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與國家

耿 焱

什么是文化？這里指一個族群的精神領域的內容，包括價值觀、思維方式、生活方式、選擇的優先次序、傳統和習俗等。文化是人類在長期生存實踐中總結出來最適于自己族群生存發展的精神內容，并且世代延續和發展。一個民族在危機關頭會表現出其最真實的文化本質。

文化與國家是一個民族之所以成為一個獨特的民族最基本的兩個要素。一個國家如果沒有自己特殊的有代表性的文化就不能成為一個國家。一種文化如果沒有可以依靠的載體，可以歸屬的政治體制、社會體制，來維護和保證文化的不斷發展繁榮，是不能長久存在的。

文化與國家是一對特定的結合：在一定的歷史、地理、人群的條件下，隨著人類的發展進化，一種有益于這個族群的生活方式或文化逐漸形成。為了自己的族群不被其他族群或自然環境所消滅，同時能夠不斷發展繁衍，就必須要建立一定的制度保證族群整體的安全健康的發展。

文化具有兩個重要的意義：文化延續民族，文化維護國家的生存。

中華民族在漫長的歷史中形成了自己燦爛的文化，這種文化對于民族的延續，對于國家的存亡，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從一般的認識來說，在中國古代史上，民族文化中的不少思想觀念與精神因素對于鞏固和延續封建的國家秩序起著重要的作用，因而受到自近代以來人們的強烈批判。然而，其中的精華部分所蘊涵的哲學意識、道德觀念和藝術見解，又都在培育民族的優秀精神品格方面起著其他方式難以替代的重要作用。雖然從上世紀以來，中國已經發生文化轉型的重大歷史演進，傳統的民族文化受到了嚴峻的挑戰，大有以西方文化取代傳統民族文化的“改革”之勢。但是，經過一個歷史階段的劇烈動蕩和時間淘汰之后，多數人還是清醒地認為，傳統的民族文化及其所包涵的民族精神，它的精華不僅凝結成了它的過去，也可以滋生出新的未來。尤其是其中所包涵的中華民族特有的優秀精神品質，對于這個民族的發展，對于我們國家的進步，都是重要的保證。因而，它的國家意義、民族意義便得到了普遍認可。從文化本身來看，人們所主張的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保護民族文化的特色，才會使民族文化具有世界意義的觀點，也同樣意味著民族文化在任何一個國家都具有不可或缺的國家意義、民族意義。

在近四十年來所謂的全球文化，既西方文化，或者美國文化，以鋪天蓋地的氣勢滾滾而來，威脅著民族文化的延續與生存，促使我們對民族文化做出理性的選擇，我們不僅意識到民族文化在培育我們下一代民族精神時的重要意義，從而堅定一個基本的立場，那就是要弘揚民族文化的精華，延續民族文化的命脈。

在抗疫斗爭中我們看到的人民的文化有以下幾點：

傳統中國文化

“仁愛”與“感恩”在這場全國人民抗擊新冠肺炎的斗爭中，中國人民所表現出應對災難的態度，對待國家與集體的態度，在危機中個人和家庭的選擇，在面臨困難時集體的勇氣和士氣，感激他人幫助的淳樸的情感，都不禁使國人自己也使全世界震驚。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里，中國人民特別是武漢人民和參與抗疫斗爭的醫務人員的事跡，他們的行為、態度、在緊急關頭所暴發出的情感，都真實地體現出當代中華民族血液中流淌的傳統與現代的文化品質。

中國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重大災難了。這次疫情發生后全國各地共向武漢派出4.2萬多醫護人員，其中護士2.86萬。大部分醫護人員特別是年輕的護士都沒有經歷過嚴峻的實戰鍛煉。他們緊急集中，從全國各地奔赴武漢，在四個月緊張的救治工作中，醫護人員表現出實際上蘊含在14億中國人民當中的傳統的社會態度：仁愛與感恩。每一個家庭的父母都牽掛著奔赴抗疫前線的子女，子女牽掛著在家隔離的父母。年輕的醫生護士將年邁的病人當做父母家人一樣看護照料，病人關愛日以繼夜超時工作的年輕的醫護人員，這些情景體現在每一個醫院，每一個方艙，每一個社區。在國家進行全面的隔離措施后，一些年邁的老人，知道自己已無力從事前線的抗疫斗爭，但是他們明白，居家隔離就是為國家、為集體、為他人、為抗疫斗爭做貢獻。年幼的病人感恩拯救了自己生命的醫生護士，離院時對他們深深鞠躬。熱愛自己的親人、同胞，對別人點點滴滴的幫助永記在心，加倍回報。這個民族在深處災難時將他人的生命放在自己心上，互相關懷、互相幫助。這些真摯的情感不僅來自社會和家庭教育，更是一個民族的文化修養和整體素質的體現，是幾千年來的華夏文化、漢文化和儒家文化熏陶和傳承下來的寶貴的民族精神。

當國家宣布封閉武漢時，全國人民的反應是震驚，但人民的內心非常清楚，武漢和湖北為全國人民承擔了最嚴重的疫情結果，最多的病例將集中在武漢，最多的死亡也會發生在武漢，而全國其他地方將脫離危險，被更安全地保護起來。每一個人都很明白武漢和湖北人民將面臨什么。人民的心是傷痛的。因此我們看到在全國各地向武漢和湖北省派出援助醫療隊的時候，不論年齡不論職務，醫務人員踴躍報名，生怕不能被批準，年輕的女護士瞞著父母報名，直到抵達武漢才敢說實話。因為全社會都知道武漢和湖北人民替全國人民承擔了危難，全國各地的媒體和微信群都寫出了一句話“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社會主義的集體主義精神與團結精神

在突發的災情面前，人民對自己的國家和政府給予了充分的信任，不論受過何等教育，什么年齡，什么職業的人，絕大部分都能自覺地服從嚴格統一的隔離安排，遵守紀律。除了清楚這些強制的規定對每個人的健康是根本保證外，大家更清楚為了集體和國家的安全，只有每個人都服從統一安排，才能保證集體的安全。

除了個別人，群眾基本都對少量過分嚴厲的執法行為采取諒解的態度。這些配合的行為表現出中國老百姓的社會主義文化素質，在國家的艱難時刻，個人能夠將集體與國家的利益放在至高的位置。不論教育程度高低，絕大部分人在個人行動之前都會想到，不影響他人、不影響集體。為了他人、鄰居、社區，為了集體利益，各地各城市的群眾自覺地約束個人行為、克制個人要求，不出門、不和外界接觸。

各省之間、城市之間，在疫情之中表現出不分你我、不計地區利益的協作精神，我們又看到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社會主義大協作精神。全國每一個省份，每一個地區都派出優秀的醫務工作者參加支援武漢的抗疫斗爭，各省之間還爭相比較誰派的人多，誰的任務完成的好。各地人民在電視新聞中驕傲自豪地尋找到自己省份的醫護隊伍，為自己的家鄉感到光榮。

更令全國人民激動落淚的是醫護支援隊完成任務撤離武漢的時候湖北人民的送行。武漢居民在自己家的窗戶里向外省的醫務人員鼓掌，道謝告別。我們看到受援助的湖北人民的感激之情，也看到各地支援者為武漢人民對他們的尊敬、照顧、感恩之情深受感動。連西方觀眾看到告別的場面也被中國不同地區人民之間的友情深深感動。

奉獻與犧牲精神

在抗疫斗爭中，醫務人員表現出的犧牲精神與革命戰爭時期革命先烈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犧牲精神同樣震撼著人民，他們的事跡會永遠被人民記住。最令人感動的是我們的九零后和零零后年輕一代人。社會一直以為他們成長在富裕的條件下，不再能夠吃苦和奉獻。但他們踴躍報名上前線（武漢），在搶救工作的第一線日以繼夜地奮戰，他們的行動感動了全社會。

這次上戰場的護士有2.86萬，他們當中大部分很年輕，只有二十幾歲。他們的父母送到武漢前線的并不是壯士，而是還在母親身邊的孩子。很多年輕的醫護人員，忍痛拋下幾歲的孩子，熱血沸騰地爭先報名赴漢。父母默默地送兒女上戰場。這使人想到熟悉的歷史故事“精忠報國”，想到井岡山的母親送八子當紅軍，抗日戰爭時期母親送子參加八路軍，抗美援朝時人民送志愿軍跨過鴨綠江。任何一個歷史時期的中國人，在國家危難的時候都能夠表現出為國獻身的偉大精神。

在抗疫初期，醫護人員感染的數量非常大，但是沒有人因此猶豫，大家在有限的保護條件下搶救生命，這一次醫護人員的感染數量達到3 000多人，因公殉職的醫護人員28人。還有無名的服務人員和志愿者，他們都冒著被感染的危險為抗疫斗爭奉獻著自己的力量，他們當中確實有一些被感染了，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姓名和數量。

高度的全民自覺性和統一行動

在整個的抗疫斗爭中，人民驚訝地看到，在武漢實行封城以后，全國各地為阻止病毒傳染對人員流動實行了嚴格管控以后，全國一致行動，所有的城市同一時間成為空城，14億人民全部居家自行隔離。在無人機的輔助下各級基層政府對本區域及鄉村居民也進行了嚴格監督，阻斷人與人的直接接觸，使病毒不能恣意傳播。人民主動積極地配合是我們能在最短時間內獲得抗疫成果的社會保證。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種景象：全國14億人民像一只軍隊，行動整齊劃一。當然會有一些不守紀律的行為，但在14億人中，在全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一個國家的人民沒有演練過，沒有預先動員和做工作，在政府的號召下，在各級政府的組織下，成功地實現家庭和自我隔離，這樣的人民，這樣的行動速度和效果，這種高度的紀律性、自覺性、自我約束力，除了中國人民，世界上不可能有別的國家和人民可以做到。中國人民的高素質，和訓練有素，讓全世界震驚。

與此同時，人民也被自己的行動感動，個人行為的自覺性，表現出人民對國家和民族的使命感、責任感。人民整體的行動，也影響和教育著人民自己。人民在全民一致的行動中接受了更深刻的集體主義再教育。人民原本的民族精神、文化傳統，通過抗疫斗爭更加牢固地扎根在心里，延續下去。

民族文化接力傳承

一段時間以來，大家對青年一代缺乏信心，認為他們在富裕的環境中成長，缺少艱苦奮斗的精神和為國家前途奮斗的精神，過多地考慮個人。但在這一次武漢抗疫斗爭中，青年人做出了他們對國家和人民的偉大貢獻，我們看到在前輩的帶領和鼓勵下青年人迅速地成長起來，他們已經用自己的行動接過長輩的接力棒。

在很多次的抗疫斗爭報告會中，我都看到這樣的敘述：經過多次鍛煉的中年醫生和醫護人員，首次帶領青年人進入醫院感染區的時候，會看到青年人非常緊張，當大家面對ICU大門的時候，每一個人精神都會高度緊張。老醫生推開ICU大門，邁進第一步，后邊的年輕醫生猶豫不決，因為這里就是生死線，跨進去將面臨感染和死亡。但青年人還是勇敢地邁進去了，經過幾天到一周的經歷，他們到了門口不再猶豫，會果斷地推門進去。我聽到二十多歲的青年醫生說，在第一次進ICU時，他猶豫了無法伸手推門，是老醫生上前推的門。然后他自己還是猶豫，邁不動腿。老醫生堅定地說，“不要怕，跟著我往前走！”就這樣青年人邁開了走上戰場的第一步。

這些現場敘說，讓我感動得掉了淚，我覺得仿佛看到了戰爭，看到中國正面臨一場真實的戰爭，老兵身后跟著年輕的新兵，他們從膽怯，到成為一個堅強勇敢的戰士，到成為一個戰斗英雄。我們的民族后繼有人。后人是在戰爭的洗禮中鍛煉成長的。雖然在抗疫斗爭中奮戰的青年只是全中國青年的很少一部分，但是他們給全國的青年做出了榜樣，他們的事跡將教育和影響中國全體的青年人成長為為了國家、為了民族，不怕犧牲，英勇戰斗的新時代英雄。

文化的力量

在我們建設國家和管理社會的過程中，通常我們都會更重視制度的建立，維護和運行。用制度進行管理已經是常識，但是制度所建立之上的文化常常被忽略。文化是制度的基礎，是維護制度的工具，是制度運行的不成文的行為保證。

新冠肺炎的出現和我們的抗疫斗爭，讓社會看到了參與和主導抗疫斗爭的社會精英和普通老百姓所表現出的文化、價值觀、行為原則，以及他們所追求的目標。在全民參與對抗全國性災難的斗爭中，除了緊急的制度和體制的約束，更多地是戰斗中的人民用自己的自覺性，對國家和民族的情感，支持他們克服種種困難，進行著挽救生命，挽救國家命運的生死搏斗，以致獻出自己的生命。這就是這場抗疫斗爭得以勝利的人民的文化基礎。仁愛與感恩，集體主義與團結精神，奉獻與犧牲精神，全民自覺性，這些使我們看到這個民族在災難中所迸發出的文化沖擊力，這是傳統的中國文化與現代社會主義文化結合所產生的強大的沖擊力。我們這個社會之所以能在40年時間里突飛猛進，創造出歷史的奇跡，是依賴于我們民族自身的文化動力。這些綜合起來的文化力量，具有無比的創造力，巨大的變革能力，和隨時可以凝聚起來的強大的戰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