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苗

苑汝花

我買過幾次菜市場上的青豆苗。在眾多的蔬菜里，它們亭亭的身體很吸引我的目光，青碧的胚葉、玉白的嫰莖，看上去就覺得優雅，且有食欲。貨架上的青豆苗大多都被切去了根，筆直地束在一起。然而它們太讓我失望，吃起來簡直就是水分和粗纖維的結合體，全然不是我記憶中青豆苗的味道。這讓我更加懷念田野里天生地長的青豆苗。

田野里的青豆苗生命是短暫的，絕不是超市里的四季常青。秋分到霜降，就是一個從孕育到結束的全過程。這短短一個月，還不是指哪一棵豆苗的壽命，是它們整個家族的生存時間。具體到個體，不過就幾天的光景吧。

秋收時節，田地里那些成熟了的大豆被收割、晾曬、裝車，運回各家場院。在這過程中，有些豆粒從炸裂的豆莢中滾落，零零散散落入了土中。

像今夜的秋雨綿綿，正是我記憶里的青豆苗要醒來的時刻。掉落進土里的豆粒在雨水的浸潤里迅速膨脹、發芽。等雨過，田野翻耕過和未翻耕的泥土里，星星點點地頂出一蓬蓬可愛的青嫩的小身影，像極了一個個蜷縮著的胎兒，慢慢將腦袋拱出來，慢慢伸直脖頸、站直身子，陽光愛撫著它們，將一個個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的問號一點點拉直為驚嘆，兩瓣胖嘟嘟的綠色便在微風里綻開了笑臉。

季節是田野的主宰者。這就注定這些小生命不能夠長成植株，不能開花結果。它們的出現，為的就是與泥土、與陽光，與這塊土地上土生土長的大人孩子們來一場溫暖的約會。

在空闊的秋野里，這些可愛的身影顯得很渺小，需要仔細搜尋才不會錯過。挽著小籃子，在小蜥蜴的跑來跑去中，尋找那一撮撮為之心動的綠色小身影。每一次看見青豆苗，都是一次與自然世界的欣喜相逢，與童年時代的自己的再度碰面。它們嬌嫩的小身體讓人不忍用力，只用手指輕輕捏住、慢慢提起，這份秋涼里新生一樣的溫暖和歡喜便握在了手中。

籃子里青豆苗越聚越多，一份青澀的豆香味彌漫在嗅覺中。這些田野的小精靈，正在散發著一種自然靈魂的味道。帶回家的青豆苗洗凈后，開水里一焯燙，或者上鍋一蒸，時間都不用太久。稍稍放涼，加點鹽，一點蔥花、一點蒜泥，拌勻，就是一道農人們百吃不厭的好菜肴。它的里面裹著滿滿的來自泥土和陽光的鮮香。

當然，青豆苗的脾性是最好的，就像它生長的那片土地，就像耕耘著那片土地的人。無拘什么做法，它都能夠讓你回味無窮。清炒，是一盤秋日綠野的清爽；跟切得細細的紅白肉絲一起熱炒，便成一幅彩色的秋景；還可加了肥肉片，慢燉，青豆苗變得軟軟滑滑，又能收斂掉那些多余的油膩。風箱聲歇了，鍋里還在咕嘟咕嘟地沸騰，這是一首暖暖的秋收的歌謠。

田野里自生自長的青豆苗都不會太高，苗兒嫩，根須也嫩。因而無論何種做法都無須動刀，洗凈即可，保持著它們完整的模樣。做好的青豆苗依然帶著清新的綠色，嚼在嘴里是綿厚的溫軟的，野地里的青嫩鮮爽喚醒了舌尖上所有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