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鼓

黃愛平

一

群山莽莽

蔚藍的天空下

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

寂靜像波濤一般

吹動起伏的山巒

一位年輕的獵人

牽一條黑狗

從遠古的神話中

走出叢林

二

千年的瑤山呵萬年的瑤山

你青峰相連溝壑縱橫

只有一步步走近

才能看清你的面容

才能聽清你的言語

只有深入你的內心

才能感受你無邊的洶涌

和大山的意志

三

綿綿瑤山

是誰

帶領一群精悍之人

翻過一山又一山

在荒涼的山野

播種包谷紅薯

播種綠色的希望

在古老的森林

追逐麂子野豬

追逐變幻的風云

四

一顆幼苗要長成參天大樹

必然要承受風雨雷電的鞭擊

一個人要成為部落的首領

必然要沖鋒在前敢于流血

一個民族要興旺強大

必然要經歷

千年的遷徙

千年的沉浮

千年的苦難

千年的生死

五

幽暗的歲月

需要無比的勇氣

照亮前程

六

桐油燈火

在老人額頭深深的皺紋里

閃爍

他用時光之手

精心地雕刻著

一段不朽的往事

雕刻著一個山地民族的傳奇

我們懷著復雜的心情

注視著那只美麗的山羊

大山深處

處處潛伏著兇險

我們不但要與虎奪食

與惡劣的環境

作殊死的拼斗

還要時刻防備和抵抗

外面世界那些歧視、貪婪

和比野獸更兇殘的剿殺

生生死死

對于大山里的人們

就像抽一口旱煙

平平常常

七

山霧正濃的時候

一群群我的同胞

從各自的寨子里出來

三五成群地走下山頭

扶老攜幼一步一回頭

有的走到河邊

登排而去

更多的人踏上了

彎彎的山道

身影漸漸消逝在

云霧之中

再見了千家峒

我祖祖輩輩居住的家園

再見了生我養我的土地

花開四季

金稻飄香

鳥飛天際

一切都將如夢如煙

從此一種莊嚴的承諾

一種神圣的信仰

在身為瑤山人的心里

秘密地燃燒起來

薪火代代相傳

八

胸中堆積如山的感情

需要抒發

悲傷地時候

我們要吶喊

絕望的時候

我們仰望蒼天

默默地祈禱

戀愛的時候

我們與山風一起舞蹈

月光下

阿哥扯一片樹葉

吹出世間最動情的天籟之音

阿妹在林子里唱出的歌聲

就像清晨飛出一群群黃鶯

無數個漫漫黑夜

我們圍坐火塘

大碗喝酒

然后吟唱

古老的謠曲

一直到天明

更多時候

面對天邊血紅的遠山

我們齊齊跪下

淚流滿面

我們在懷念那遠去的故鄉

以及埋在故鄉山坡上的

列祖列宗……

九

油燈已盡

而世世代代的生命之血

一滴滴

滴在一段神性的桐木上

滴在一張光潔的羊皮中

由此

鑄造出一種象征

鑄造出一節脊梁

鑄造出一座民族的豐碑

橫亙在天地之間

十

群山寂靜

歲月無聲

這一刻我們已是等得太久

千年等一回

我們看見驚濤裂岸

卷起千堆雪

我們看見巨風襲來

地動山搖

我們看見自己的心跳

正從天邊萬馬奔來

沉默的天空

長久期盼的時刻

已經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