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心而生：輕叩詩歌大門的回響

統編版教材四下第三單元安排了四篇現代詩，以美好的大自然為主題，感受詩歌的魅力。冰心的《繁星》以短詩的形式呈現生活即景;艾青的《綠》以色彩為內容，縱觀天地間;蘇聯葉賽寧的《白樺》以植物為內容，縱情歌頌;戴望舒的《在天晴了的時候》以晴朗天氣為內容，感受大自然。不同對象，不同篇幅，不同風格，但都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在端詳著這個世界，于是美好的生活便有了依托的空間。

一、心動的意象

意象的跳躍性常常給我們營造出特有的立體情境，讓我們置身其間，觸景生情，《繁星（七一）》給我們帶來的就是這般閱讀的體驗。“月明的園中”這是作者永不漫滅的空間，誠如她的“衣袍之地”，溫暖，清新，甜蜜。“藤蘿的葉下”，有一份涼爽與安靜，這樣的藤蘿葉下一定會有美好、浪漫、溫馨的場景。“母親的膝上”，這般空間，這般情境，母親出場了，哦，母親還不是主角，那個主角在她的膝上，無憂無慮，問這問那，纏著母親講故事，說謎語。讀著這樣的詩句，我們只需把眼前的畫面進行疊加，就成了曼妙的母子月夜圖。“這些事——是永不漫滅的回憶”，永不絕滅的是無數的回憶，是小時候所處的空間與人物，是在院里釀就的美好親情。寥寥幾筆，用字如此精心，童年時光的那束光，就這樣亮堂起來。

“墨水”則是詩人艾青《綠》中找尋的一個意象。像墨水一般勾畫出整個綠色的世界，像墨水一般流動著的感覺。仔細讀“好像綠色的墨水瓶倒翻了”這句，“倒翻了”一詞陡然間就有了動態感，滾浪般的綠色彌漫在周遭世界。詩人開篇直奔詩的主角。“綠得發黑、綠得出奇”，這是少見的綠，竟近乎黑色，那該是濃密的樹叢吧。一開始，詩人就給我們拉開了大自然的幕簾，讓綠色奔涌而來，又奔涌而去。綠色，本來就在那兒，只是有了一顆喜愛、推崇綠意的心，于是才有了欣賞綠的眼。

詩人葉賽寧則是用白樺作為意象，流淌出內心對白樺高潔品格的頌揚。詩人戴望舒則是以新綠的小草、不再膽怯的小白菊、抖去水珠的鳳蝶兒等意象，展現天晴了的美好。

二、出奇的想象

艾青的《綠》是一首現代詩，沒有一處華麗辭藻，但讀起來卻很靈動，綠得可愛，綠得震撼，綠得充滿生機。如果說詩人對各種綠色的著筆不足為奇的話，那么對綠的世界的描述就頗為壯觀了：“刮的風是綠的，下的雨是綠的，流的水是綠的”，風、雨、水的綠色從何而來？大概是綠色植物的映襯渲染，綠色植物在搖動，這便是綠色的風;綠色植物擁抱著雨水，這便是綠色的雨;綠色植物籠罩著溪水的兩側，這便是綠色的水。“陽光也是綠色的”，寫出了綠色植物在陽光下的晶瑩閃爍。如果套用這樣的方式來寫秋天：“刮的風是金色的，下的雨是金色的，流的水是金色的，陽光也是金色的。”詩行就有這般魅力，讀著讀著，就會創作了。

詩歌《在天晴了的時候》，讀著讀著，我們會情不自禁地加快起步伐。這么美好的天晴時刻，怎能蝸居逗留，要奔向遼闊的、深茂的大自然中去。“到小徑中去走走吧”，沒有詩開篇出現的“請”字了，就是一種應有的表現。詩人建議干脆“赤著腳”，他還建議“攜著手”，當然不是一個人嘍，是誰呢？你的妹妹、弟弟、爸爸、媽媽……攜起手的一定是你最親的人。“踏著新泥，涉過溪流”，盡可能走向大自然的深處。因為“新陽推開了陰霾了”，此刻的世界沒有了烏云，沒有了暗淡，所有的磨難、痛苦，哪怕一點點不快全然不在。“溪水在溫風中暈皺”，多么悠閑、自在、舒坦、輕盈的溪水。“云的腳跡——它也在閑游”，大膽的想象，把山川樹林間“移動的暗綠”看作云的足跡，也是那么自在、閑適，整個世界應該都是它的小徑吧。

三、獨特的感受

詩歌常常表達出詩人獨特的感受，飽含著真摯的情感。冰心在《繁星（一五九）》中運用了獨特的感受來展現對母親的愛。“天上的風雨來了，鳥兒躲到它的巢里”，這不就是自然界中的普遍現象嗎？當我們讀到“心中的風雨來了，我只躲到你的懷里”，不禁恍然大悟，這是在將“心中的風雨”與“天上的風雨”比較呢。我們仔細讀來，會讀出不同的感覺，“天上的風雨”是自然界的，是天氣形態，我們看得見;“心中的風雨”是內心世界的，是各自情緒，我們感受得到。“巢里”是鳥兒的窩，或能遮風擋雨，但沒有溫度;“懷里”是母親的懷抱，充滿溫度，尤為親切。比較著讀，既能比較出相似的閱讀收獲，亦能比較出不同的閱讀收獲。

詩人艾青在《綠》中最為驚艷的表達應該是把綠寫成了人。為了寫出綠的鮮活與可愛，詩人用擬人化的方式進行表達：“擠在一起，重疊在一起，靜靜地交叉在一起”，這是一片綠色之地的肆意展現，有深有淡，一般之處就是“擠在一起”的吧，濃密處一定是“重疊在一起”的，還有那疏密相間的地方，所謂的“交叉在一起”，以上這些都是靜態下的綠色呈現。詩的最后一節，作者描述出動態的綠色，一陣風過后，“所有的綠就整齊地按著節拍飄動在一起”，不是把綠色移動到一起，而是綠色在一起整齊地按著節拍飄動起來。綠，一下子活了起來。綠，該有多么乖巧，多么有趣味兒。

詩人葉賽寧筆下的白樺為何如此挺拔，如此秀麗，如此溫和，如此神圣？一切都源于詩人內心對白樺的深深的愛。“銀霜” “雪繡的花邊” “潔白的流蘇” “晶亮的雪花” “白雪皚皚” “銀色的光華”，全詩從不同角度表達了白樺的高潔。第一節從樹的外形顏色，來表達白樺之身;第二節從樹的枝頭感覺，來表達白樺潔白的枝葉;第三節從傍晚燦爛的金輝中，襯托白樺白得晶亮;第四節從朝霞的沐浴中，突顯主角白樺的銀色光華。讀完全詩，品讀其味，高雅圣潔變成了白樺的代名詞。

戴望舒《在天晴了的時候》用了大家頗為熟悉的事物放慢大家的腳步。大自然總有值得你駐足的瞬間與場景。看，那小白菊何止是“抬起頭”，它要綻放，用最美的身姿迎接你的到來，更是為了你的欣賞。它綻放得很努力，很精心，很溫柔。“試試寒，試試暖”，就好像一雙小腳丫試探著往前走，小白菊也在試探著綻放，“一瓣瓣地”綻放，所有花瓣，打開到最充分的姿態。為了迎接你的到來，還有閑游的鳳蝶兒在木葉間穿梭，花叢是它的家，要不怎么會這么“自在閑游”。看它像一本書，智慧的書，開收著它的羽翼。因為有陽光，它要充分吸吮，不慌不忙，慢得恰恰好。有了美好的心情，方有閑雅的心境，才有優美的腳步。這樣的狀態，誰都會逗留一段美好時光。

四、深邃的思考

經典詩歌，一定會有較深的立意給讀者以指引。詩歌情感流淌的背后是由縝密的邏輯、周全的批判作為理性支撐的。“世紀老人”——現代著名女作家、兒童文學家冰心，遴選了164首小詩收錄在詩集《繁星》，隨手翻閱，我們感受到的是撲面而來的那份思念，對親人、朋友、家鄉的久遠惦記;是那份積極，對人生的激勵與警示;是那份熱贊，對周遭世界的細微知著。她的詩里，或隨意，或有心，或濃墨，或潑彩，總是釀就著那份濃烈的美好……詩人濃烈的情感基于對童年的回憶，《繁星》中的一幅幅生活圖景，一次次切身經歷，一回回情感宣泄，雖是零散，但這就是當初靈動的生活現場定格了詩人的“記憶化石”。類比是詩歌的“常客”，像一面鏡子，順著前者的言語邏輯，自然形成了后者的結論。詩歌《繁星（一三一）》中：“哪一顆星沒有光？哪一朵花沒有香？”星光、花香，這是自然現象，“哪一次我的思潮里/沒有你波濤的清響？”就像鳥語蟲鳴一般自然地將作者的思鄉之情，裹挾在滔滔海浪之中。“清響”，按理說不是海水的聲音，更像是涓涓細流，潺潺溪水，嘩嘩江河，大海的波濤釀就成記憶的長河，流淌不歇。哦，大海在作者的內心深處，如此溫情，如此親昵，這就是那份特有的思鄉情緒吧。

我們再讀讀《白樺》這首詩，詩人的情感傾注似乎不只在一棵樹，而是更為博大深遠。“在朦朧的寂靜中/玉立著這棵白樺” “白樺四周徜徉著/姍姍來遲的朝霞”，好像不僅是在寫一棵樹，也好像不僅是在寫一個人，似乎在表達著詩人心中的一種意象。白樺是蘇聯的國樹，生性耐寒，又通體銀白，樹身挺拔，氣質高雅。詩人對一棵樹如此專情并甚喜，顯然已經升華為對民族的熱愛，對祖國的熾熱情懷。這是一棵屹立于世界叢林中的“玉立驕子”，這是一個傲視群雄的“翩翩君子”，這是一個朝夕相伴、永遠不分的“親密愛人”。白樺讓詩人心生愛戀，愛國愛家鄉的情感轉借到窗前這棵白樺身上，于是白樺樹便成了一個圣潔的化身。

現代派詩人戴望舒的詩作總是情感真摯，隨口而出，讀來一點也不艱澀。《在天晴了的時候》這首詩，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鼓動起讀者直奔大自然，俯仰燦爛天地，呼吸清新空氣。讀著讀著，我們便被詩人帶著走出了門兒。恰似一個被悶在家里太久的孤獨者，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晴。推開門，腳下是一條“涼爽又溫柔” “給雨潤過”的泥路，不是泥濘的路，而是涼爽、濕潤、溫柔的泥路。這是一條有了生命氣息的泥路，走起來，就會有很多“好友”在迎接你的到來。小草炫耀著新綠，好個清爽的面龐。為了迎接你，“一下子洗凈了塵垢”，想象一下吧：那個為了迎接你，急急忙忙清洗面垢的樣子，真有些可愛。小白菊變得“不再膽怯”，也是因為要迎接你吧：“慢慢抬起頭”，帶著青澀，溫情脈脈地仰起臉，不再躲讓，看你的感覺真好。讀著這部分詩行，我們可以抬起頭，望著窗外，想象一位孤獨者終于迎來陽光的無比愜意，抑或是一個積聚太多傷感的人將所有煩惱消融在燦爛陽光中，萬分珍惜著眼前的小白菊、小草，哪怕是濕潤的泥路。但讀著讀著，猛然間，我們又會發現，詩人其實沒有走，“請” “去走走” “一定是” “走走吧”這些詞語分明告訴我們，此刻的詩人只是坐在一旁，安靜地描述著天晴后的景象。

每一首詩都有它的妙境，詩人總會想方設法地用心去描述，而非強拉硬拽。讀者在讀中起步，演繹出詩人的創作心路，創作出讀者的閱讀心路……

（姜樹華，正高級教師，江蘇省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江蘇省特級教師，江蘇省人民教育家培養對象，南通市紫瑯第一小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