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船歌

應紅楓

海風輕柔，漁火點點，一輪滿月在海邊隨波浮動。月下，我坐上朋友的小漁船，一起來到近海處夜釣。

在南崖邊，我和朋友耐心地坐在小漁船的艙板上，等待著魚兒上鉤，忽然，不遠處那盞最孤單的漁燈下，傳來了“喲咳——”一聲高亢嘹亮的船歌。隱隱約約地，那人正站在船頭，披一身的月光，劃動一根長長的竹篙，又一聲粗獷洪亮的“哎咳——”從他的喉嚨里迸出，在開闊的海面上回蕩開來。生活在海島漁區(qū)的人，對那兩聲吼秦腔般的船歌調(diào)子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漁船捕撈起網(wǎng)時吼唱的原生態(tài)船歌，代表著漁民一起使勁兒拉網(wǎng)收獲時的凝心聚力和對漁獲豐收時的喜悅激情。

經(jīng)常在此夜釣的朋友告訴我，那位吼著船歌的釣手，早幾年是當?shù)貪O業(yè)捕撈村里聞名的一位理網(wǎng)好手。在一次捕撈起網(wǎng)時，一位剛上船工作不久的水手不小心把衣服卷進了絞纜機中，眼看著整個身子都被絞纜機絞了進去，他使盡全力把水手的衣服給撕斷。待絞纜機停下來時，水手得救了，他自己的一只手卻被絞纜機絞了進去。漁船緊急返航送他到醫(yī)院救治，但最終也只勉強保住了三根手指頭。他無法再去船上工作，只能在漁村給附近張網(wǎng)戶分揀些小魚小蝦，勉強度日。原本已經(jīng)準備結(jié)婚的對象，和他吃了一頓飯，給他買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后，哭著和他提出分手。他也不怨人家。喝醉時，他常常會淚流滿面地說：“這樣最好，這樣最好，我也不想害人家一輩子。”但是一年后，那姑娘扛住了家人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又回到了他身邊。結(jié)婚那天，他當著雙方父母和全村鄉(xiāng)親的面，跪在新娘面前，發(fā)誓哪怕只剩一只手，也要撐起這個家！

自那以后，附近鄉(xiāng)鄰凡是有適合他干的活兒，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讓他干，而且會給出更高的工資。他知道鄉(xiāng)鄰們的好意，但感覺不是長久之計，于是，自己貸款買了一條小船，到海灣附近捕海鮮，收入也還可以。去年，他妻子在他的鼓勵下還成功通過考試，成了行政編制的鄉(xiāng)鎮(zhèn)工作人員，一家人開始有了安穩(wěn)和逐步小康的生活。

正聽著朋友的敘說，泊在附近的幾條小船上，也有人受到了那高亢的船歌號子的情緒感染，突然吼出了“拉起來呀！魚滿艙啊！嗨嚯、嗨嚯！嗨——”響亮的船歌。頓時，幾條小船上一起響應起來，一種激昂的旋律在平靜的月光下如海潮般滾動而來，迫使我的血管也在不自覺地膨脹著，如同飽含鹽分的大海之水，滾滾地涌入了我跳動的脈搏。

我似乎在頃刻間讀懂了趕海人的每一絲眼神和臉上每一條皺紋的含義，我終于也禁不住地扯開喉嚨吼了出來：“哎嘍——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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