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せっかく”的語義與交際功能

魏麗春

（廈門理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福建 廈門 361024）

日語副詞用法復雜，一般具有多語義、多功能的特點。在言語交際中，它可以銜接話語、提示信息和調節語氣等，在說話者和聽話者之間順暢的信息交流方面起著重要作用。副詞“せっかく”在會話語和書面語中頻頻出現，有著多種語義和功能。目前，關于它的研究主要有：夏戰友列舉了表示婉言謝絕和表示遺憾、惋惜、喪氣兩種意義和用法［1］，吳珠熙以它與“價值顯現”和“價值消滅”前提的關聯性為中心論述了意義和用法［2］，蓮沼昭子論證了它與既定事態、確定事實的強烈共起關系及其句法特點［3］。此外，還有“せっかく”與“わざわざ”等近義詞的詞義辨析研究。現有研究對“せっかく”的意義概括并不詳盡，也鮮少提及它的言語交際功能，本文擬從“せっかく”的使用特點入手探討它的語義與交際功能。

一、“せっかく”的基本語義

《日本國語大辭典》（第二版）中“せっかく”作為副詞時的義項有：

①努力して動作をするさまを表す語。苦心して。骨を折って。つとめて。②(多く「せっかくの」「せっかく…のに」「せっかく…だから」などの形で)ある行為がむだになる事態に関して、「努力してわざわざ」の意で、それを惜しむ気持を表す。また、「だが」「ですが」を伴って、相手の頼みなどを斷るときにも用いる。③(多く「せっかくの」の形で)たまにしかない機會が、むだになる事態を惜しむ気持を表す。④十分に気をつけて。

《學研國語大辭典》（第二版）中“せっかく”作為副詞時的義項有：

①力をつくして。ほねをおって。わざわざ。多く「せっかく…のに」「せっかく…だから」などの形で、その行為が·むだになる(だめになる)のが惜しい気持ちを表す。②つとめて。せいぜい。〔他に対して希望するときに使う〕

綜合以上語義解釋可以歸納出，“せっかく”的主要語義為：①努力/特意，為實現某個目標而付出辛苦努力；②難得/珍惜，表示事情難得應該珍惜，也表示來之不易的機會未能得以利用的遺憾心情；③盡量/特別，表示對他人的懇請和希望。其中，①是基本義，強調主觀努力和用心，由此引申出②的“珍惜”之意和③的“請求、希望”之意，③是稍舊用法。

通過對青空文庫“せっかく”993個用例的觀察和分析發現，①的意義用法最多，其次是②，暫無③的用例。同時，常與“せっかく”搭配的有“好意”“努力”等褒義名詞和“來る”“言う”等表示積極行為的意志動詞。由此可見，它并不是對客觀情形、事件的描述，而是重在表達人們的某些主觀認知或意向，它的深層隱含語義如下：①事情本身有困難、不易實現；②事情是難得的、要珍惜；③事情未能充分發揮作用很遺憾。

二、“せっかく”的語法意義

詞匯義項包括內涵意義、外延意義、表情色彩和附加語義色彩等語義成分；語法意義無異也是詞的語義結構的有機組成部分［4］。“せっかく”的使用句式主要有兩種：一是單句，其語義指向所修飾的主語或者賓語名詞；二是復句，其語義指向所在從句的謂語。單句中的“せっかく”通常位于句首，引出主語或賓語，謂語部分是對前者的否定或順應的內容。復句中的“せっかく”通常位于從句位置，引出的是既成事實，說話者往往認為這是少見的、值得珍惜的情況而對此抱有某種預期，而現實中因主客觀條件預期可能實現或者落空，主句也就有正負兩種結果。“せっかく”的句法語義特點表現為兩種關系，即順接關系和逆接關系。

（一）順接關系

順接關系句通常是“せっかく既成事實——現狀結果”的語法構式，多由表示因果關系的接續助詞“から”連接前后句子。“せっかく”所在的前項是已經發生的事實，后項自然引出順應事態發展的結果。前句的既成事實有兩種情況：一是行為主體的主觀意志行為，并伴隨著某種期待；二是與話者意志無關的客觀情況，但仍為有價值的條件。

例1：「そうね。どうでもいいけども。せっかく泊ったもんだから、御膳だけでも見た方がいいでしょう」と彼女は答えた。（她回答到：“是的。怎么樣都可以。既然住下來了，哪怕只是看看他們家的飯菜也好吧。”）

例2：「それはいけない。われわれの行動は自由です。しかし、せっかく君がそういうんだから、僕だけは君がいうところへついていきましょう」（“那可不行。我們的行動是自由的。但是，既然你那么說了，我就跟著你去一趟你說的那個地方吧。”）

例1“泊った”是已經完成的意志行為，既然“住下來了”，那就利用這個條件實現一些目的，于是就出現了后半句的“哪怕只是看看他們家的飯菜也好吧”。例2是與行為主體“我”的意志無關的客觀情況——“你那么說了”，于是決定“我就跟著你去一趟你說的那個地方吧”。還有，口語中經常說到的“せっかくですが、みんなで記念寫真を撮りましょう”（很難得，大家合影留念吧）是以“せっかく”承上啟下地提出呼吁號召的情況。以上用例的前后項都是因果關系，前項是背景原因、是談話的出發點，后項是基于此因的行為結果，其內在邏輯是默認前項為有價值的條件，應該有效利用并發揮其最大作用來達到后項的目的。順接關系句中的“せっかく”語義是得到充實和滿足的，前后是自然的承接關系或者因果關系。

（二）逆接關系

逆接關系句多為“せっかく……のに”“せっかく……ても”“せっかくの……も”“せっかくだが……”的構式，譯成漢語為“好不容易……卻”“難得……可是”。“せっかく”所關聯的事項出現了不如意的發展結果，努力未得到回報或錯失良機，這是由客觀情況或者對方不接受不配合造成的，多有遺憾的語氣。“せっかく”所在的前項大部分是主觀意志行為，有明確的心理預期。當然，也有偶然促成的客觀條件，一般認為是難得的機遇。

例3：殘念ながら耳の遠い人は、耳の形だけはありますが、肝腎の聴神経が麻痺しているので、せっかくの山ほととぎすの初音も聞こえないわけです。（遺憾的是耳背的人雖然有耳朵，但關鍵的聽覺神經是麻痹的，因此難得的布谷鳥初聲也聽不見。）

例4：弁信さん、せっかくだけれども、わたしはお前さんのことを考えているのではない、あの人のことを忘れられないでいるのよ。（你也是一番好意，但是我并沒有考慮你，我一直忘不了那個人。）

例3中“せっかく”所關聯的“山ほととぎすの初音”后面出現了“聞こえない”的否定性結果，實屬遺憾。例4雖然肯定對方的好意，但委婉地拒絕了對方。

事情的結果往往既受人的主觀愿望制約，又受客觀因素制約，因此，與預期愿望相悖的結果往往要比順風順水的情況多見，這從“せっかく”993個用例的邏輯關系分析中也得到了印證。在993個用例中，順接關系的用例僅157例，占16%，而逆接關系的用例為836例，占84%。逆接關系句中的“せっかく”語義未得到充實和滿足，它所陳述的是事與愿違或者未能把握時機的情況，這種反差和不如意恰恰又突顯了事態的“難得”和“來之不易”，表露出說話者對現狀的惋惜和遺憾的心情。

三、“せっかく”的交際功能

森本哲郎認為：“對客觀世界的記述是語義內容，而表達說話者主觀的心理狀態的副詞，屬于語用學的領域，用于承擔交流的目的。”［5］33“功能語言學認為，語言的主要功能是傳遞信息，語篇功能是發話者在語言使用過程中如何組織語篇信息，把信息傳遞給聽話者。著名語言學家韓禮德在論述語篇功能時引入了主位—述位結構，主位（theme）是句子敘述內容的起點或出發點（即在該語境中已知的入了主位——或至少容易得知的東西，說話者由此出發），述位（rheme）則是對主位的敘述，描寫和說明，是話語的核心內容。”［6］不論順接關系還是逆接關系，“せっかく”所在的句子多是主位，是敘述內容的出發點，表示談話緣由或者背景，述位則是對此的順應或者否定。縱觀“せっかく”的基本語義和語法意義可以發現，它所具有的“努力”“特意”“有價值”等正面情態意義決定了交際功能的積極性和多樣性。從功能角度來看，它主要有銜接功能、面子威脅緩和功能以及表達主觀情感和態度的功能。

（一）銜接功能

韓禮德和哈桑認為，代詞、副詞、連詞等有助于話語的生成，不是因為它們的出現受一定規則的制約，而是因為它們能夠表示話語中兩個部分之間的理解關系，這種關系就是一種銜接關系［7］251。順接關系時的“せっかく”是為了引出核心交際信息而存在的承上啟下的過渡性語句，由它自然導入目的。例如：在“せっかくですが、みんなで記念寫真を撮りましょう”（很難得，大家合影留念吧）這句話中，說話者的主要目的是號召大家拍照留影，如果直接說“みんなで記念寫真を撮りましょう”（大家合影留念吧）就有直接要求的感覺，聽起來有點刺耳。而加上“せっかくですが”傳達了大家聚到一起不容易的含義，雖然不是主要宣傳內容，但是讓說話者的語言有了緩沖的余地，進而給大家留有空間來認同這點并從心理上愿意接受這樣的提議，起到了話語鋪墊、自然過渡的語篇銜接作用。同樣的例子還有：

例5：「せっかくあなたがたがよんでくださったものですから、やってきましたよ」（“你們都特意邀請了，于是我就來了。”）

句中“せっかく”表明說話者預先找到了與對方有關的話柄，為后續行為提供了合理的依據，使得前后話語的銜接不會那么生硬、突兀。

（二）面子威脅緩和功能

言語交際中，不可避免地會出現意見或看法不一致、說話人的請求遭到拒絕等情況，這是一種威脅面子的行為，此時應力圖減弱這種語言行為對聽話人面子的潛在傷害而采取一些補償措施，如通過某種語言策略達到給交際雙方留面子的目的。談話中，語氣委婉禮貌可以有效調節言語主體和交流對象的平等合作關系。

逆接關系時的“せっかく”有大量表示拒絕對方好意、好心的情況，常常以“せっかく……けど”或者“せっかくだけど”的形式出現，在拒絕之前或者拒絕之后說。二者的區別在于：前者話語方式是先以肯定事實的語氣來保全對方的面子，然后再說不得已的情況；后者話語方式是拒絕之后給對方一些心理安慰，以求不留下太過無情的印象。這兩種話語方式都是委婉禮貌的語言策略，能緩和緊張尷尬的場面，調節交際雙方的人際關系，以免因拒絕引起明顯的不愉快。

另外，非拒絕之意逆接關系的“せっかく”其實也有緩和語氣的作用。從普通語言學的角度看，轉折關系的語句除了對比、補充說明之外，更多的是表示無奈、意外。逆接關系的“せっかく”語句大多是所關聯的事項出現了反預期的結果而引發無奈、意外的情況，但是它所強調的前項正面價值意義蓋過了對反預期結果的指責抱怨、悲觀失望的負面情緒，增加了結果的可接受性，從這種意義上說，它實質上緩和了話語的語氣。

（三）表達主觀情感和態度的功能

語言用于交際，交際受目的驅使，因此，語言的使用總是有一定的接收對象，說話人發出信息就意味著交際的開始，而且交際伴隨著說話人的意向性。“せっかく”本身的語義特點決定了它帶有較強的主觀性，表達了說話人對所敘述命題的主觀情感和態度。一方面，在說話者看來，“せっかく”引出的事實是有價值的條件或是不可多得的機會，隱含著要發揮其作用的積極態度。順接關系時，它預示既成事實將帶來順應事態發展的結果，表露出對既成事實的肯定和它產生正面效應的評價；逆接關系時，它陳述既成事實未能帶來順應事態發展的結果，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多，越是期待發揮作用往往越不如意，理想與現實的背離引發強烈的遺憾心情。“せっかく”所表達的態度雖是帶個人視點的主觀認識，但都有一定的社會經驗基礎，是容易為大家所接受的普遍事理。另一方面，無論意志行為結果還是偶然促成的條件，其實都是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產物，用“せっかく”來描述這種情況暗含了說話者視之為幸運的降臨或者上天恩賜的含義，告誡人們帶著感恩之心去接受它才是人之常理。

例6：せっかく美しく出揃った若葉はいつの間にかわるい昆蟲のために食い荒らされる。（好不容易長齊了的美麗嫩葉不知何時又要被壞蟲糟蹋了。）

句中“美麗”是天然形成的，說話者希望它能長久保存，這是對客觀外界所賜予的珍惜和感謝。又如口語中說到的“せっかく推薦されたんだから、快く引き受けるべきだ”（難得獲人推薦，應該愉快接受）、“せっかく美しいのに殘念だな”（美貌實屬不易，瞎折騰就可惜了）等，“せっかく”滲透著世人的感悟之心和感謝之意。

結語

本文從“せっかく”的使用特點入手，論述其語義與交際功能。研究發現，“せっかく”的深層語義為“事情困難”“事情難得”“珍惜或遺憾”，它在交際功能上表現出的特點取決于它的詞匯語義，同時受句法位置和句法意義的影響，是句法和語義相互作用的結果。要全面、準確地把握副詞的意義用法，不僅要基于詞義理解和句法分析，還要擴展到語用交際層面考察其交際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