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紹華
國慶假日回老家,還是為了看一眼相隔一層黃土的父親,墳冢前我只身孤影地看著墳頂的青草,凝視了許久,諸多往事浮現,一幕又一幕地在我的眼前重放。
父親是搬遷到我的出生地的。聽母親講,父親曾經有過逃避現實的想法,想一走了之。可是當我出生到這個家庭后,父親好像是找到了精神的寄托,更加勤奮地干活兒掙錢,想讓這個家過上好日子,每天起早貪黑地干農活兒,回到家基本上就是一個固定的習慣:要喝一口小酒,快速地刨上幾口飯,抱著我逗一會兒就去睡了。
進入初中,父親更加“盯”上我了,每個星期的周末回家,父親重復的一句話就是,“毛,你要好好地讀書,我的一切希望就看你了……”在這樣的叮囑中,我一邊洗腳一邊看書,在一次期中考試,出現了一個奇跡,一道政治試題是“什么是人類特有的本領”,當時整個初中只有我一個人做對,加之英語、語文、物理、化學等科目也不錯,這讓我的父親心里暗自高興著。
有一次,父親說:“毛,你再考到全校第一名,我給你買一個鉆石牌手表。”當時,得花上六十元才能買到一個好的手表,最時尚的手表就是鉆石牌和上海牌的。期末考試,我如愿以償了,加之,當時是在讀初二的上學期,校長在集合講話時說,張××,你如若在初二下學期考到全校第一名,我會破格保送你讀重點高中,此話傳到我家人的耳中,全家人高興得不得了。但是那時我的家中沒有這么多錢給我買手表,臨近年關,只有去石阡縣的本莊鎮賣了糧食才能夠買。父親看到我不高興,喊上大姐夫一起各挑一擔玉米到市場出售后,給我買了一塊手表。
當晚,父親將手表給我戴上,語重心長地說:“毛呀,你一定要好好讀書,你看,我說話是算數的。”
我在貴陽讀書的日子里,聽說父親怕我挨餓,什么苦力都做。五角一挑煤跑二十公里的路,他愿意干;兩元一天運送豬肉到四十公里外的本莊鎮,他高興做;幫人收割稻谷或者是玉米的事一天三元,他樂意去,而且會讓主人家感到十分的滿意。
鄰舍們聚在一起時說父親真吃得苦喲,父親說,我不會手藝,沒有副業,苦力我該用得上的。
父親有一個好的品行,到哪家他都不會像其他人那樣亂說,也不會和人理論是非,倒是寨鄰中的人尊稱他時,他卻開著玩笑說,不把我喊高了,喊作一般好開玩笑,這句話,寨鄰中的人一提起我的父親,就會說起。
中等職業學校畢業,我順利分配在家鄉一個鎮政府上班,父親還在操心我的事,時時在說,要是我能調進縣城上班就好了,因為縣城條件好。看到父親如此惦念,我心里就像有一塊石頭堵塞著,睡不好覺,拿起單位訂閱的報紙看,慢慢地走進了寫作之路。2011年借調到了縣城上班,父親也高興了起來。就在這一年,我的女兒從小學畢業了,也順利通過考試,被縣城一所好的初級中學錄取。父親想來看他的兒子和孫女,想了想沒有其他好的東西,索性上花紅樹上去摘果實,帶到縣城來,哪知,這樹是被蟲蛀過的,一上樹,樹就斷了,父親摔在地上,由于七十多歲,沒有抗衡力了,硬碰在地上的亂石,出了血。當時我在上班,寨鄰的好心人全部趕到了我家的院壩內,有人趕緊撥通了我的電話,說我的父親已經不行了,叫我快點兒回家看一下,也有人打電話來說,不能送醫院了,怕還趕不到醫院,人就不行了。
當我和女兒趕到家時,母親、大姐已經哭成了淚人。父親走了,只是眼睛還未閉攏,按照老人們的指點,我輕撫父親未閉的雙目,不一會兒,那眼睛也成了一條緊鎖的線條,什么都離我遠遠的了。
我出生在大山,大山中有我的恩人,他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