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彬宇
(重慶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學院,重慶 401331)
武舉是以選拔軍事人才為目的的科舉考試制度,亦稱“武科”[1]。武舉從科舉制度體系中獨立出來,始于唐代武則天時期,在宋朝得到發展與完善,明清時期基本沿用了宋朝的武舉制度。歷代封建統治者都通過武舉制度選拔了大批武將人才,對維護封建統治起到了重要作用。而在宋代獨特的重文輕武社會背景下,武舉制度在唐的基礎上得到不斷發展與完善,也出現了各種異化和問題。
公元960 年,宋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 后建立宋朝。至太宗時期,已先后收復南唐、西蜀、后漢等重地,結束了五代十國的割據局面。但統一僅限于中原地區,周邊的遼、西夏、金、蒙仍時常擾亂邊境,與周邊少數民族政權的戰爭是宋需要長久面對的問題。在西夏建立后,宋更是面臨著遼、夏兩國的雙重軍事壓力[2]。在邊境不穩的同時,國內社會也并不安定。各地農民起義此起彼伏,如山東梁山泊起義,王小波、李順起義等,極大威脅了宋朝的統治。常年的內外戰爭使得宋朝對各類軍事人才的需求大增,迫切需要一批擁有較高軍事素養的將帥來提高軍隊的整體素質,而當時軍事人才的數量與質量都無法滿足需求。在此背景下,宋朝統治者不得不重建武舉,期望選拔出優秀的軍事人才,以鞏固統治。
宋代武舉制度的探索最早是從宋真宗時期開始的。當時,距宋朝建立已有相當一段時間,開國名將接連離世,而新生代將領還未成長起來。北部邊境連年戰火,先有北部契丹虎視眈眈,后有西北黨項日益崛起,如何獲得有能力的軍事人才來維護外部的穩定,是宋王朝統治者面臨的頭等難題。
宋真宗雖數次想要恢復武舉,但最后都未能實現。在這一時期,已有部分士人通過參加武試來獲得低級武職,官方對此持默許態度。李燾《資治通鑒長篇》(卷58) 記載:“景德元年(公元1004 年)十一月庚申,開封府落解士人百余人擊登聞鼓,自陳素習武藝,愿備軍前役使。上御便殿召試之,能挽弓者才三人,各賜緡錢,令赴天雄指使。”[3]256-258此外,宋真宗曾根據需要設立制舉武科。由于是臨時設立,參加者寥寥無幾,此時的武士選拔并未實現制度化,武舉制度尚處在探索階段。
西北黨項崛起后數次侵擾邊境,占領宋朝諸多土地。為應對日益嚴峻的邊防形勢,宋廷再次將恢復武舉提上日程。宋仁宗天圣七年(公元1029 年),朝遷“置武舉,以待方略智勇之士”,正式頒布第一個《武舉條例》。次年,仁宗“親試武舉十二人,先閱其騎射,而后試之”[4]103-104,宋代武舉正式開科,武舉制度正式確立。在英宗治平三年(公元1066 年)之前,武舉開科時間并不固定,甚至在皇祐年間曾一度廢止。到英宗時,才正式確立每三年開一貢舉的制度。
宋朝自英宗后,在沉重的戰事壓力下,統治者十分重視武備。自宋英宗到南宋度宗,武舉制度逐漸趨于完善。考試等級上,在繼承唐制的基礎上進行了細化,形成比試、解試、省試、殿試四級,并首創了武舉殿試[5]。考試內容上,保留了唐代武舉的騎射和馬上武藝,并增加了刀、槍等兵器比試。值得關注的是,宋代武舉在各級考試中增加了武藝與程文,以提高選拔人員的理論修養。統治者還下令編修兵書,收錄軍事組織、軍事制度、行軍戰術等方面的內容,極大地推動了戰術思想的發展。考核標準上,對策略要求更高,策略優秀、武藝平平的考生依舊可評為中上,而武藝出眾、策略平平的人只能評為中等,提出以“以策對為去留,以弓馬為高下” 的考核標準。
至宋光宗時,已出現“武臣換文資” 的現象,武官不習武藝,只學文章[6]。宋寧宗繼位后,武舉制度雖然恢復,但舞弊現象十分嚴重,通過武舉制度選拔出的人才質量大大下降。宋理宗時,對武舉制度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規定“回避制度” 以杜絕考場舞弊現象。盡管初衷可貴,但已無法扭轉沉疴已久的武舉制度。最終,武舉制度同宋朝的統治一起逐漸走向了衰敗的終點。南宋度宗咸淳十年(公元1274年)開最后一科,歷時220 多年的宋代武舉制度由此被廢棄。
一是兵變建國的經歷。宋太祖通過兵變登上皇位,為防止歷史重演,宋自建立后就極力阻止武人勢力崛起,采取了一系列收取兵權以抑制武人的措施。“宰相須用讀書人”“杯酒釋兵權” 等,就是為了避免出現唐末藩鎮割據、地方尾大不掉的情況[7]。其后歷任宋代統治者基本沿襲宋太祖的傳統,對手握軍權的高級將領始終保持猜忌之心,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予以重用。北宋名將狄青被免職、岳飛在抗金即將勝利之際被宋高宗召回,很大原因便是這些武將手中掌握著宋朝最強大的兵權。盡管這些武將個人忠君愛國,背叛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們在政治上無人匹敵的威望使宋朝統治者不得不將他們免職或殺害,以防止發生新的“陳橋兵變”。
二是理學的發展使“重文抑武” 思潮流行。宋朝許多著名理學家都提倡士人埋首儒家經典,對騎馬、射箭體育活動深惡痛絕。隨著宋朝統治者對文科舉的重視與發展,社會上形成了重學風氣,士子們為考取功名終日研讀理學著作,理學思想盛行,最終使理學家的思想成為社會主流的是宋太祖趙匡胤。兵變上臺后,宋太祖面對周圍少數民族政權的侵擾,采取了被動防守的政策,重用提倡“右文輕武”的理學士人,使社會上形成了崇尚文化、鄙棄武藝的風氣。
一是武舉考試以文為主。宋代武舉考試內容增添文試,且文試占比較高,期望借此提高武官的綜合素質,避免選拔出目不識丁缺乏謀略的武夫。但受“重文抑武” 傳統的影響,文化課比例過大,依靠軍事技能難以勝出。許多軍人文化水平低,并不參加武舉,而一些落榜的讀書人將其視為求官途徑反而參與較多,武舉中“武” 的特性被弱化[8]。這導致選出來的武官不習武藝,只學文章,雖為武舉,但選入者多為文人,違背武舉設立之時選舉軍事人才的初衷。
二是武官晉升、選取不以武舉為主。宋代武官選拔主要采取蔭補和軍人轉補的方式,蔭補是指貴族子弟、高級官員后代可以不通過科舉直接入朝做官。北宋前期基本以蔭補為主,南宋也繼承了這一制度,武官通過蔭補產生而非武舉,極大打擊了武學軍事人才參加武舉的積極性。
三是武舉錄取人數較少,武學地位較低。宋代武舉的錄取人數一直不多,多則十余人,少則一兩人,如此少的選拔人數使得武舉選拔的人才在軍事活動中難有成效。同時,武學作為專門的軍事人才培訓基地,因宋重文輕武的社會背景,武學在專科六學中地位最低,武學教官多由文人擔任,武學的規模一直不大,甚至還曾因生源不足而停辦。
一是促進軍事教育的發展。宋朝建立的武學,作為政府專門培養軍事人才的教育機構,開中國古代軍事教育的先河,誕生了我國第一個軍事教育體系,豐富完善了中國古代教育體系,為明清時期武舉制度的建立和發展提供了借鑒經驗。同時,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宋朝武將的培養,有利于提高軍隊將帥的綜合素質。
二是降低“武” 的社會地位。宋朝武舉制度考試內容中崇文之風盛行,武將晉升并不以武舉為主要標準,使得許多有實力的武學軍事人才的積極性不高。在武學的教育體系中,教官多由文官擔任,教育內容側重于忠義道德等文化素養的培養,違背了武舉制度設立之時培養軍事戰爭人才的初衷。加上宋朝受“勞心者治人,勞力治于人” 的重文輕武思想影響,士族子弟大都恥于習武,民眾鄙棄武科,這些都導致宋代“武” 的地位進一步下降。