裝廠去打工，將服裝制作的流程全部走了一遍。為了鍛煉自己，2011年開始，吳麗朵密集參加服裝設計大賽，不想卻屢戰屢敗。她怕奶奶擔心，總笑著說：“奶奶，我沒事兒。雖然我沒有拿到獎，但我增長了見識和經驗，認識了很多朋友。”見吳麗朵如此有見地，劉小平特別欣慰。

2012年，吳麗朵想舉辦一場秀，大家都覺得她太天真了。劉小平卻鼓勵她：“年輕人就要敢想敢干！”有了奶奶的支持，她什么都不怕。她夜以繼日地制作作品，培訓模特，忙活兩個月。見吳麗朵為了秀人都瘦了，劉小平特別心疼。

2013年，迪奧中國區上海總公司全國公開招聘設計師助理，吳麗朵特別心動。究竟什么樣的設計才能被迪奧的設計師青睞呢？有一天，她回家看奶奶，吃飯時心不在焉。劉小平得知原因后，建議道：“做你最擅長和最想做的。”吳麗朵靜下心，回想自己這二十多年的經歷，還有為奶奶做衣裳的初衷，她對生命的敬畏、對美的感知和深入骨子里的對傳統文化的熱愛，瞬間點燃了她的靈感。

吳麗朵在中國旗袍中大膽加入了富含生命活力的時尚創意，以鳳凰涅槃為主題，創作了“祥”這款作品，順利成為迪奧上海總公司的設計師助理。

她想讓奶奶為她驕傲，想早點做出成績回報奶奶，因此，在工作上主動攬活，嚴謹敬業。當時，公司正好有個設計師要離職，北京分公司在籌備中，每個人任務都相當繁重。已經忙得昏天暗地的吳麗朵，主動站出來幫想辭職的設計師分擔工作。設計師毫無保留地將技術傳授于她。他走時，吳麗朵趕鴨子上架地走上設計師崗位。風滾草，遇上任何機會，它都能活下來，扎下根。整整半年，吳麗朵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連做夢都是跟打版師傅做版。

大學畢業時，吳麗朵決定創業。劉小平支持她。這年，吳麗朵和學長簡的創業方案一舉拿下深圳市大學生創業基金10萬元。吳麗朵租了一百平方米的店鋪成立了工作室，裝修和設備花了60萬。他們要做精品，特地高薪聘請了香港高級成衣制版老師傅。

簡主攻設計，一件成衣成本超過萬元。然而這樣的成品，很難有客戶真正購買。為了工作室，吳麗朵費盡心思推銷作品。吳麗朵和簡四處借錢，負債累累，而衣服卻一件都沒賣出去。

有一天，劉小平打來電話，吳麗朵調整情緒跟奶奶說：“奶奶，店挺好的我也挺好的……”可劉小平還是發現了吳麗朵的聲音有異樣。第二天，她趕去了深圳，才知店開了快一年一直在做樣裝。劉小平笑著說：“我向來愛穿旗袍，我來買一件。”她挑的那件旗袍成本一萬五，她支付了三萬元。吳麗朵特別難過。劉小平拍拍吳麗朵的手，說：“當年我遇見你時，你的求生意志可真強啊，現在的困難是難不倒你的。”

那天，劉小平特地將旗袍穿上，想讓吳麗朵看看她的手藝有多好。吳麗朵看著雍容華貴的奶奶，眼前一亮：深圳旗袍協會即將舉辦一場慈善拍賣會，讓奶奶去走秀，一定能驚艷全場。晚宴那天，吳麗朵帶奶奶染了一頭奶奶灰，兩個奶奶灰往舞臺上一站，兩身旗袍互放異彩，當場就有客戶下單。

2017年，在劉小平的支持下，吳麗朵在敦煌開了第一場時裝秀，引起了中國時尚界的關注。2017年6月，經客戶介紹，他們為明星定制成衣，打開了明星禮服定制市場。可此時，簡因與吳麗朵的理念不合，兩人分道揚鑣。生意，友誼，學長，一下全沒了。吳麗朵痛徹心扉。劉小平依然淡定：“不怕，咱從頭再來。”沒有錢，劉小平將退休金和診所的收入拿來支援。沒有客戶，劉小平親自找客戶。吳麗朵組建了自己的團隊，經過幾年發展，她的工作室成為業界翹楚。

事業終于有成，是該回報爺爺奶奶的時候了。吳麗朵高薪聘請名師指導爺爺畫畫，爺爺順利開了自己的畫展。她專門請造型師給奶奶做培訓，將奶奶培養成老年模特。如今，奶奶可是許多高端發布會的寵兒。見吳麗朵成長得如此健康美好，劉小平提議她找機會回老家看看親人，吳麗朵含笑點頭……

編輯/張亞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