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景觀中的曲水流觴

關 任 張吉祥 梁金碩 馮玉星

（山東建筑大學建筑城規學院 250101）

1 曲水流觴的起源與含義

1.1 曲水流觴的起源和發展

曲水流觴在起初是一種民俗，于三月三上巳節（原為紀念黃帝）濱水修禊進行祈福消災。漢代應劭的《風俗通義》把禊列為祀典，說：“禊，潔也”。禊是一種古代傳統民俗。季春時，官吏及百姓都到水邊嬉游。《宋書·禮志》中記載最早于三國時期，“魏明帝于天淵池南設流杯石溝，燕群臣”是首次在園林中形成特定的景點。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逐漸繁盛，王羲之召集友人集會于山陰縣蘭亭修禊，引溪流為“曲水流觴”，飲酒賦詩，將詩集整編為《蘭亭雅集》。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寫到：“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敝链饲饔x被賦予了更多的人文色彩，從單純的祈?；顒又饾u演變為了結合自然、文化和民俗的活動，從民俗活動走向了園林游賞的活動和景觀[1]。

“曲水流觴”的內容、形式和意趣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逐漸確定，成為了中國古典園林的重要標志景觀之一。曲水流觴景點常見于各地古典園林，同時它還隨文化交流傳到日、韓兩國。在保持基本特征的同時，各地曲水流觴景點常常因地制宜，創造出多彩多姿的地方特色，體現了中國傳統園林“一法多式”的造園手法[1]。

1.2 曲水流觴的含義

“曲水流觴”在園林中有兩層含義：①指一種特定的文人游戲，即文人雅士坐在曲折盤旋的水流兩側，酒杯隨水流漂浮，酒杯停在誰的面前，誰就飲酒賦詩，是風靡于文人士大夫的文字游戲。著名的如王羲之等人的“蘭亭雅集”即出自于此；②指中國傳統園林中專門為舉辦此種活動而設置的程式化景點，一般以“流杯池”、“流杯亭”等水景為中心[1]，北宋《營造法式》中對流杯渠也有相關記載。

2 案例分析

2.1 九曲-曲溪

2.1.1 項目背景

九曲位于內街中，內街是西安萬科東方傳奇示范區中的一個重要節點，該示范區位于極具文化底蘊的曲江新區，滿足景觀功能的基礎上要有文化特征，是本案要解決的重要問題。本案中曲水流觴表現為一園林雕塑。

2.1.2 設計思路與手法

基于場地形態和豎向要求，首先要解決的是場地高差，其次是用設計來鏈接周邊的景觀要素。此雕塑從上到下共有九處彎折，以小見大，模糊了雕塑和景觀的界限。一解決了高差，二增加了藝術感與設計感；三來成為了設計主體主題概念的藝術濃縮[3]。

“九曲”考慮了有水和無水兩種狀態，在無水時也有良好的景觀效果，尊重整體設計，完整的融入景觀的設計中。

2.1.3 文化內涵

“九曲”的文化提取結合了王維中年后通過詩詞來闡述佛理，做一個不張揚的立體“曲水”，將景觀和雕塑的界限模糊，彼此滲透，使得“九曲”求隱以為融。結合概念中“清泉石上流”與“曲水”結合現有的高差進行設計。這樣結合使得形式上曲與直、材質上柔（水流）與剛（青石）本身便具有了對比，而整體上又以簡潔、對稱的形式控制著大的形體走向，手法現代[3]。

2.2 中航·樾園

2.2.1 項目背景

該項目位于極具中國古典園林底蘊的園林城市—蘇州，目的是營造“可玩”、“有趣”的景觀，在突出互動氛圍的同時注重“情”和“意”的表達。意圖創造一個既現代又具有蘇州文脈的當代蘇州園林[4]。提取蘇州園林的重要元素-太湖石中的特點，被時間和空間所腐蝕。

本項目中的曲水流觴叫做“侵蝕”，是一個園林水景。

2.2.2 設計思路和手法

本設計的概念來源于初期項目中將“時間”的抽象概念在空間中的具象表達，具體從兩方面來表達：

（1）空間是無限的。要考慮如何用設計將空間進行放大和縮小，可以讓人們理解無限的空間；

（2）時間也有著超長的尺度。用設計表達讓人們感受一個大尺度的時間所發生的事情，或者將一個瞬間發生的事件進行凝固、放大，讓人更好理解同時也能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子在川上曰：“逝者若斯夫不舍晝夜”，這個川便是水的意思，所以設計中用水的流動性來象征時間的流逝。將水流在漫長時間的流動和對河床的沖擊這一動態濃縮到溪院中，讓人能夠理解漫長時間的不斷流逝，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所停止。

2.2.3 文化內涵

“侵蝕”所代表的曲水流觴是將曲水流觴的整個發展所經歷的漫長時間進行了變相的闡述，通過曲水流觴這個形式來表達時間流逝和空間的變化。曲水流觴本身的意義、形式和功能在這個超長時間中不斷變化，也從側面印證著概念來源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2.3 朱育帆作品

通過對張唐景觀中所陸續出現的曲水流觴，不免想到了對于中國古典園林的現代應用的另一位大師——朱育帆頗具代表性的兩個與曲水流觴相關的項目?，F進行簡要分析，便于文后對比。

2.3.1 九間堂

南京九間堂別墅住區位于南京市將軍山南麓康厚水庫區域，會所建筑位于康厚湖東南角，建筑北鄰湖體，西部有一片長條形密林山林，會所園林的主體位于山林地腳下和建筑西側之間的平坦地區，面積約6500m2。

這個園林的設計借鑒了獨樂園的設計概念，也就是將其定義為“當代語境下的中國園林”，朱育帆教授挑選了16 世紀仇英畫的司馬光的《獨樂園》圖，這個園林里體現了西方園林的某些特點，圖中間的“種竹庵”前的竹徑，是一條非常幾何化的視覺的畫軸[5]，邏輯上強調對保持獨立自省人格的中國優秀人文精神的延續[6]。

南京九間堂別墅試圖成為實踐和復興東方傳統自然山水住居理想的代表。在軸線末端的有流杯渠的中國古亭中所提取的元素應該是文人雅士在進行修禊活動時的閑淡雅致，這種心理狀態與會所園林的氣質是相同的。

聯系另一個相似的作品——獨樂園，在大的概念上是相同的，但沒有流杯亭作為軸線的結尾，我個人感覺而言獨樂園具有更加的活潑的氣氛，九間堂這種實在的軸線感更加的莊重但富有詩意。

2.3.2 流水印

流水印是戶外裝置作品，以銹鋼板鑄造的凸出于地表之上的約三百米長的抽象溪流作為廣場式開放空間的“路引”，既糅合了東方人對于景觀的認知，又規范和提示著人在環境中的行為。平面上的豐富變化是對于我國傳統理水文化的提煉和再創作，是現代景觀對中國古典園林麗水藝術的重新解讀和發揚，同時也是景觀道路未來探索的先行者[2]。

朱育帆教授的設計中常常讓人感覺這是一個現代的園林，但是卻又不缺乏古典的韻味，他自己評價為是西為中用、外西內中的合體，可能就是他在介紹獨樂園設計概念時所說的對自己文化的理解和自信，但又不拘泥于傳統的創造力有關系。

2.4 對比分析

上文共列舉了九曲、侵蝕、九間堂和流水印四個案例，可以綜合其定位、功能、提取要素等方面綜合來分析比較。

相較于“九曲”和“侵蝕”中精細雕琢如雕塑般的大理石所構成的曲水流觴，“流歡”在某個方面更像是一種大地藝術，九間堂中的流杯亭可以定義為一個休閑娛樂的建筑，而流水印則是徹底的戶外裝置。

九曲強調的是曲水流觴的文化背景和基地的契合，侵蝕是沿用水與時間、空間的關系而選取的一種概念表達，九間堂則是一種較為傳統的沿用至今的與曲水流觴結合的建筑構造形式，流水印是將曲水流觴的線性進行提取重組，營造出的小范圍內豐富的空間變化。

相較于呆板模式化的曲水流觴的形式，以上幾個作品在變與不變之間能真正做到“一法多式”，這可能要真正的理解“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其本質上講不是簡單的再現模仿，而是更重視主體的抒情與表現，是主體與客體、再現與表現的高度統一[7]。

針對相同文化來源的不同項目，進行更多橫向的比對，才能理解其深層次的異同。而這種不同表現形式的同一主題，可能讓我們在設計中能夠更靈活的運用設計手法，不僅僅是簡單的舉一反三，而是做到一法多式。而這種思考也應該時刻存在于我們的觀察之中。

3 理論

3.1 曲水流觴的功能

曲水流觴作為最早的公共園林的之一，其功能是娛樂的，空間是外向的，將園林的藝術性和功能性統一起來。

在園林功能方面，曲水流觴是傳統水景的一種，但是它幾千年來的文化背景更賦予了它除了普通水景之外的文化性，在景點營建時能夠營造安靜、雅致的小環境，體現園林的意境，使得情景交融。

在心理方面，可以成為一個誘發器。利用曲水流觴這一豐富的空間結構，曲線的變化中可以充分的利用空間，也可以制造出來不同的人之間的距離，這種空間的變化則是產生不同情感的鏈接。這種延續的、關聯的曲線所帶來的多種可能性，應該普遍應用于其他不同主題中，成為傳統功能所追求的情景交融的另一方面的推動力。

3.2 曲水流觴的美學及文化

曲水流觴有著多種平面、立面組織形式，在上文中已舉例說明。這種平面的形式美結合了園林的功能性，解決了高差、理水等實際使用問題，是美與功能的良好結合的典范。曲水流觴這種理水形式經過了長時間的發展和演變所沉淀的文化底蘊和形態上的節奏感都是我們在現代園林中應該多多借鑒和學習的對象。

3.3 技術和文化

在以上介紹和對比的作品中，越來越多的運用了現代的數字化技術，如3D 打印技術、數字化建模等，新技術的運用可以充分的發揮各種材料的特性并且能夠精確落地設計想法。因此在現在的學習中我們越來越重視軟件的運用，但是有一點不可忽略：技術和材料都是為了設計服務的，不能因小失大，過于重視技術會失去了設計的內涵，設計師應該承載文化并將其融于設計之中，有文化底蘊的設計才是真正可以長久留存的設計。傳統文化是一個專業人進步最持續也是最可持續的一個動力之源[5]。

4 小結

本文首先對“曲水流觴”這一傳統園林理水手法的現代園林應用進行研究，探究其根源，橫向對比了不同外環境、用途等的異同；其次研究了現代“曲水流觴”的概括、提煉和再現手法。

我們在以后的園林設計中應該借鑒這種“一法多式”的設計手法，結合場地精神進行提取，不應為了文化而生搬硬造，文化應該是內化于其中的自然而然的發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