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復調特征探究

■夏藝

（云南旅游職業學院外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221）

《了不起的蓋茨比》是美國作家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著名中篇小說，被認為是一部“偉大的美國小說”和美國文學經典。《了不起的蓋茨比》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的文學產物，展現了那個時代顯著的特點：冷漠華麗、道德淪喪、揮霍無度。菲茨杰拉德描寫了當時普遍存在的通奸、酗酒、有組織犯罪、財富至上、貪圖享樂等社會現象，向我們展示了一幅20世紀20年代美國社會的生動畫面。

國內外對《了不起的蓋茨比》的研究主要分為以下幾類:從主題的角度，即描寫爵士樂時代美國夢的幻滅；從敘事風格的角度，即探索尼克神秘而無所不知的視角；以及從結構主義的視角，對文本結構對稱性的研究；也有從原型、心理學、解構主義等角度進行的研究。

但是從巴赫金的復調或對話性角度對這部小說進行的研究還比較少，本文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探討美國西部與東部、東卵與西卵、窮人與富人等“二元概念”之間以及主要角色內心的對話性，從巴赫金大型對話及微型對話的視角，揭示小說所體現的美國“爵士時代”不同的意識和聲音。

一、復調理論

復調的概念起源于音樂領域，由巴赫金首次引入到文學理論中。巴赫金的復調理論是針對傳統的獨白小說提出的。傳統的獨白小說完全由作者的統一意識所決定，讀者只能從作者那里聽到一個主導的聲音。而巴赫金的復調理論強調的是多種意識，多種聲音的獨立性、平等性與對話性。巴赫金(1984）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一書中闡述了復調小說的特點：“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不相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真正的復調——這確實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長篇小說的基本特點”[1]。

復調小說的實質是通過作家與人物、人物與人物之間的對話關系，展示具有平等價值和同等權利的不同的獨立意識。因此，對話性是復調小說的核心。此外，巴赫金認為復調小說中的世界是一個多元世界，萬物共存，相互作用。

《了不起的蓋茨比》描述了一個拜金主義、道德墮落和美國夢幻滅的美國“爵士時代”。然而，道德的墮落和幻滅并不是唯一的和權威的聲音。菲茨杰拉德刻畫了那個時代不同社會階層和背景的人物，他們對金錢、夢想、價值、道德和愛情有著不同的態度。蓋茨比代表了新富階層，相信美國夢、希望和愛。黛西和湯姆代表了膚淺、虛偽和邪惡的舊貴族。而尼克內心一直飽受西部價值觀與東部價值觀沖突的困擾。還有其他小角色，如：喬丹和威爾遜，他們有自己的聲音。可以發現小說中人物被解放出來發聲的對話性特征，“一種獨立的、未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的多元性，一種完全有效聲音的真正復調”[2]。因此，本文嘗試采用對話性理論的大型對話和微型對話來分析小說中主要人物之間和人物內部的對話，從而探索美國在那個時代難以解決的社會、意識形態、觀念和個人內心的沖突和矛盾。

二、大型對話

對話是巴赫金復調小說的本質特征，也是復調小說的核心概念。對話性與人的精神活動、與他人和社會的交往密切相關。大型對話是一種對話關系，它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人的思想或生活觀念的對話性關系；二是作者與主人公的對話性關系。本文將分析小說中人物的思想和生活觀念的對話性關系。

（一）東卵與西卵的對話

小說事件發生的主要背景東卵區和西卵區之間存在著不同的聲音和對話。東卵區居住的都是有名望的上流階層，而西卵區居住的都是新近發財的新富們。雖然兩地都為長島上的富有街區，但是兩地所崇尚的價值觀卻存在巨大差異。湯姆和黛西代表東卵的老貴族，他們自視甚高，認為自己比最近發了財的新富們優越。湯姆鄙視蓋茨比，嘲笑他是“暴發戶”，缺乏上流社會所具有的教養、品味、社交微妙感和安逸的貴族風雅。他還指責蓋茨比進行不道德的販賣私酒活動。但事實上，東卵的貴族們高雅的面具下充斥著虛偽和不道德。他們習慣于用金錢來安撫自己的心靈，從不擔心對別人的傷害。布坎南和黛西就是這一形象的典型代表。湯姆公開地亂搞男女關系，他對自己這種不道德的行為并不感到內疚，但卻對黛西和蓋茨比之間的關系感到憤怒。黛西冷酷無情、自私淺薄，她對錢的熱衷勝過愛情。車禍后，她和湯姆一起把責任推給蓋茨比。他們不仁不義、漠不關心他人，在小說的結尾，他們搬到了一個很遠的新家，對蓋茨比沒有任何的愧疚和感激，根本沒去參加蓋茨比的葬禮，不去面對任何負面后果。

相反，雖然蓋茨比的財富來源于犯罪活動，但是他卻具備了東卵社會所稀缺的優良品質：真誠、忠實和善良。在第七章中，為了確保湯姆不會傷害黛西，他一直待在黛西的窗外直到凌晨四點。出于對黛西深深的愛，他替黛西承擔起了撞死梅特爾的責罰。盡管黛西對他反復無常、冷漠無情，蓋茨比仍愿意為她做出犧牲。他的高貴和深沉的愛表現出一種不同于布坎南的冷酷、自私和不道德的聲音。

（二）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對話

小說中窮人的家是灰谷，這是一個供紐約傾倒灰燼的灰色谷地，呈現出一幅極度荒涼和貧窮的畫面。與灰燼谷截然相反，富人居住的紐約是一個喧鬧、奢華、富足而又光鮮亮麗的場景。除了場景之外，小說通過湯姆和威爾遜體現了富人與窮人對愛情和道德所持的不同態度，作為富人的湯姆與代表窮人的威爾遜之間進行了對話。小說第二章充分凸顯了湯姆的虛偽和不道德。他想要絕對控制梅特爾，讓她保持安分、保證自己的絕對權威。他與威爾遜的妻子有染，卻還奚落威爾遜，絲毫沒有對此感到愧疚和過錯。威爾遜與湯姆形成鮮明的對比。雖然他沒有錢、沒有特權、沒有活力，但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他愛他的妻子，他對家庭關系有著堅定的信念，完全不懷疑妻子的忠誠。。

（三）美國東部和西部之間的對話

縱觀美國歷史，西部一直被視為一片純真、充滿希望和可能的土地，代表著傳統的道德觀。在目睹了蓋茨比的失敗與幻滅后，尼克開始懷念中西部，懷念中西部的生活，懷念那里的漫天大雪、火車和圣誕花環，一切都是那么的純真與自然。與純真、自由、熱情和勇敢開拓的西部相比，東部象征著空虛、墮落和金錢至上。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東部以紐約為代表，表象華麗而誘人，但其本質卻是精神空虛、追求金錢和享樂、社會和道德價值觀墮落。美國原來所倡導的對個人主義和幸福的追求已經墮落成為了對財富的貪婪追求。在東部，像湯姆這樣殘忍、冷酷的惡霸可以逃避罪責，過著舒適安逸的生活，而像蓋茨比一樣內心尚存純真品質的人則會面臨夢想幻滅甚至死亡。人們熱衷于追求財富、貪圖享樂，冷漠、功利而又無情。在故事的開頭，人們都希望被邀請參加蓋茨比的派對，蓋茨比大受歡迎，受盡人們的仰慕。但是在他死后，他曾經所有的朋友和熟人都消失了，參加他的葬禮的只有尼克、幾個仆人以及蓋茨比的父親。

三、微型對話

巴赫金認為具有對話性質的內心獨白是典型的微型對話。它的本質就是“兩種意識、兩種觀點、兩種評價在一個意識和語言的每一個成分中的交鋒和交錯”[3]。《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微型對話體現在以下兩個主要人物身上：

（一）尼克內心世界的微型對話

首先，尼克對東海岸的生活有著強烈的混合反應，這種反應產生了一種強大的內部沖突，直到書的結尾他才得以解決。一方面，尼克被紐約快節奏、以享樂為主的生活方式所吸引；另一方面，他發現這種生活方式既扭曲又充滿傷害。這種內心的沖突在書中貫穿始終，尼克與喬丹·貝克的戀情就是其象征。他被喬丹的活潑和老練所吸引，但又討厭她的偽善和對別人的漠不關心。他的內心沖突在湯姆和其情人的聚會上也表現了出來。盡管他在道義上覺得這個聚會極其庸俗和不道德，對這樣的聚會感到反感，但他又被其深深吸引不想離開。這種矛盾貫穿了他對湯姆夫婦、蓋茨比和整個東海岸的矛盾心理。

其次，尼克對蓋茨比的看法也充滿了矛盾和對話性。尼克厭惡庸俗、浮華、道德沒落的東部，而蓋茨身上所體現的正是尼克所鄙視的一切：他的豪宅、奢華無度的宴會和浮華的品味。但尼克對蓋茨比卻是贊賞至極，他贊賞蓋茨比保持夢想與希望，以及不斷努力實現夢想的樂觀主義精神。蓋茨比混合著誠實與奸詐、善良與貪婪的雙重個性顯然對尼克慣常的世界觀提出了挑戰，而尼克與這一挑戰妥協的努力貫穿了整部小說的跌宕起伏。

（二）蓋茨比內心世界的微型對話

首先，蓋茨比是一個具有雙重性格和內在矛盾的復雜人物。一方面，蓋茨比被描繪成一個天真的、充滿希望的患相思病的士兵，是一個有吸引力的人物，代表著希望和真實；另一方面，蓋茨又是一個狡詐的商人，是貪婪和道德敗壞的代表。

其次，蓋茨比對美國夢的信念與對歐洲舊制度的迷戀相互交織。一方面，他相信美國夢，相信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富人，相信每個人通過努力工作、艱苦奮斗都可以實現從無到有。他相信美國夢所倡導的公平、平等和自由的社會制度。但另一方面，他努力模仿英國貴族的生活方式，難以割舍歐洲舊社會制度。蓋茨比的房子好幾次被比作封建領主的房子，他進口的衣服、古董和奢侈品都表現出對英國貴族生活方式的懷舊。

最后，蓋茨比對待愛情和金錢的態度也充滿了矛盾。一方面，他相信真愛是不受財富影響的，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對真愛的堅定信念；另一方面，他卻認為他的錢可以完成任何事情，就黛西而言，他認為他可以用金錢重新創造過去，去贏回黛西的芳心，去收獲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