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紅,吳 濱
(中國社會科學院 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 北京 100732)
物質資源是土地和水資源之外的有形的實物性資源,是經濟增長的重要要素投入。發達國家持續的高消費水平和發展中國家快速的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使得全球范圍內的物質資源消耗有了前所未有的增加,對生態環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人類可持續發展受到物質資源供給和環境容納能力的雙重挑戰。為了確保經濟活動的資源與生態可持續性,最大程度地減輕資源供給壓力和對生態環境的不利影響,人類必須提高物質資源利用效率,這就需要人們深刻了解資源利用規模和效率的變化趨勢和主要特點,為實現資源的可持續管理提供有用的信息。
物質流核算分析(material flow accounting and analysis, MFA)正是完成這一任務的一個重要方法。基于物理學“噸概念”的物質流核算分析是一種實物評估經濟與資源的方法,可測量自環境系統進入經濟系統的物質投入的數量、強度及其變化,即物質化和減物質化趨勢,能夠反映可耗竭物質資源的損耗情況和環境質量變化的總體情況[1]。物質流核算數據與經濟增長指標相結合,可形成體現物質資源利用效率的重要指標,為測量全球、區域或國家物質化或減物質化演變歷程提供有效的分析工具。在全球統一的核算框架和數據基礎上,分析全球和區域物質資源利用的變化趨勢和重要特點,將為我們更全面了解我國資源利用情況提供有益的參考。
早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學術界就在產業生態學和產業代謝理論的基礎上,利用物質平衡、生態足跡等概念,應用統計學方法進行物質流分析研究。21世紀以來相關研究逐步拓展,在全球、地區和國家層面上加深了人們對全球、地區和國家物質流的認識。
在全球尺度上,對經濟活動的物質流核算與分析研究日趨深入。2000年,Matthews等從產出端研究了5國的物質消耗[2]。2007年,Behrensa等分析了經濟增長與資源開采間的相對脫鉤現象,以及經濟增長、三產結構、高效新技術等對資源消耗的影響[3]。2008年,Krausmann等研究了6類國家及工業和農業兩種社會代謝的物質資源消耗強度與結構[4]。2010年,Steinberger等研究了國內物質開采、國內物質消耗等重要指標及人口、GDP、土地面積和氣候等因素對物質投入的影響[5]。2014年,Schaffartzik等比較了全球6個地區177個國家的物質流特點和趨勢[6]。2015年,Pothen等分析了40個國家的物質生產和消費變化[7]。
在區域尺度上,歐盟和OECD組織開展了較多的物質流核算分析。2004年Bringezu等[8]、2005年Voet等[9]、2006年Weisz等[10]、2011年OECD[11]均以國內物質開采、國內物質消耗或資源產出率等物質流核算指標為分析對象,研究比較了歐盟15國或歐盟25國的指標演變及國家間差異。
我國學者自2000年以來也逐漸開始用物質流核算方法分析國家經濟范圍的物質投入。陳效逑在2000年和2003年分別與他人的研究發現我國的資源利用效率起點低但有了明顯的提高[12-13]。2004年,徐明等研究了我國資源生產力的變化趨勢[14];李剛研究了我國經濟系統的物質需求總量和物質輸出總量[15]。2008年,段寧等研究了我國直接物質投入總量與結構、國內物質輸出量與污染排放結構、物質流強度的變化趨勢[16]。2011年,王亞菲研究了資源消耗與經濟增長間的長期雙向因果關系[17]。2015年,李楠等測算了資源產出率等4個物質流核算指標[18];王紅分析了我國資源利用強度的變化趨勢[19],比較了2013年我國31個省市區經濟活動的物質投入[20]。2017年,戴鐵軍等分析了我國1992—2014年的直接物質投入量[21]。2018年,梁涵瑋等比較了1970—2008年中國、日本、韓國、美國4國經濟增長與資源消費的脫鉤現象,對比了經濟發展水平、原材料資源國內消費量和資源利用效率的變化趨勢和差異特征[22]。
綜上所述,自2000年以來,在全球、區域和國家層面上物質流分析研究日益加深,研究的物質流指標有所拓展,對物質消耗產出影響因素的分析也逐漸深入,動態分析與靜態比較相結合,研究方法也日趨多樣。我國的物質流研究有了長足的進步,對我國經濟活動物質流的演變趨勢、地區差異、影響因素及與經濟社會的關系,進行了較為深刻的分析。不過,由于物質流核算框架和數據可得性的限制,目前還鮮有學者利用全球統一的核算框架與數據,從全球和區域的尺度上就重點MFA指標進行分析和比較,并以此作為一個視角探討我國物質資源利用效率的變化趨勢及其對世界的影響。
為此,本文以聯合國環境署國際資源委員會全球物質流數據庫(UN Environment International Resource Panel Global Material Flows Database)1970—2015年物質流核算數據為基礎,利用統計學和計量經濟學方法,分析比較全球及區域物質資源開采消耗的總量和強度指標,并從全球視角探討我國資源利用的變化趨勢及其對全球的影響。
歐盟和Wuppertal研究所(Wuppertal Institute)于2001年出版了《歐盟地區經濟范圍物質流核算及相關指標方法指南》,該指南成了國際上通用的物質流核算基本框架,為各國建立經濟活動的物質流核算賬戶提供了實際操作導引[23]。
2007年,聯合國環境署(UNEP)成立了國際資源委員會(International Resource Panel),在2001年歐盟物質流核算框架的基礎上,對1970年以來的全球物質資源開采、消耗和貿易開展了權威可靠的核算,建立了聯合國環境署國際資源委員會全球物質流數據庫(UN Environment International Resource Panel Global Material Flows Database)(以下簡稱IRP數據庫),含全球5個地區150多個國家及全球的物質資源利用數據,并與人口和GDP指標相結合,形成了資源利用強度數據。各國不同年份的GDP數據均轉換為美元2005年不變價,便于橫向和縱向比較[24]。
本文數據即來自聯合國環境署IRP數據庫。選取了國內物質開采(Direct Extraction,DE)、國內物質消耗(Domestic Material Consumption,DMC)和單位GDP的國內物質消耗(DMC /GDP)等指標作為分析對象。直接開采的原材料(DE)加進口資源或產品所對應的物質資源、減去出口資源或產品所對應的物質資源即為國內物質消耗(DMC)。在全球尺度上,物質資源進口量等于出口量,資源開采就相當于資源消耗。
可持續資源管理追求的目標,一是絕對減物質化,二是相對減物質化。絕對減物質化也稱為強減物質化,指一個經濟體的物質投入總量隨時間而減少;而相對減物質化即弱減物質化,指單位GDP物質消耗強度隨時間而減少,這只有在資源消耗增速低于經濟增長速度時才能實現。通過減少流入經濟系統的物質來降低壓力,體現了減物質化的生態可持續理念[25]。分析全球和區域物質資源開采或消耗總量,能夠幫助人們了解人類經濟活動的絕對減物質化情況。
自工業革命以來,人類對自然資源的開采利用能力增加;至20世紀初,全球物質資源開采總量已達到70億噸左右[9]。在20世紀前半葉,兩次世界大戰和30年代的經濟危機在全球范圍內產生了負面影響,物質資源開采總量增加較緩,年均增長僅1.2%。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下簡稱二戰)以來至1960年代,經濟迅速增長,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年均增長率達到了3.3%[6]。
1970年以來世界經濟持續繁榮、人口持續增加,大量生產、大量消費的生產生活方式逐漸形成,物質資源開采在規模上也有了持續增加,1970—2015年從271億噸增加到了875億噸,增加了2.422倍。

表1 1970—2015年全球資源開采的階段性變化趨勢
全球物質資源開采總體上呈現增速逐漸加快的指數型增長趨勢(見表1)。根據年增速的變化特點,觀察期可分為1970—1983年、1983—2002年、2002—2015年3個階段。1970—1983年,期初有1970年代的能源危機、期末有1980—1982年的經濟危機,經濟增長變緩、全球資源開采增速下降,年增速為2.00%。1983—2002年,西方各國擺脫了滯脹,發展中國家尤其是中國和印度經濟增長迅速,全球資源開采增速加大,年增速為2.49%。2002—2017年,經濟全球化向縱深發展,全球資源開采增加迅速,年增速為3.37%。
在不同階段,經濟下滑對全球物質資源開采產生了強大但短暫的沖擊。在1975年、1982年、1991年和2009年GDP增速大幅下降的4年,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同比增速也同樣出現了顯著下降;2009年資源開采甚至比上年減少。除此之外,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基本保持穩定增長趨勢,變化趨勢與GDP基本一致。
運用Eviews對全球物質資源開采(DE)和全球GDP(GDP,2005年不變價)兩個變量進行協整分析,兩個變量經檢驗均為一階單整的時間序列,利用Eviews做Johansen檢驗,發現兩個變量間存在協整關系,說明兩個變量之間存在長期穩定的協整關系。
利用IRP數據,對非洲、亞太地區、歐洲、北美洲、拉美和加勒比海地區進行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和消耗的地區分析。
第一,歐美地區資源消耗的增速低且進一步放緩,亞太地區增速高且進一步加快。1970—2017年,歐洲和北美洲國內物質消耗(DMC)的年均增速分別僅為0.6%和0.5%,資源消耗總量比1970年分別只增加了33.6%和27.2%;而拉美和加勒比海、亞太和非洲地區的年均增速在2.6%~4.5%,體現了發達地區和發展中地區的巨大差異。同時,各地區分階段的增速變化也存在明顯的差異,歐洲和北美洲的分階段年增速在已經很低的情況下仍然繼續下降,亞太地區和非洲地區則持續或波動增長(見表2)。

表2 1970—2017年不同地區分階段資源消耗和開采變化 %
第二,由于資源開采消耗增速方面的差異,亞太地區和歐美的資源消耗出現此減彼漲的現象:發達地區資源開采消耗的比重下降,發展中地區的比重增加。1970—2017年,歐洲和北美洲物質資源消耗占全球的比例分別從24.0%和22.1%下降到了9.5%和8.3%,亞太地區則由25.3%增加到了59.3%(見表3)。

表3 1970—2017年不同地區分階段資源消耗占全球比重 %
第三,歐洲和北美洲物質資源消耗總量早在21世紀初達到峰值后就持續下降,其中歐洲DMC在2007年達到了94.2億噸的峰值,北美洲DMC在2005年達到了97.5億噸的峰值,近年雖有波動增加但仍低于之前的峰值。這兩個地區已經實現了資源開采和消耗的絕對下降,即絕對減物質化。
第四,亞太地區的物質資源開采消耗總量一直為全球最高,而且比其他地區高出的數量持續加大。1970年,亞太地區DMC分別是歐洲和北美洲的1.05倍和1.14倍;但是到了2017年,亞太地區DMC已分別是歐洲和北美洲的6.26倍和7.14倍,亞太地區已經成為資源消耗規模最大的區域。
根據資源開采消耗的多年變化趨勢,全球各個國家可分為3種類型(見表4)。第一類國家經濟發達,在資源開采消耗出現峰值后開始下降,說明這些國家已經進入了經濟活動絕對減物質化的階段,主要包括歐洲一些經濟發達的國家,以及日本、美國和中等收入發展中國家南非。這些國家中,德國、英國和日本出現峰值的時間最早,分別為1973年、1989年和1997年,其他國家出現峰值的時間都基本上在2004—2008年。第二類國家雖然經濟發達,但資源開采消耗仍在持續快速增加,主要是歐洲和大洋洲的一些自然資源豐富、資源開采和出口規模較大的國家,比如瑞典、挪威、新西蘭和澳大利亞等。第三類國家則為各地區的發展中國家,包括亞洲的中國和印度等,資源開采消耗呈現線性或指數型增加,增速較大。

表4 一些主要國家資源開采消耗變化趨勢的類型
區域和國別分析表明,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資源開采消耗方面存在明顯差異。很多經濟發達的國家,由于基礎設施建設等需要大量物質資源的經濟建設逐漸減少[6],且第三產業等低資源消耗強度的產業比重增加,物質開采消耗總量明顯下降。比如,歐洲和北美洲物質資源開采和消耗總量分別在2007年和2006年達到了峰值,分別為94.2億噸和97.5億噸,已經實現了資源開采和消耗的絕對下降,實現了經濟活動的絕對減物質化。與此同時,很多發展中國家則由于經濟迅速增長,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加快,物質資源利用規模和比重迅速加大。
中國是上述第三種國家類型中的一個主要國家。在工業化和城鎮化迅速發展的背景下,中國資源開采消耗增速加大,占世界資源開采消耗的比重日益加大。1970年,中國DMC僅為21.3億噸,占全球資源開采的比重僅為7.9%,至2017年以高達6.02%的年均增速增加到了351.9億噸,增加了15.5倍,占全球資源開采的比重也增加到了38.2%。目前,中國已是全球資源開采消耗體量大、增量大、份額最大的國家。
對歐洲、美國和中國的資源開采量占全球開采總量的份額進行比較,1970—2017年,歐洲和美國的份額持續下降,而中國的份額持續增加。至1992年,3個地區(或國家)DMC的份額通過此消彼長已經基本接近,都為17%左右是資源開采所占份額變化的轉折點,自此以后,中國超過歐洲和美國,成為了全球開采資源總量占比最高的一個國家,且規模和比重仍持續增加。這一方面說明中國的物質財富有了大幅度的增長,中國人民的生活得到了持續的改善,另一方面說明中國在全球資源可持續管理方面的重要性日益顯著。
物質流核算分析方法所提出的單位GDP物質資源消耗強度指標(DMC/GDP),體現了經濟活動的資源消耗強度;其倒數物質資源單位投入所產出的經濟量,被稱為資源產出率指標。這兩個指標是被廣為接受的物質資源利用效率指標;由于物質投入與產出的密切相關性[9],該指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物質消耗產生的環境壓力,目前已被越來越多的國家引入到政策制定領域中。2016年1月1日正式啟動的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制定了17個可持續發展目標,其中就提出逐步改善全球資源產出率,努力使經濟增長和環境退化脫鉤(第8.4條);爭取到2030年實現自然資源的可持續管理和高效利用(第12.2條)[26]。中國也將該指標作為反映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指標,已在國家、縣市和工業園區層面上開展了資源產出率統計的研究和統計試點工作。
分析全球和區域范圍內單位GDP的物質資源開采或消耗強度指標,可幫助人們了解人類經濟活動的相對減物質化情況。該指標的計算方式為單位GDP的直接物質消耗(DMC)。GDP為剔除通貨膨脹影響的連鎖法計算價格,用于時間序列的比較。
根據IRP數據,1970年為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強度的最高點,為1.73噸/1 000美元,至2017年物質資源開采強度下降了16.2%,為1.45噸/1 000美元,年均下降0.38%左右。總體上來看,全球物質資源開采與經濟活動出現了幅度較小的相對脫鉤,實現了全球范圍內的相對減物質化,說明總體上全球資源利用效率有了持續的進步。
不過,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強度分階段的變化趨勢值得人們警覺。分階段來看,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強度呈現了逐漸下降、基本穩定、輕微增加和基本穩定的U型變化趨勢。1970—1991年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強度從1.73噸/1 000美元下降到了1.37噸/1 000美元,基本保持持續下降的趨勢;1992—2002年開采強度基本穩定有微幅下降,在2002年達到觀察期最低值1.32噸/1 000美元;2002年起又逐漸增加,在2011年達到第二個峰值即1.50噸/1 000美元,至2017年輕微波動下降至1.45噸/1 000美元。總體上看,自1992年以來資源利用強度沒有明顯下降,2002—2011年甚至持續增加。也就是說,在全球范圍內,自1992年以來資源利用效率沒有顯著的增加,甚至從2002年以來還出現了下降。
針對全球資源開采強度并不樂觀的分階段變化趨勢,需要進行更深入的區域和國別分析。根據IRP數據,不同地區物質資源消耗強度的絕對水平顯著不同,從低到高依次為歐洲≤北美洲<拉美和加勒比海地區<亞太地區<非洲,工業化水平高的地區顯著低于發展中或落后地區。其中,歐洲和北美洲單位GDP的物質資源消耗強度最低,均明顯低于世界平均水平。1970年歐洲為1.00噸/1 000美元,2015年已經下降到了0.49噸/1 000美元;1970年北美洲為1.27噸/1 000美元,到2015年已下降到了0.48噸/1 000美元,與歐洲水平幾乎相同。
不同地區的物質資源消耗強度隨時間的變化也顯著不同。1970—2015年,北美洲、歐洲、非洲、拉美和加勒比海地區的資源消耗強度下降幅度依次為-62%、-51%、-32%和-8%;只有亞太地區總體上是增加的,增幅為10%。由于其他地區的資源消耗強度都是下降的,因此從地區尺度來看,亞太地區資源消耗強度的變化是引起全球變化趨勢的主要原因。
結合上述全球資源開采和消耗總量、強度指標的兩種分析來看,歐洲和北美洲皆實現了經濟活動的相對減物質化和絕對減物質化。歐洲和北美洲單位GDP的物質資源消耗強度持續下降,穩定保持相對減物質化的趨勢;物質資源消耗總量均在達到峰值后進入下降通道,在相近的時間節點實現了絕對減物質化。
與此相反,亞太地區是全球唯一一個資源消耗總量和強度同時增加的地區。1970年,亞太地區DMC為68.6億噸,至2017年已經增加至545.6億噸,增加了6.96倍,年均增速4.5%;而單位GDP的物質資源消耗強度從1970年的2.71噸/1 000美元增加到了2017年的2.98噸/1 000美元,增加了10%。分階段來看,亞太地區資源消耗總量和強度的增速呈現逐步加大的趨勢。1970—1983年、1983—2002年和2002—2017年3個階段中,亞太地區資源消耗總量的年均增速分別為3.82%、4.24%和5.19%,而資源消耗強度的增速則分別為-0.6%、0.3%和2.0%。值得注意的是,亞太地區資源消耗強度從1990年最低值2.42噸/1 000美元持續增加到2011年的峰值3.16噸/1 000美元,之后開始小幅下降,在2017年達到了2.98噸/1 000美元。這與全球資源開采強度在1992—2011年小幅增加到第二個峰值、之后波動下降的變化趨勢非常相似。
從國家來說,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資源消耗強度存在顯著差異。以經濟發達的德國和日本為例,1970年,德國和日本單位GDP的物質資源消耗強度分別為1.06/1 000美元和0.71噸/1 000美元,經持續下降至2015年分別達到了0.37噸/1 000美元和0.24噸/1 000美元,與1970年相比分別減小了70%和71%,遠遠低于歐洲和北美洲的平均值。這與德國和日本長期以來堅持的資源可持續發展理念密不可分。
中國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在快速工業化和城鎮化的進程中,物質資源消耗規模大幅度增加,但是資源利用效率也得到了持續的提升,單位GDP資源開采和消耗強度在1970—2017年持續下降,分別從17.70噸/1 000美元和17.60噸/1 000美元下降到5.40噸/1 000美元和5.10噸/1 000美元,分別下降了70%和68%,降幅高于其他所有地區,資源利用效率取得了長足的進步。資源利用強度下降的總體趨勢與我國近年來學者的相關研究結論基本一致。當然,我國的物質資源消耗強度仍遠遠高于其他地區和全球平均水平,說明我國的資源利用效率離全球平均水平和先進水平之間的距離還很遠。
分析IRP數據后發現,全球資源利用效率自2003年起至2011年有所下降,原因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一些資源效率落后的國家產生了累加的“拖后腿”效應。一些經濟比較落后的國家資源開采和消耗強度有所增加,雖然這些國家的資源消耗總量不大,但是經累加后對全球和亞太地區資源消耗強度產生的影響卻很明顯。經統計IRP數據,進入21世紀以來資源消耗強度增加的國家總共有48個,資源消耗累計占全球資源開采總量的13%左右。其中,亞太地區的國家有18個,累計約占全球資源開采總量的6%,占亞太地區資源消耗的11%,其余國家主要為非洲和拉美一些經濟比較落后的國家[24]。48個國家中,2015年DMC強度比2002年的增幅在2%~590%;18個亞太地區國家中,2015年DMC強度比2002年的增幅為2%~300%。這些落后或新興國家資源消耗強度的增加,毫無疑問增加了亞太地區和全球的資源消耗強度。
第二,亞太地區一些國家如中國和印度等,資源消耗規模大、強度高,但在觀察期內資源消耗強度均處于持續下降的過程。這類國家對全球資源利用強度的影響,不能簡單地根據下降幅度做出判斷,而需要利用“加權”的強度貢獻率指標來分析。“貢獻率”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評價中使用的一個重要的增量分析指標,是總體中某部分增量與該總體增量之比[27],貢獻率的計算需要區分部分和總體。由于強度指標不能簡單地進行加總,因此進行了如下的推算:
假設Mn表示某一國家或地區的資源消耗(DMC),In表示某一國家或地區的資源消耗強度(DMC/GDP),GDPn為某一國家或地區的GDP(下標w表示全球的資源消耗強度和GDP)。則有:∑(In×GDPn)=Iw×GDPw;其中In=Mn/GDPn。等式兩邊各除以全球GDP即GDPw,則得到:∑(In×GDPn/GDPw)=Iw,其中,GDPn/GDPw是某一國家或地區的GDP占全球GDP的比重。而In×GDPn/GDPw則可定義為某一國家或地區經GDP權重修正的資源消耗強度指標,該強度指標與全球資源消耗強度間就形成了部分與總體的關系,可以用來計算貢獻率。貢獻率的絕對值越大,說明分變量變化對總變量變化的影響越大。
某一國家或地區經GDP權重修正的資源消耗強度指標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指標在i年的貢獻率(Cn(i))計算公式為:
Cn(i)={(In(i)×GDPn(i)/GDPw(i))-(In(i-1)×GDPn(i-1)/GDPw(i-1)}/ (Iw(i)-Iw(i-1))
(1)
根據式(1),計算了2001—2015年非洲、亞太地區、歐洲、拉美+加勒比海、北美洲、中國和印度經GDP權重修正的資源消耗強度指標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變化的貢獻率(見表5)。

表5 國家和地區經GDP權重修正的資源消耗強度指標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變化的貢獻率
由表5可知,2001—2015年,歐洲和北美洲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變化的貢獻率基本上是反向的,也就是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有減小的作用,且北美洲的影響力高于歐洲。亞太地區(包括中國和印度)、非洲、拉美+加勒比海總體上均為不同程度的正向貢獻率,也就是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有增加的作用。
在這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變化的貢獻率從2006年起一直呈現下降的趨勢。這說明多年來中國資源利用強度的大幅度下降,不僅減少了國內國際的資源消耗,降低了環境壓力,同時對世界的影響也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的拉動作用逐年下降。隨著我國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的進一步完成和生態文明建設的進一步推動,可以認為,在不遠的將來我國對全球資源消耗水平的影響將日趨正向,為全球可持續發展作出應有的貢獻。
根據上述對全球和區域物質資源開采消耗總量及強度的分析,可以對全球和中國未來的變化趨勢作簡單的預測。由于全球物質資源開采自2011年以來有了新的變化動向,距2017年的時間尚短,數據不足以支撐開展自回歸等計量經濟學分析,因此采用簡單的統計學方法進行預測。
全球物質資源開采強度在2011—2017年有了小幅下降,年均下降0.57%。如果從2018年起仍按此降幅下降,2024年可達到1.39噸/1 000美元,比2017年降低3.94%。根據IMF預測的全球GDP增速[28],2024年全球GDP將是2017年的1.278倍。據此計算,2024年全球資源開采量將增加到1 130億噸,是2017年的1.23倍。
中國物質資源消耗強度在2011—2017年有了較大幅度的下降,年均下降3.44%。如果從2018年起仍按此降幅下降,2024年資源消耗強度可達到4.20噸/1 000美元,比2017年降低21.7%。根據IMF預測的中國GDP增速[28],2024年中國GDP將是2017年的1.512倍。據此計算,2024年中國資源消耗總量將增加到417億噸,是2017年的1.18倍。
根據對全球和中國資源開采和消耗的估算,2024年中國的資源消耗占全球的比重將達到36.8%,比2017年中國所占全球的比重(即38.2%)下降1.4個百分點。這一變化趨勢表明中國將對全球資源可持續性作出更加顯著的貢獻。
本文以聯合國環境署IRP數據庫為基礎,運用統計學和計量經濟學分析方法,以物質流核算分析指標為重點,研究了全球物質資源利用的變化趨勢,分析了各區域和各國對于全球物質資源利用的影響,以期以更全面的全球視角,掌握我國資源消耗的現狀、變化趨勢和對全球的影響,為我國資源可持續管理提供有益的信息和建議。
中國是一個經濟體量巨大、人口眾多的國家,在快速工業化和城鎮化的影響下,自1990年起就已成為全球資源開采和消耗總量最高的國家,物質資源消耗強度也遠遠高于其他各地區和全球平均水平。不過,在這種嚴峻的現實挑戰面前,我國的資源利用效率正在持續改善,對全球資源消耗強度的拉動作用在逐年下降,對全球的影響也正在向積極的方向發展,中國占全球資源開采的比重將有望得以下降。
展望未來,我國的資源利用仍將面臨巨大的挑戰。與資源消耗強度最低、已實現經濟活動絕對減物質化的歐美地區相比,我國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今后我國需要不斷優化升級產業結構,加強資源節約型社會建設,推進生產生活領域資源減量和循環利用,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推動我國盡早實現資源可持續發展和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