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與應對：北洋時期直隸防疫活動述論

賈健鵬

（河北大學 歷史學院， 河北 保定 071000）

1912 年民國肇建，為應對傳染疫病的蔓延，中央政府先后設立了衛生司與中央防疫處，以管理全國衛生防疫事業。但衛生司徒具虛名，實際負責各地衛生事業的是各地警察系統。①民國初年，北洋政府沿襲清末舊制設立了衛生司。但袁世凱上臺后對其進行了改組，衛生司在此次改組中降級為內務部警政司下設的衛生科。直至1916 年，北洋政府又重新恢復了衛生司舊制，衛生司的建制也一直延續至1927 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期間，衛生司的主要職責是：傳染病以及地方病的預防、衛生機構及醫院有關事項的管理等。據馬金生分析，衛生司從實際運作來看，只是徒具虛名，并未發揮實際作用，而真正起到推動作用的是各省和地方的警察廳。具體情況參看馬金生：《發現醫病糾紛》，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年版，第68-69 頁。因而，各地警察系統與中央防疫處共同構鑄了北洋時期的衛生防疫體系。1917 年綏遠、山西爆發的鼠疫劇烈，波及甚廣，很快延至直隸一帶，導致直隸官民人心惶惶。隨后于1919 年廊坊等地發生的真性霍亂再次將直隸民眾置于生死之間。在內務部與中央防疫處的先后介入下，直隸地區的疫情很快得以緩解，防疫工作取得顯著成效。北洋時期的防疫機制也在兩次疫病危機應對中逐漸趨于健全與完善，在其后的歷次防疫中均起到重要作用。目前學界關于北洋時期的衛生防疫研究有所關注，但對北洋時期直隸鼠疫和霍亂則探討較少。②牛敬忠、吳曉堂：《民國時期綏遠地區的三次鼠疫及其原因探析》，《內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 年第5 期；趙晉：《1917—1918年鼠疫與北洋政府的應對——以〈大公報〉為中心探討》》，《學術論叢》，2009 年第4 期。本文將試圖對兩次防疫活動進行系統述評，揭示兩次防疫過程中的異同、各自特色及局限，從而彌補以往研究的不足。

一、1918年直隸的鼠疫防治

1917 年，鼠疫開始流行于山西、綏遠一帶，這也是特大鼠疫第二次侵擾中國。當時派往山西、蒙古一帶勘查疫情的是在1911 年防治過東三省特大鼠疫的海歸博士伍連德。據當時調查報告顯示，此次疫病源自蒙古，主要由兩類人群傳播。一類是一些蒙古運輸羊毛到鐵路運轉起點站豐鎮的車夫；另一類則是由綏遠回山西老家過年的商人。③伍連德：《鼠疫斗士——伍連德自述》（上冊），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 年版，第134-135 頁。此類鼠疫主要特征為肺炎性，再準確之乃肺部病變。④伍連德：《鼠疫斗士——伍連德自述》（上冊），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 年版，第133 頁。

派往直隸查驗疫病的西醫在距離定縣不遠的慮家莊發現患病者，經檢查也系肺疫。⑤《抄至天津曹省長》，《順天時報》1918 年2 月8 日。據此已基本斷定，直隸保定一帶的鼠疫由山西、綏遠地區傳播而來。天津也遭受鼠疫的侵襲，“茲值時疫發動之時，每日院中婦孺早晚飯添備小米吉豆粥，以清內熱而防疫氣，既救其生，復防其病，可謂救人救徹云”。①《防疫事宜之匯志》（節錄），池子華、傅亮：《〈大公報〉上的紅十字會》，合肥：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2 年版，第269 頁。針對這一情況，1918 年1 月7 日下午2 時，防疫委員會決定開會商討防疫辦法。外交部派遣嚴鶴齡、陸軍部派軍醫司司長及科長一人和傳染病院院長在內務部討論具體的防治措施，討論結果是按照傳染病預防條例，將幾個縣定為實行區域，東路的豐鎮②豐鎮市地處晉冀蒙三省交界，區內與興和縣、涼城縣、卓資縣和察哈爾右翼前旗毗鄰，區外又和山西的陽高縣、左云縣、大同市接壤，地理位置優越，屬內蒙古自治區的重要窗口。1912 年豐鎮廳為豐鎮縣，隸屬于綏遠特別行政區。1914 年，豐鎮縣改歸察哈爾特別行政區管理。1929 年，豐鎮劃歸綏遠省管轄。為交通要道，也在其實行區域之內，并在殺虎口、清水河等處設立防疫驗查所。③《防疫委員會開會》，《順天時報》1918 年1 月15 日。1 月10 日，內務部再次召開臨時會議，討論具體的應對方法及防疫措施。當時有報道稱：“歸綏一帶發生疫癥，內務部對于防疫事宜極為注意。前經國務會議議決派員撥款及在部組織防疫委員會各節已志前報。今日（九日）為防疫委員會開會之期，外交、財政、陸軍、交通、各部所派委員均蒞。”④《防疫委員會議決辦法》，《順天時報》1918 年1 月10 日。內務部會議決議將防疫路線分為三段，第一段為綏遠一段，由伍連德負責；第二段為豐鎮一段，由醫官何守仁負責；第三段為大同一段，由醫官陳祀邦各帶助手、藥品器具前往負責辦理。⑤《防疫委員會議決辦法》，《順天時報》1918 年1 月10 日。此外，直隸督軍曹錕恐地方對于防疫事宜稍有疏忽、辦事不周，便建議在公署內籌辦北洋防疫處。之后曹錕約請邑紳及各機關團體開會商討防疫舉措。會上，代表提出報告四端，其一是注重聯合警察，其二是預備藥品，其三是延請醫員，其四是籌款問題。但代表所討論者并非其中四項，會議也未得出任何結果。⑥《京津防疫志聞》，《申報》1918 年1 月16 日。

2 月1 日，何守仁從豐鎮來電，稱鎮內死于疫病者63 人，有兩所房屋被焚毀。黃傳箓⑦《內務總長錢能訓呈大總統核擬直隸省長等請獎防疫出力人員文職勛章文》，《政府公報》1919 年1 月3 日。前往兩所房屋查驗，發現第一所房屋有患疫者2 人，第二所房屋內有染疫者6 人。⑧《何守仁自豐鎮致外交部、內務部》，《順天時報》1918 年2 月5 日。曹銳⑨曹銳（1868—1924），字健亭，直系軍閥首領曹錕的弟弟。1918 年，經曹錕保薦后被任命為直隸省長，時任直隸省長。致電內務部稱正定縣亦有疫癥發生，但該縣尚未電呈報告，于是曹銳立即電飭該縣派員前往查明疫情，并派醫生隨帶藥品進行防治。保定道尹許元震此刻也發現平山、定縣有疫病存在。為預防平山、定縣的疫病向保定地區蔓延，許氏致電內務部稱：“平山、定縣疫癥相繼發生,情甚險速。雖已督飭嚴辦隔離醫救，惟距保甚近，宜防堵。昨日已招集軍政警法學紳商各界開會議定設立保定防疫處，即日成立。”⑩《保定道尹許元震來電》，《政府公報》1918 年2 月10 日。高邑縣東塔村也在此時發現疫病，共有15家發生，死亡12 人。?《保定許道尹來電》，《政府公報》1918 年2 月16 日。

鑒于疫病發展訊速、蔓延甚廣，直隸市縣決定在地方設立防疫處以應對疫病的擴散與蔓延。在直隸清苑西鄉各莊、各要道設立檢驗所，委派醫員和守備兵前往進行檢驗；西鄉各小路則派兵沿途把守，以隔離疫病，防止傳染。?《保定道尹許元震來電》，《政府公報》1918 年2 月10 日。在高邑交界各大小道設立檢驗站，并派遣管理員醫士、巡警堵截進行防治。?《保定許道尹來電》，《政府公報》1918 年2 月16 日。當時的平山縣等地疫情較重，恐危及京漢鐵路及其乘客的生命安全。內務部為安全起見，便致電良鄉等縣知縣會同交通部，并飭京漢鐵路局趕速各站設立隔離檢驗等所。由于需房緊急，各縣知縣還要協助鐵路局切實辦理在車站各棧房的租定地點。而房屋租價由路局支付，以達到保境安民之效。此外，還囑咐各縣商會協助該縣認真辦理，以免疫病防范不嚴而四處流傳，殃及商民百姓。?《致良鄉等縣知縣》，《順天時報》1918 年2 月5 日。保定警察廳也于2 月10 日在西關外衛生醫院設立檢驗所，組織衛生隊辦理清潔消毒等事宜，并發布了防疫檢驗辦法章程。章程規定了防疫各項事宜，包括協助警員驗病、編制衛生隊、設置隔離所等。①《保陽防疫布告與章程》，《順天時報》1918 年2 月16 日。在西關外設立防疫醫院，既可以對附近患者進行有效治療，同時也能防止附近疫病的擴散。在中央與地方省縣的配合影響下，學校和警界也做好了衛生防疫準備。②《注重學校衛生》，《順天時報》1918 年1 月10 日。《軍警界之防疫》，《順天時報》1918 年1 月21 日。

在防疫過程中，有個別知縣拖沓敷衍、辦事不力。當時防疫會委員長江朝宗巡視平山縣疫情，發現該縣知縣竟然對防疫要政“漫不經心”。赴晉之前，汪朝宗先在獲鹿縣同平山縣知事會面，詢及防疫事宜。但該知事竟然和他爽約。江朝宗隨后面詢獲鹿知事以探其實情。該知事提到防疫事宜，平山縣知事早已開始辦理。但鑒于款項、藥品均已缺乏，辦理防疫要政較為困難。定縣知事面稱定縣的防疫事宜亦屬相同。查得當時定縣疫病發生地慮家莊僅派兩三個巡警防堵，而疫斃慮姓之子外出又導致疫病四處擴散、流播。于是天津省長立即派西醫前往當地認真協助防治，又命保定道尹切實辦理。平山、定縣緊靠正太鐵路，交通異常緊要，而該地方官辦理疏忽大意。因此，當地派遣得力醫院攜帶藥品會同當地官員實力辦理。③《電天津曹省長》，《順天時報》1918 年2 月16 日。

保定道尹許震元也是一味搪塞，并未認真辦理。時論有云：“保定道尹為防疫局長，又為當道長官。對于是等惡疫之防御一味敷衍。派員赴平山一帶調查，雖云共四五次之多，而其所派均系素不通醫道者。夫不通醫道者調查是等惡疫焉能知其疫癥之有無輕重。只此查驗誠不如不調查之為愈也。”隨后又繼續諷刺道：“且日昨南宋村發現之疫癥，則當局又派馬巡兵二名前往調查。不知馬巡此行系捉拿惡疫歟，抑驅逐惡疫歟。保陽當局之敷衍防疫于茲可見一斑矣。”④《保定防疫之一斑》，《順天時報》1918 年2 月22 日。2 月12 日，保定道尹震元招集各機關要人，會同防疫組織議定普濟醫院為臨時防疫局，并公推許道尹為正局長，新編混成團長虞克昌、警察廳長王縉為副局長，清苑縣知事王之俊為干事。此外，其他職務也均由當地士紳以及各校校長充任，防疫局于次日正式開辦。但開辦伊始，《順天時報》便對其防疫實情進行了批露。該報云：“保定許道尹因欲實地調查疫癥詳情，特出月薪十余元聘請平庸醫數名于今日（十四日）出發赴平山一帶從事調查云。嗚呼，檢驗是疫著名西醫尚覺為難，豈一般庸醫所能知者乎。說者謂許君此行不過草草塞責，藉此沽名釣譽云！”⑤《道尹出巡》，《順天時報》1918 年2 月16 日。防疫局成立后，僅有辦事員多人，并未有醫生。直至21 日，防疫局才邀請鄭大夫明軒前往擔任醫生。⑥《防疫局虛設》，《順天時報》1918 年2 月22 日。由此可見，盡管在疫病防治方面，中央與地方都以嚴謹態度對待，但在具體實踐上地方卻難以與中央做到配合默契。

經過央地的通力配合，直隸一帶的疫情基本得到肅清。2 月17 日保定道尹許元震的來電稱，西醫德克和楊醫員赴柏嶺挨家挨戶查驗，169 家并無疫病發生，三村在2 月11 日時早已無疫病死亡者。⑦《保定道尹許元震來電》，《政府公報》1918 年2 月27 日。內務部為安全起見，仍囑咐在保定一帶設立防疫站。道區王天才會同淶源縣任知事在查明境內并無疫病后，仍被通知在晉要路、艾何村設立一所檢驗所，并委派醫員一名巡長警12 名，伍長帶兵四名在又莊伙村設立檢驗所一處，又在龍門村設立檢驗所一處。⑧《保定道尹許元震來電》，《政府公報》1918 年3 月3 日。3 月4 日，平山縣內準留的衛生警察小隊依然擔負防治疫病之責。而陽原林知事在匯報中稱，平山縣境內死亡41 人，但距離當日八天內無疫病發生，其疫氣已逐漸減緩，但仍然需要在其附近進行防堵。⑨《直隸曹省長來電》，《政府公報》1918 年3 月4 日。與此同時，獲鹿縣境內也毫無疫病滋生，該縣縣長會同正太路段和京滬路段長與中西醫商量設立檢驗所八處，并在車站要道、南河灘設立檢驗隔離所各一處，派遣調查員和醫員各一名以及巡警四名在平山要路、李村設立檢驗隔離所。⑩《保定許道尹來電》，《政府公報》1918 年3 月6 日。

應當說，直隸疫病從滋生到減緩、由盛而弱的這一過程中，內務部和直隸省縣在防治疫病方面功不可沒。

二、廊坊地區的真性霍亂防治

霍亂在我國俗稱“虎列拉”，有真霍亂和副霍亂之分。①謝正旸、葉天星：《霍亂與副霍亂》，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1987 年版，第1 頁。最早于嘉慶末年由印度從海路傳入中國，逐漸流行于各地。②余新忠：《清代衛生防疫機制及其近代演變》，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 年版，第341 頁。民國初年，由于氣候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直隸一帶疫病時有發生。1919 年，在直隸廊坊地區爆發了特大霍亂，當時已波及東北三省、直隸、河南、安徽、浙江、上海等地。

1919 年8 月間，久旱無雨，廊坊、京師一帶便已有霍亂出現的征兆。當時，廊坊駐軍最先發現真性霍亂的流布，且“傳染甚烈，勢極危險”。廊坊距京師較近，為防止廊坊一帶真性霍亂向京師“流竄”，中央防疫處便呈報內務部要求迅速派員會同當地駐軍官長妥善籌辦防疫事宜。③《中央防疫處為請轉發本處刊印預防霍亂癥通告致電京師警察廳函》（1919 年8 月），《北洋政府檔案》（第155 卷），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10 年版，第62 頁。

廊坊的公共衛生工作主要由警察局（所）及各鄉鎮保甲所督導。④廊坊市志編纂委員會編：《廊坊市志·全三卷》，北京：方志出版社，2001 年版，第1741 頁。在遇此特大疫病時，單靠地方警察機構根本無法將霍亂完全根除。中央防疫處由此便成為廊坊乃至京師一帶的主要防疫機構。當時，身處直隸的馬重韜也對廊坊霍亂深有體會。馬重韜談道：“1918 年（民國七年戊午）夏秋之間，廊坊附近村莊，霍亂病流行，疫情十分猖獗。一時人心惶惶，如臨大敵。安次縣縣知事束手不知所措。震驚了京師北京，司其事的中央防疫處會長江朝宗，急派防疫醫療隊進駐廊坊進行防治，并組織部分中醫前往協作。”⑤河北省廊坊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編：《廊坊市文史資料選輯》（第4 輯），1984 年版，第86 頁。此處的時間有誤，應當為民國八年（1919 年）。由此觀之，中央防疫處已開始主管廊坊一帶的防疫事宜。當時派去的工作人員有總統顧問曹元森、名醫孔繁棣、北京養浩廬中醫院創始人楊德元、名醫陳世珍以及張漢卿等人。一行人抵達廊坊后，便在一所小學內開設防疫治所。⑥河北省廊坊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編：《廊坊市文史資料選輯》（第4 輯），1984 年版，第86 頁。當時的染疫地區“有病數日轉筋而死者、有朝發而夕死者，家家有僵尸之痛，戶戶有號泣之聲”。⑦河北省廊坊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編：《廊坊市文史資料選輯》（第4 輯），1984 年版，第86 頁。

在得知廊坊一帶疫情后，內務部部長朱深立即與財政、陸軍、交通暨軍警各部一同商討對策，共同防治霍亂疫癥。其具體辦法是，軍隊方面由陸軍部分別各督軍各司令辦理；舟車方面由交通部指揮各路局、各口岸辦理；居民方面由內務部分行各省區長官辦理；近畿各處由內務部分行步軍統領衙門京兆尹、京師警察廳辦理，并且命令中央防疫處會同幫助醫藥等方面事務。⑧《兼署內務總長朱深呈大總統呈報京畿暨各省所屬地方相繼發現真性霍亂時疫暨分別籌防情形文》，《政府公報》1919 年9 月4 日。在此，中央防疫處逐漸開始參與廊坊一帶的防疫工作。緊接著，政府立即遴選醫員攜帶藥品分往各該地方各設臨時防治機關，并分行西北軍及奉軍司令部轉飭各該處駐廊坊軍隊官長；又令行京兆尹轉飭各該縣知事分別辦理。一面又會同交通部于廊坊沙河豐臺等車站分別對其檢查。⑨《兼署內務總長朱深呈大總統呈報京畿暨各省所屬地方相繼發現真性霍亂時疫暨分別籌防情形文》，《政府公報》1919 年9 月4 日。隨后，該防疫處又發布了預防真性霍亂癥的通告，通告中含有政府預防廊坊地帶病癥的方法，主要有驅除蒼蠅、注意飲食和隔離病人三種措施。⑩《中央防疫處預防霍亂癥通告》（1919 年），《北洋政府檔案》（第155 卷），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10 年版，第59-60 頁。

當然，單單采取驅除方法也很難將霍亂疫病徹底根除。為此，中央防疫處還在京兆一帶設立了京兆廊坊防疫臨時醫院，以診治患疫者，徹底消除霍亂病癥。?《京兆廊坊臨時醫院章程》，《京兆通俗周刊》，1919 年第27 期。1919 年8 月29 日，中央防疫處在廊坊鎮內以及附近村落進行了疫病消毒。在報告中，中央防疫處談到了具體的疫病和消毒情況：“本月二十九日郎坊（廊坊）鎮內及附近村落內均無疫斃，除消毒本鎮居民十一家公共廁所三處，井口兩個，市街清道一周外，并派清道隊前往離郎（廊坊）西三里北昌地方，消毒住宅五戶、井口二個、水缸十一個，公共廁所六處，清道一周。又距郎（廊坊）西南五里南昌消毒四家井口四口、水缸十二個、公共廁所三處，清道一周。”①《中央防疫處駐廊坊事務所為陳報廊坊鎮及附近村落疫病和消毒情況致中央防疫處呈》（1919 年8 月30 日），《北洋政府檔案》（第155 卷），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10 年版，第85-86 頁。當時，深入廊坊村莊的中醫也在附近“沿戶訪問，邊防治、邊宣傳”，甚至“不顧饑渴勞累”，一心只為救治患者。群眾見有療效后，便紛紛對其表示歡迎。這些中醫的卓越貢獻也得到了安次縣公署、京兆尹公署和北京中央防疫會（中央防疫處）的極高評價。②河北省廊坊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編：《廊坊市文史資料選輯》（第4 輯），1984 年版，第86 頁。

經過多方努力，廊坊一帶的霍亂疫情很快得到減緩。1919 年9 月1 日，中央防疫處致電技術員李光勛等人，該電稱廊坊以及附近的村落基本已無疫情存在，事務所的一切事務也應當亟籌結束。京師地面防治疫病人手不足，需要派員返回京師資助防疫。因此，駐廊坊的醫員本處科長俞樹棻、技術員黃實存、技術助理員梁潛德、沙通和徐樹等人立即帶領消毒夫役回京靜候聽命，分配一切事務。而在當地的技術員馬志道和助理員李光勛留在廊坊本地，辦理撤銷日期后的善后事宜。③《中央防疫處為赴駐廊坊幫同辦理治療疫癥一切事項致技術助理員李光勛等訓令》（1919 年9 月1 日），《北洋政府檔案》（第155 卷），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10 年版，第92-93 頁。9 月3 日，中央防疫處建議撤銷駐廊坊的所有登車執照，在5 日之前停止所有善后事宜，并與地方官商量與本地警佐和村長繼續辦理防疫事宜。④《中央防疫處為準撤銷駐廊坊事務所善后事宜仰即商由地方官責成該處警佐村長繼續辦理致中央防疫處駐廊坊臨時事務所指令》（1919 年9 月3 日），《北洋政府檔案》（第155 卷），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10 年版，第107-108 頁。

為了徹底根除霍亂，中央防疫處還在廊坊等地設立了臨時病院。及時、良好的舉措以及不懈的努力很快便得到成效。到9 月3 日，廊坊附近30 里以內已基本無新疫情發生，在醫院診治的患者也多為老病而非時疫。因此中央防疫處及京師警察廳會同醫員商量廊坊一帶疫情息平，“定于九月五日將各處臨時醫院施醫處的防疫事務所一律撤銷，即行車檢疫一事亦均與五日為始停止執行，無病登車執照亦于五日停止發給。……查該處疫病既經撲滅，所有本公署設立廊坊臨時醫院應即于本月五日撤銷，除分行外相應函請貴處查照。再，沙河所設施醫處一律于是日撤回”。⑤《京兆尹署為撤銷廊坊臨時病院等事致中央防疫處函》（1919 年9 月3 日），《北洋政府檔案》（第155 卷），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10 年版，第110-112 頁。至此，在廊坊所設的臨時防疫病院也基本全部裁撤，廊坊本地的疫情也宣告結束。

三、兩次防疫活動的比較及經驗教訓

北洋時期疫病頻發，對中國社會乃至百姓的生命、生活均造成了極大影響。直隸政府竭力與中央相配合進行疫病防治。在日常宣傳、預防方面，北洋政府積極派遣中醫前往直隸地區進行宣傳、教育⑥參看河北省廊坊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編：《廊坊市文史資料選輯》（第4 輯），1984 年版，第86 頁。，在臨時防治中，北洋政府派遣衛生組織與地方政府積極聯絡，商討解決辦法，并制定有效的防疫計劃。兩次防疫在某些方面皆有其共性和差異性，對其共性和差異性進行一番審視有助于我們更加清晰地了解這兩次防疫活動。

兩次防疫活動的共同之處，一是兩次疫病防疫時間都較短。1918 年的鼠疫從1 月開始一直延續至3 月就消滅殆盡，1919 年的霍亂則是從1919年7 月至9 月初即告結束。時間的短暫也能說明中央與地方在對待時疫時的態度以及所采取措施的有效性。二是中央和地方的合作。兩次疫病防治過程中，中央和地方均采取相應措施，相應實施了檢疫、隔離、交通管制、衛生清潔等多種現代防疫手段，在地方遍設醫舍、隔離所、檢查所、臨時病院等臨時衛生機構，從而在短時間內將疫病蔓延的勢頭撲滅。

兩次防疫活動中呈現出的差異性，也極為明顯：首先，第一次的鼠疫防治主要爆發于冬春季節，蔓延范圍較廣，具體包括保定、石家莊、涿州、正定；第二次的霍亂則主要萌生于夏季時節，其染疫地區只局限于直隸廊坊一帶，稍帶延及京師附近，直隸其他區域均未被染及。其次，兩次防疫雖均屬中央與地方的合力結果，但二次防疫中國家機構明顯不同。第一次的鼠疫防治主要依靠當時的內務部和地方的警察廳密切合作，在第二次的霍亂防治中，中央汲取先前的教訓，設立了中央防疫處。中央防疫處在疫病防治、病院研究、疫苗制造等方面均作出了卓越貢獻。有了中央防疫處較為科學的防治手段與衛生管理方法，第二次霍亂的死亡人數也大大降低，對周邊百姓的生活影響較輕。

直隸的兩次防疫活動均展現出中央與地方的密切配合，但在具體推進的過程中暴露出一些問題，主要體現在：

其一，重視救治而大于預防。在歷屆政府防疫過程中，往往都重視即時的防治，而忽視前期的預防措施，只是發布一些通告、布告警示百姓①1921 年春，中央防疫處早已開始發布通告預防春季時疫，在其通告中談道：“資去歲冬天氣候過嚴，加以各省旱災，災民麕集，衛生一端，自不講究。現在春天到時疫流行，到處傳染，非常危險，災區地方，尤須注意。”但此種通過往往流于空文，而乏實際效果，在春季時疫來臨之際，各地依然時疫頻發。參見《中央防疫處為分送春季流行時疫種類并預防方法刊布通告致各賑災會報館函 附通告》（1921 年3 月），《北洋政府檔案》（第155 卷），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10 年版，第197 頁。，但往往成效甚微。此外，民國時期的主要防疫機構是地方的警察機構，而直隸地區也不例外。直隸各市縣均設有警察廳對衛生事業進行管控，但這些警員限于專業性不足等因素，往往無法做到有效預防。

其二，醫療經費短缺，設備不齊全。在第一次鼠疫防治過程中，防疫會長汪朝宗視察平山定縣防疫情況，查知定縣知縣苦于經費短缺和設備落而無法開展防疫工作的事例并非個案，往往存在于整個防疫過程中。市縣尚且如此，其他村鎮也就可想而知。

其三，防疫缺乏連續性，多有“漫不經心” “敷衍了事”者。民國時期，政局不穩，各軍閥相互廝殺、混戰，并未能提供一個相對穩定的防疫環境。而地方市縣的知縣官員也往往在防疫過程中出現力不從心、敷衍了事的疲態，此種現象在防疫中時有出現。保定道尹許震元在防疫過程中的敷衍態度便是其中的顯例。

四、結語

前后不到兩年內，直隸地區歷經了兩次特大瘟疫的侵襲，致使人人有談虎色變、不寒而栗之感。在中央與地方的通力配合下，鼠疫和霍亂的蔓延勢頭得到了及時遏制，直隸一帶也回到了往日的靜謐。在防治過程中，我們既可以看到內務部與中央防疫處的果斷措施，也可以看出地方政府“漫不經心” “敷衍了事”的常態。從直隸的這兩次防疫情況來看,兩次防疫時間都較短，前后不到兩月時間。當時的鼠疫爆發于冬春季節，范圍漫布較廣。而1919 年的廊坊霍亂只限于廊坊地區，并未波及直隸其他市縣，且霍亂流行于夏秋時節。再借以中央防疫處的援助，此次霍亂人員傷亡相較于鼠疫為輕，對直隸經濟造成的影響較小。北洋政府從起初的反應、中間的應對以及最后的善后處理等過程上基本做到了盡職盡責，也同樣使百姓免遭疫病的擾害。直隸地區在兩次危機應對中逐漸認識到衛生管制上的不足，并在此后得到了逐步完善，為直隸地區今后的醫療衛生事業奠定了重要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